端木云入宫后没几日,北方边陲传来紧急战报。
北疆与东洲安北郡接壤的巴彦乌拉部举兵入侵,占领了朔澜关以北包括饶林、卓秀、松城三大主城的安北半数领地,郡守率边城守军退至朔澜关,依靠东西走势的险峻山岭据守不出,才勉强保住南郡半壁江山。
北疆草原广阔,游牧民族居多,民风彪悍粗犷,骁勇善战,是以东洲、西域人都称其为北蛮、蛮族,甚至毫不客气的称为蛮子。连续三年大旱,北疆此时正是二、三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粮草无以为继,时有饿殍,或穷困牧民或牲畜,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东洲土地富饶,物产极丰,岁有余粮。为着安度大旱灾年,蛮族无所不用其极,入侵抢掠自然是事捷功倍不二之选。
朝堂上,女皇与众臣商议安北被占一事。
二皇子祁恒、丞相端木杰一致力主征讨北疆,趁此北疆大旱民生虚弱之时开疆拓土。
太子祁旭道:“儿臣以为,北疆固然民生虚弱,但自古骁勇善战,尤以骑兵见长。我国百年未有重大战事,无有精兵良将,冒然深入敌后非是良策。 收复失地,安抚百姓足矣。”
有臣子上前道:“陛下,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百姓乃国之根本,但凡战事一起,百姓流离失所,国将动摇。收复失地,安抚百姓足矣。”
太子又道:“兵贵神速。与北疆一战,蛮族粮草不足,战事必不能持久。即刻出兵为上。”
女皇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准太子奏。”
“禁卫军统领叶老将军,朕命你为兵马大元帅,即日集结五万兵马,收复安北失地。”
“臣遵旨。”叶锋叶千荣拜在殿下领旨。
女皇又道:“副统领祁恒。”
“儿臣在!”
“朕命你为兵马副元帅,协助叶将军,凡事需与老将军计议,切记谨言慎行。”
“儿臣遵旨。”祁恒领旨。
女皇与众臣就进军之事商讨细节拟定征讨旨意不提。
下朝后,女皇回到寝宫,祁微早已等待多时,忙迎上前去,搀住母亲的手臂,道:“母亲,您可回来了。今个议事那么久,乏了吧。”
说着拿眼仔细瞧母亲的面色,些微的倦色停在她的眼角眉梢。祁微的眉目还是像女皇的地方多些,星眸顾盼生辉,此时眼里溢满关心之色。
女皇道:“不妨事,歇歇便好。今个怎么得闲来啦?”又猜测道:“哦,孤猜,太傅上朝议事你趁空溜了,对不对?”
祁微道:“哎,母亲,儿子想母亲想的紧了,特来与您一聚,太傅准我假的。”
女皇爱怜地道:“微儿,你最近又瘦了,稍微多吃点才好。”
“我不是正在长个吗,我有好好用膳的。”
女皇换过朝服,身着雪白长衫,髻间只简单簪着一只金星月钗,看着儿子的眸中流露出温柔笑意。母子两个坐在寝殿前的小花园里,把午膳摆在花园,边吃边闲话家常。
女皇问过儿子功课,得知文课武功均没落下,甚是欣慰。将“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的前人诗句搬出来教诲儿子,见儿子态度诚恳,方才满意。
祁微道:“母亲,北疆的战事如何定夺?”
女皇夹了一片瘦肉到祁微碗里,自己则夹了一叶素菜放进口里慢慢嚼着,道:“已命禁军统领叶将军和你二哥带兵出征。”
又道:“你二哥十九了,任御林军副统领也有年余,此战正应他上阵练兵,筹划谋略一番。为将者,需征伐果敢,胆识魄力缺一不可;需居安思危,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乘。待得安北战事平复,培养精兵良将刻不容缓。”
祁微默默吃着,心里盘算着,自己也想去北疆,唉,该怎么和母亲说呢。
午膳用过,祁微陪着母亲在花园里赏花。
三月的暖风轻轻吹着,花园里早开的花星星点点,虽不是繁花似锦,也很赏心悦目。
母子两个走走停停,祁微不时悄悄看着母亲面色,眉目间的倦色退了一些,心情似乎不错。便大着胆子道:“母亲 ,儿子有个不情之请,请母亲一定要答应。”
祁悯星定定的看着儿子,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用膳时他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鼓着勇气说出来了。是了,昱尘十五岁了,想当年的自己早已上朝参政,而他还是个未经世事,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孩子。
知子莫若母。她斟酌片刻,正色道:“微儿,让母亲猜猜,你是想随军出征吗?”
祁微瞪大眼睛:“母亲,这您都能猜到?!”
