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热了,我要下水凉快凉快!”端木云朗笑着宣布。
祁微应道:“好啊。”
回转的两人惊醒了沉思中的郦璟,他收拾心情,假装对水中游鱼感兴趣,还伸手去撩了撩池中水。
“啊,回来了。”郦璟抬头道。
祁微找块石头坐下,端木云紧挨着他也坐下,对郦璟道:“允桢,歇会儿我们就去海里,如何?”
郦璟没反对,倒是祁微貌似自然地稍微动了动,与端木云保持了点距离。郦璟看在眼里,与祁微对视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光。
端木云没发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转头对祁微道:“你接着说。”
祁微道:“你问我为何是我们帮他?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简单得很,对太子来说也不难。我们帮忙,第一我们有这个本事。第二假他人之手林正不必愧疚,他可以安心地做一个无辜的人。第三,帮他是为了文羽。林正不是没有手段,他从一些事上意识到林坤似乎对独孤驰情根深种,这一点毋庸置疑了。所以,林正没有刻意去阻拦,暗探会随时来报,对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林正掌握得比谁都清楚。林坤将大部分心血倾注在独孤驰和飞仙教上,忽略了朝堂,这是林正想要的结果。皇权自古以来纷争不断,少不了暗地里尔虞我诈,少一个对手便多一分保险。今天的结果林正比谁都满意,朝中没了与他分庭抗礼之人,林坤一死更没了后顾之忧。”
端木云问:“你说独孤驰曾经救过林坤?”
“是的。林坤一年多以前曾代天巡狩,督查各郡税收,途经濯西郡被刺杀,独孤驰救了他。”
“是谁下的手?”
“说不准。”
“那林坤呢?”
“林坤想必也明白,所以你看他什么都不为自己辩解,哪怕一句也好。怪谁呢,谁都没有错,哪个都不该死。你不觉得用天命套牢一个人太无情了吗,所以我要你治好他,我希望他们两个圆满,你认为呢?”
“我尽力,既然你要他活,要他圆满。”端木云道,“我有些担心文羽。”
“她的夫君这样能干,嫁过来后想必会幸福的。”
郦璟听明白了他二人所说,道:“还看以后吧。”
祁微淡淡一笑,眼睫半阖,云淡风清,吟道:“钟鼎山林皆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遇平生。”
端木云在一处浅滩设个结界,保护三人安全,率先跳入海里。
这些年他一直居于深山,久不见海,兴致颇高,时而浮于水面,时而潜入水中。水下有礁石,礁石中五彩斑斓的小鱼颇为有趣,二十好几的人玩得不亦乐乎,忽然想起那两位没有一起下来,便浮出水面招呼二人。
郦璟与祁微正在闲话,见端木云露出头来招呼他们二人,对祁微道:“雯华兄要人陪呢,不去吗?”
祁微耳尖微不可见的红了,半晌不语,末了才垂眸低声道:“别闹。”
他又解释道:“你岂不闻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待我再如何,我待他只能如君子,这点你还不知吗?”
“……”
郦璟一时无语,怪自己多此一问,本以为随便玩笑一句,谁想他认真起来,登时心中咯噔一下。
“我们也下水去玩吧。”祁微放下折扇,开始解衣。他水性颇佳,见端木云玩得高兴,也禁不住跃跃欲试。
郦璟只好放下心头顾虑,将两人衣物收好,与祁微并肩朝海里走去。
泉城下了一场大雨,及至三人玩个痛快回来时,雨势才收,果然应了端木云的卦。
夜间太子大排筵宴,为鲁国使团送行,,席上仍然有歌舞助兴,香氛缭绕,似乎已忘了皇叔还缠绵病榻。
各种莺莺燕燕陪在使团官员身边,只是能看不能用,想来该有多糟心。只因他们的清远王不为所动,虽也柔情款款温声软语,与身边美人说着话,享受美人的殷勤备至,可他的眼神是淡的,唇边的笑是假的,白玉的手从不触碰哪怕是美人的一片衣角。
离王爷最近的端木云也如此,冷眼看王爷作戏,以白日游玩时的好心情下酒,似乎这宴席也不那么无趣了。
这无趣的宴席还是让清远醉了,席散之时已经醉眼朦胧,脚步踉跄,端木云与郦璟不得不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子依然殷勤送至驿馆才驾车回去。
太子车架前脚刚走,清远与端木云后脚就出了驿馆,郦璟留守。
城北天牢,守卫们东倒西歪,昏迷不醒。两名黑衣人人站在牢门前低声交流。
“他们多久能醒?”
