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儿,你昨日便进宫了,为何不来看望母亲?”
太上皇祁悯星,一代女帝,政绩斐然,鲁国上下敬若神明。虽然年过天命,但风采依旧,鬓边几缕霜华未能掩盖其高贵清雅的风姿。
此时,祁微、端木云一左一右陪伴在她身侧,三人坐话家常。
祁微道:“非是儿臣不想母亲,昨日被皇兄拉住谈论政事,等儿臣脱开身,母亲已经就寝,儿臣怎敢惊扰。这不一早便来了吗,母亲就不要怪罪儿臣了。”
祁悯星道:“好了,孤几时怪过你。这次你和雯华南下有什么收获?”
祁微道:“要说收获……”
他抿口茶,道:“文羽的婚事已定下,也了了母亲与皇兄的心愿。泽国委托的事务解决完满,皇兄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母亲可喜欢我带回的那一斛鲛珠?还有那棵红珊瑚,上上的品相。”
太上皇道:“政务上的事有你皇兄,那些个宝物是身外之物,没什么稀罕的。你知孤问的是什么……”
祁微道:“恕儿臣愚钝,不知母亲……”
祁悯星不满,打断儿子的话,道:“还用孤说吗?微儿,你多大了?还有你,雯华,二十好几的人了。”
端木云:“……”
顿了顿,祁悯星接着道:“听闻泽国多美人,你们在那逗留了那么久,就没有中意的吗?我是不在乎对方的出身的,只要你们喜欢就好,有人相伴好过你孤身一人吧?你那王府里,整日冷冷清清,无有一个贴心的,我都替你觉着孤单。”
祁微无奈,道:“这……母亲,还真没有。母亲也知我自小喜静,王府里我也没觉着多冷清,母亲多虑了。”
对于清远王的婚配一事,太上皇自从他弱冠开始,每次见面必提,耳提面命多少次,数也数不清。老母亲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自称孤了,为儿子操碎这一颗拳拳爱子之心。
半晌,太上皇才道:“罢了,罢了……”
一声轻叹,又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希望你们日后幸福美满,不要像我一样,孤家寡人一辈子。”
听闻此言,祁微也觉不是滋味,下意识去看端木云,恰巧端木云用眼角余光不易察觉地看他。
在端木云了然一切的视线下,祁微的心抖了几抖,赶紧垂下眼眸,隔绝了自己也挡下对面的灼灼目光。忽的想起泉城月下集市,无意间的十指交扣,酒肆灯下温柔的眼……
恍神中,祁微轻声道:“母亲……”
“唉,当年你父亲若能留下,该有多好……”
祁悯星忆起当年,她的爱人修为日渐精深,而她难舍家国百姓,最终的结果便是祁微三岁时,其父为证仙道飘然远走至今杳无音信,踪迹渺然。
祁微的父亲——燕无痕,这世上祁悯星最爱的人,却不能与之相守一生。不同于政治联姻,两人的相识相爱像是故事,谁曾想神仙眷侣也有分开的一天。祁悯星的父皇子嗣单薄,只有祁悯星和胞弟祁若星二人,可惜祁若星幼年重病落下痴傻,继承大统的只能是她,这也是祁悯星抛不下江山社稷的原因。
这个遗憾深藏心底,可能是人老了,极易回想起过去,遗憾与心痛是日复一日,没有止歇。她不想儿子们也像她一样遗憾终生。所幸祁旭、祁恒婚后幸福,都有所出,只有这个小儿子至今无所依,不能不让她惦念。于是,做母亲的千方百计往儿子身边塞人,并且个个如花似玉。要不然便明着暗里的着人寻访,想选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祁微并不配合。清远王远离女色,出了名的清心寡欲。太上皇所选的娇美佳人一个不留,全部送回。王府中只有数个忠仆与几个从宫中带出的大宫女,并且都为她们选了良配,有的甚至有了一男半女。
太上皇心知肚明,奈何不了自己的儿子,但每次见面还是要唠叨几句,仿佛不这样便不能心安。说到底,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子女过得好,过得如意。不过,美好的愿望总是遥不可及。
“雯华,你可不要学他,府里头贴心的人儿一个也无,好歹先纳个妾吧,来年生个一男半女的。你母亲每次到怡心殿来,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个,好不容易将你盼回来,可不能教你父母失望。”
祁悯星见说不动自己儿子,便将话题转移到端木云这来。
端木云心道怎么还说到我了,尴尬的笑道:“太上皇,我是修道之人,不讲究那个的,呵呵呵……”
祁悯星道:“你尽管笑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修道的事!白岳山绵延数百里,苍龙派是数千人的大宗门,我就不信你苍龙宗门里就没有一对道侣?!”