女皇笑了,拉着儿子的手,轻声道:“准奏。”
“母亲,您这就答应了?我以为……我以为说什么您都不准呢。”祁微语无伦次,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微儿,你长大了,纵然再不舍,我不能让你窝在深宫一辈子。苍鹰腾空,蛟龙入海。我能做的只是放手,放你去飞翔。只有一样,你要记着,保重自己不要受伤。”
祁悯星此时的表情端正严肃,认真地看着儿子,祁微不禁肃容起来,道:“母亲,您放心,我会的。”
女皇又殷切嘱咐:“军中铁律,不可违背,需听从元帅指挥。此去,切不可临阵对敌,不可随心所欲。”
祁微道:“嗯,母亲的话我牢记在心。还有,雯华哥哥能和我一起去吗?”
“自然可以。”
“真的?!”祁微忍不住笑了。
“但……”女皇话锋一转,道:“还需问问端木父子,毕竟雯华不在军籍。战场无情,生死不由人,若愿,便让他做你的贴身副将吧。”
“再者,端木云早晚要回师门,上战场更不必勉强了。”
祁微连忙应承了,欢天喜地派人去接端木云入宫。
几日后大军集结完毕,挑吉日誓师祭旗,正式开拔。
女皇并一众臣子一直送到安阳城外三十里。一路上,女皇对两个儿子嘱咐又嘱咐。丞相与儿子端木云并骑,丞相低声说着话,端木云神色肃穆,不住点头。
祁微与端木云哪会料到日后军中凶险非常,此时只以为是出去见见世面,不过挨些累受些苦罢了。少年的情怀飞扬热烈,对未知充满好奇。对于祁微与端木云来说,一切都是那样新鲜有趣,两人兴致高昂,并不觉得行军无聊寂寞。
北征大军风尘仆仆一路北行,已有几日。
正午的太阳高挂,祁微与端木云骑马并行。虽说天气不甚热,祁微还是被晒得满脸通红,口干舌燥。
他的皮肤本就娇嫩,此时感觉露在外面的皮肤火烧火燎一样。额角渗下的汗珠打湿羽睫,为了不让汗水流入眼睛,只好频频用力眨眼,祁微自己也觉着眨眼太频眼皮已经酸涩难忍。双手虚抓着缰绳,稍用点力,掌中磨出的水泡便痛的连心。贴身穿戴的细链甲仿佛重若千斤,压得颈肩酸痛,腰背僵硬。臀部在硬鞍上硌得针扎一样刺痛,随着胯下战马的步伐,大腿肌肉被牵扯出大片大片的痛楚。
祁微咬紧牙关,毫不退却,不喊疼也不叫苦。生怕一旦喊苦喊累,二哥与端木云会立即送他回去,只一心坚持着。
端木云练武多年身强体壮,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在马上的这几天,颈肩腰背双腿无一不疼。到底经历的多些,疼得狠了,便给祁微讲些古今传说好玩趣事,逗他开怀。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身上的不适似乎轻松了些。散在两人周围的护卫们见主子们谈笑风生,也放松下来。
夜间大军扎营。
祁微气力耗尽,浑身僵硬酸痛,被护卫们从马背上扶到帐篷中,半倚在榻上便一动不动了。端木云除去甲胄,便要看他身上伤处。
他轻声问道:“昱尘,哪里痛得厉害,我看看。”
祁微哪肯,皱眉目光躲闪着,一劲儿道:“哪也不痛,我,我没事,没事。”
端木云知他自尊作祟,隐忍着怒意,拧眉大声道:“长时间骑马赶路哪有什么事没有的,不要逞强了,给我看看!”
祁微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听他语气强硬,带着点委屈软声道:“雯华哥哥,实在是哪里都痛,说出来我怕你笑话我。别送我回去,我能坚持的……”
“三殿下真是坚忍啊,我自愧不如,岂敢嘲笑殿下呢。”端木云气他逞强,难免口气带着嘲讽,却也不忍责备他。
想了想,端木云叹口气,柔声道:“不送你回去,你放心。我们殿下还没看过安北的崇山峻岭呢。”
说得祁微哑口无言,知道端木云一心为他着想,踌躇半晌才乖乖伸出手让他细看。
掌心与手指交握处磨出并排三个足有指甲大小的水泡,圆润细嫩的指端也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端木云从背囊里拿出一只小巧药匣,药匣里整齐摆放着各种造型奇特的刀具、剪子、长针等等。找根银针在火上烤了烤,挨个水泡挑了,放去水液,取出药膏轻轻涂上,用干净的布条包好。
“行了,明早再涂遍药,一两日便好。”端木云在布条末端打了个漂亮的结,拍拍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