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守护结界已经撤去,四周空荡荡的,寂寥无声。
端木云落在擂台正中,地面上的血迹已被打扫干净,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端木云在擂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回想祁微所述,两人交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祁微一直稳扎稳打,从巫胜男出言提醒开始只要兵刃相交灵力便飞速流失,直至巫胜男不再开口,招式也变得诡谲狠辣。
按理来说伤到血脉,在不止血的情况下,昱尘失的血足够积成一滩,自己关心则乱,忽略了地面上并无多少鲜血,想起这件事端木云心中怦怦狂跳,为自己的猜想惊住了!
他蹲下身,手掌按在祁微受伤时站的位置,灵力从掌间流泄而出,一个泛着淡淡银光的残缺阵法隐隐与他的雷属性灵力呼应,阵法现形了一小会儿,未及认出便消散了。端木云仔细想了许久,才肯定那是一个小型的传送阵,绘制阵法的灵力属性是——雷……
回到震岳峰居所,端木云急忙去到书房,在书架上找到一本阵法图册,迅速翻到传送阵那页,赫然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图形,顿时冷透全身,忍不住战栗起来。他不相信,又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指尖哆嗦着合上书页,擂台上的残缺阵法与书页中的图形重合,在脑中不断闪现,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是谁想要昱尘的血?要他的血做什么?!
一夜未眠,端木云想得头痛欲裂,苍龙宗门千人,除却五行灵根,异灵根的修士不在少数,雷灵根虽然尽归在紫云堂中,除了自己,师尊、溯风、还有百余名长老和弟子均是单雷灵根或是雷与其他属性的双灵根、多灵根等等,短时间内想要找出绘制传送阵的人恐怕很难很难。在事情未曾明了之前,任何一个雷灵根的修士都可能是取血之人。
此后几日,端木云忙碌起来,秘密调查传送阵的事,兼顾伤患,因不能假手他人,炼制感应灵鳞的事便先搁置一旁。一日三餐拜托乐善堂大师傅开小灶,做些软烂可口营养丰富的饭食装在食盒中,他定时取来带至居所,无微不至的照顾清远王。总之,祁微的一切事物皆经他手,他实在怕了,不敢再冒险,恨不能将祁微绑在身侧,好教自己安心。
尽管多方打探,端木云还是毫无头绪,也不敢将此事对病患讲。日夜担忧中,王爷的伤总算好了。事实上清远王只有受伤那天稍稍虚弱外,其余时候一切正常。为何一直在养伤,当然是他有个好师兄。师兄担心伤势,大包大揽了所有活计,王爷乐意坐享其成,硬是在短短几天内长了三斤肉,面如粉玉,精神十足。
端木云带着祁微去炼器院,现在是走哪带哪,寸步不离。搞得王爷很无奈,不耐烦申诉道:“我有人身自由的权利!”
痴心妄想!师兄怎会给他这个权利!做师兄的严密看管师弟的一切行为……
炼制灵鳞需要不少材料,还需炼制者灵力引导,因此准备好所需用物后,端木云硬拉着祁微在一间炼器室住下,直到两天后宝物炼成才一同离开。
离演武场事件已经过去了七日,一直没有机会讲也不敢讲的话,在经过慎重考虑后,端木云决定和祁微坦白。若本着将他护在羽翼之下,隐瞒一切的想法行事,恐怕昱尘不会高兴,而如今他也不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孱弱皇子,也有能力自保甚至是保护他人了。
是夜,震岳峰危崖。
一盏孤灯照亮书房一角,端木云与祁微分别坐在书案两侧,案上摆着四样点心,一壶蔷薇花酒。点心是清远王指导他的师兄做的,师兄厨艺天赋差得很,但好歹能入口,作为师弟的王爷也不好再挑剔什么。
至于花酒,从炼器院出来,端木云直奔碧瑶园专门酿酒的桃源居,用随手炼制的一盏琉璃灯换的。琉璃不稀奇,稀奇的是仙草制成的灯芯,点燃时光华夺目,并且异香扑鼻经久不散。用来换酒祁微觉得有些可惜,端木云不觉可惜,那仙草燃得很快,需要不停更换灯芯,极麻烦。比起琉璃灯让师弟喝到苍龙的蔷薇花酒更值得一些。
酒至半酣,王爷微醺星眸半阖。师兄海量无事,但看人的目光却有些醉,灯下的人越看越好看,美人真是下酒的好菜。
不能忘了正事,收起神思,斟酌又斟酌,端木云谨慎道:“昱尘,你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吗?”