“……”
端木云语塞,心道,结婚生子这种事恐怕要教我的老父亲失望了。还不知我喜欢的人喜不喜欢我呢。想着便又去看那边的人儿,可惜那人自从对视一眼之后始终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不知那双会说话的星眸内闪烁着怎样的想法。
唉,默默叹口气,端木云开口道:“太上皇教训的是。雯华年岁渐长,是该成家立业了。好早日教父母得享天伦。”
说着,视线未从祁微那离开,那么赤诚的一片目光全部倾注在他身上。
似是感应到端木云的视线抑或是由他的话引起,终于,清远抬眸,两人的目光交汇,祁微一字一顿道:“正该如此。”
祁悯星道:“咦?儿子,你何时开窍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祁微表情严肃,无比认真道:“不瞒母亲,刚刚而已。”
噗哧一声轻笑,端木云到底没有绷住那张俊脸,笑出声来。
清远王不恼也不怒,云淡风轻的样子,星眸中透出倔强,对太上皇道:“母亲,明日选两个您身边合适的宫女送给我吧,至于才貌品德,母亲把关就好。”
“哈哈哈,昱尘,你可真逗,哈哈哈……”
端木云笑起来,声音还挺大,惹得太上皇也笑意盎然。
笑毕,端木云道:“太上皇,请恕臣无礼。臣也有个请求,望太上皇应允。”
祁悯星来了兴趣,道:“何事求孤?说来听听。”
端木云端正坐姿,调整了一下表情,也严肃地道:“臣今年已二十有七,在外修道多年,身边一直无人伺候,也请太上皇为臣赐下一、二个美貌佳人陪伴,省得长夜漫漫孤灯寂寥。须才貌品德俱佳为上。”
说完起身朝着太上皇深深一礼,态度之诚恳,心意之坚定看得清远王一时目瞪口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来你端木云的心思这般活泛!
这回轮到太上皇掩口开怀,笑毕,道:“今个你们两人倒是默契,那行吧,过几日就办妥,你们等着领人吧。”
祁悯星又道:“明日得空你们两个便去镜王府罢,我也一同去,几日不见我那孙儿,想念得紧呢。”
午膳后,太上皇小憩,两人告辞离开怡心殿。
清远王带路在前疾走,端木云紧跟,问他:“这么急做甚?”
祁微答:“我多日不在国都,科研部与太学积压了许多事务,须去处理,你我同去。酉时带你去见一个人。”
“王爷可是真忙!去见谁?是男是女?我认识吗?这些事怎么不让允桢去办?”
祁微闻听猛地站下,端木云差点与他撞在一起,忙闪身避开,给他扇了扇风,嗔道:“干嘛突然站住?!”
“本王日理万机,每天的政事堆积如山,允桢也一样。哪像你,还有闲情陪伴美貌佳人!从明天起,你到国都太学去做祭酒,另外去领禁军统领一职,还有科研部需要一名术数高手,你去报到,不得有误。”
一口气说完上面的话,清远王额头渗汗,以手当扇给自己扇扇风。
怎么觉得有点酸呢,端木云暗笑。官大压死人,王爷的话怎敢不听,当下便道:“是,属下遵命。”
王爷有那么一点满意了,点点头,抢过端木云手中檀香扇,给自己扇扇风,随后皱眉道:“这么香,你家开香料铺?”
“甚么?”端木云没明白,又受了一记眼刀,才后知后觉哦了一声,道:“下次不用便是了。”
清远王终于满意了,摇着扇子,翩然远去,他的下属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两人直奔东郊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