“一个时辰,够吗?”
“够了,你去吧。”
两人说话的声音惊醒了最里间沉睡的犯人,犯人道:“是你们,带酒了吗?”
黑衣人其一翻个白眼,道:“啧,看吧,知道要酒了,你惯的。”
另外一人轻笑,道:“不虚,这次是真没有。”
独孤驰懒洋洋抻腰,“睡得正香呢。说吧,什么事。”
翻白眼的黑衣人出去望风,留下笑着的那个。
“有的是机会喝酒,不差这一回,你且忍忍。”留下的是清远王,祁微。
翌日,清远王窝在驿馆中哪也没去,因为宿醉,将近晌午才起身。郦璟来报,太子命人送来许多礼物,请王爷过目。
南海多珊瑚,以红润为佳,太子送来的礼物中有一座五尺高的红珊瑚树,枝桠繁茂,世间少有。此外还有晶莹剔透的鲛珠一斛,珍珠、玉石、金器则有无数堆满花厅的圆桌。
祁微看过礼单,只拣了几颗圆润的鲛珠收下,珍珠玉石金器酌情赏一些给手下,余下令郦璟收好入库。问端木云可有中意的,端木云不受,言身外之物,毫无用处。祁微笑笑,同意他的看法,也不勉强。
郦璟起早便忙里忙外收拾行装,抽空去看李老伯,监督陛下委托采购的一些物资装船,总之和几名鸿胪寺官员又是一阵忙乱,及至晚膳堪堪忙完。
同样的,祁微、端木云等在花厅,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与前日重合,郦璟回来时步履沉重,无精打采,道:“还是雯华兄你清闲。”
端木云不悦,道:“我哪来的清闲,你来保护王爷?”
郦璟暗自腹诽,王爷还用你保护?却已无力同他拌嘴,交待道:“我先去沐浴,等我一起用膳。”
王爷很会做人,道:“自然等你。”
“王爷,想喝离人居的酒吗?属下买了好多坛带回国都,王爷想喝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王爷的下属也很会奉承主子,知道王爷爱酒。
王爷:“……”
什么叫想喝的时候去找你?清远王难以接受,用不解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的下属。
端木将军尴尬的笑了,摸摸鼻子,耸耸肩,表示不明白王爷的迷之眼神。
泉城东海港口,岸上送行的队伍逶迤十里,礼乐宛转悠扬,曲中透出离别的哀伤。目送金船缓缓驶离港口,太子林正洒落几点晶莹的泪花。金船渐行渐远,直至瞧不清金船上的人,林正才拨转马头,当先飞驰而去。
一直站在船头与太子对望的清远王也收回目光,活动了一下筋骨。从上船到太子离开,入定的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两耳自动摒弃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礼乐,灵流运转周天的奇妙玄奥天上地下只有自己感觉得到,而且是自内而外的静谧逍遥,祁微不自觉的唇角便带了笑。
一旁陪伴的端木云问,“王爷何故发笑?”
“哦,没什么。”王爷的笑意更深了。
“什么是没什么?还是有原因的吧。”端木云追问。
“太吵!”
“?”端木云没懂。
“礼乐太吵,我便入定了一会儿。”祁微解释,因为心情好,语气也温和。
“不是,王爷,您也太大意了吧,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便入定呢?”端木云是真有些急了。
“不是有你嘛,你在,我放心。”
“……”
端木云无法辩驳只好闭嘴,唇角微微上挑。心道我岂能辜负他的信任,再也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