祁微心中一动,他神思仍然清明,自然知道端木云所指,想了想,道:“天生七巧玲珑心,极易与他人共情,体质偏阴,易引邪祟入体。”
“我这几日一直后悔带你回白岳山来,”端木云眼神有些黯然,顿了顿,又道:“不来就不会有演武场受伤的事,”
“这和你有什么干系?我没有怪你。”祁微道。
“……”
端木云有些郁结,闷闷的,道:“有干系的。带你回来,事先我传信给师尊与溯风,他们是知道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唉……”端木云叹口气,接着道:“记得你受伤时的情形吗?”
“怎么?”直觉端木云似乎说到了重点,祁微心有所感,道:“巫胜男?她怎么了吗?”
“你……”
你总能洞察先机,端木云道:“她不太对劲,我去找过她,据她讲,她伤你时是不清醒的,你有何想法?”
祁微回想当时情形,那时的巫胜男凌厉中带着一股煞气,眼睛里空洞茫然,毫无神采。沉默半晌,道:“她是不大对劲,我那时自顾不暇,无法分神细想。这几天我也在考虑这件事,可是想不出什么来。”
“我在演武场擂台上发现了一个残缺的小型传送阵,残余了些微雷灵,而巫胜男微乎其微的灵力是火属性。所以传送阵不可能是她画的,只能是另有其人,要么她不知情要么有人与她合谋。传送阵用来传送的是你的血……”端木云站起身将那本阵法图册找出,翻到传送阵法那页,递与祁微,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端木云低头问他。
看过后,祁微心中扑通通一阵乱跳,惊异和着酒气有些上头,一时头晕目眩,他深吸口气,平稳了一下,抬头道:“有人要我的血?”
“正是。!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正是因为你天赋异禀体质特殊,是……嗯,呃……”脸有些发热,端木云磕磕绊绊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
最后心一横,别开眼,快速道:“是绝顶的双修炉鼎!你明白吧?!”
两人都不说话了,震惊于端木云的话,祁微有些呆呆的,今夜的谈话出乎他的意料。双修?以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宫中那寥寥几个修士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修道之人在他周围几乎绝迹,对于修道的认知还停留在父亲留下的那几本基础功法仙术上。无高人指导,以至于结丹后难有寸进。
祁微也有些耳热心跳,本来注视端木云的琥珀眸子默默垂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端木云半蹲下,握住他的手,微仰着头,目光坦诚充满歉意,道:“对不起,是我没本事,没能保护好你。”
“……”
最深处最柔软的心思被触动,即使是坚强如他,淡漠如他,理性如他,也逃不过最真诚的那一句:“我来保护你。”
终于,祁微抬眼目不转睛的凝视对方,近在咫尺两两相望。要命了,他内心绝望的呼喊,目光却沉沦进去,陷入那温柔如水的墨瞳中。
“我发誓,虽然我是雷灵根,但那人绝不是我。”端木云郑重其事,左手三指并拢向天发誓。
祁微道:“你……不用发誓的,我晓得,我……”
他默默抽出手,垂眸叹息,收拾情绪,最后平静地道:“我相信你。有人要我的血是准备做什么呢?”
“我猜无非是想害你或者利用你的身体,不是修真界的修士便是朝中的人,其他的我也猜不出。我很担心,这些年你……”
端木云此刻心情复杂,无论哪一种,最终的结果都不是他乐意看到的。朝政听郦璟讲了大概,囫囵吞枣而已,甚至觉得自己修道修得已不食人间烟火,政治权谋一窍不通,在这些事上根本帮不到昱尘。想起当初少年时立下的誓言,真是天真得可以,以为成仙得道便可保护好他,岂知世事仿佛深渊早已缠住了他,捞不起,挣不脱,越坠越深。这时便恨起来,若是平凡人,每日所思所想无非柴米油盐,或许过得会简单些快乐些。
一种无力感充斥了端木云的心脏,禁不住冷汗淋漓,神色之间再也掩藏不住忧心忡忡,定定凝视面前的人,道:“昱尘,从前没能陪在你身边,辜负了你,今后再也不离开你,你信我。”
“我信你。”
我只能信你,在这世间,没有几个我能信任的人,但愿你是我最信任的那个和最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