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原址并不在东郊,原在安阳城最繁华的富锦里,那里富商云集,许多朝廷官员的府邸也在这里,地价万金,非富即贵。集市商铺鳞次栉比,风气浮华,骄纵淫奢。
自从祁微掌管太学,便上疏奏请迁址。因为多数学子耳濡目染下以权倾天下富甲一方为目标,已忘记心忧天下,忘记以家国百姓为重。
太学正门有一方巨石,美如白玉,石面光滑如镜,上书朱红八个大字:心怀赤诚,常忧天下。
史书记载,百年前鲁国初建,有船工在亘江江底发现这块奇石,国主遂派军队打捞,立于御花园观赏。此石的神奇之处在于每当天灾即将来临,石块表面会生出黑纹,纵横交错,水洗不掉,磨之不灭。灾荒过后黑纹便会减淡直至消失。久而久之,国主品出其中玄机,,命工匠刻字其上,移至太学供众学子观瞻,以警示后人。
两人驻足奇石前,端木云望着其上刻字,道:“这块奇石移到这里了,还如以前一样神奇吗?”
“近几年毫无反应。上天垂怜,鲁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又无战事,自然不生黑纹。”
端木云突然想到幼时读书的文萃院,便问道:“文萃院还在不在?”
“取消了,众生平等,世家子弟也没有特权,须参加考核才能入太学,所有科目成绩合格后按才能分派官职或是自愿请出。”
“这么说我是特例咯?”端木云笑了,出身世家,又无学历,却领了三份差使,不是特殊照顾是什么。
“的确,”清远王沉吟一会儿,道:“你是不一样的,本王欣赏你的才干,特别提拔的。你可不要辜负本王的一片爱才之心。”
“这样吧,你武艺、道术、医术超绝,这三门功课便由你来教,如何?待会见了其他祭酒,本王会宣布这一任命。”
“……”
王爷太任性了些,强人所难嘛!端木云有苦说不出,小心翼翼道:“昱尘,呃,是不是太草率了?”
“甚么?本王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王爷的表情渐渐冷了,似乎有些情绪在里头。
仔细观察了祁微的面色,端木云连忙道:“属下听凭王爷差遣。”
祁微心道,痛快答应有什么不好的,非得矫情,物尽其用才对嘛。
端木云不知晓祁微的心理,只能看王爷脸色行事。想他堂堂苍龙派首席大弟子,未来掌门的最佳人选,武功医术仙道无不精通,却在喜欢的人面前低眉顺眼,做小伏低,只能说是情到深处情难自禁心甘情愿。
太学内院,祭酒们日常办公的书房内,清远王坐在书案后正在飞速批示要务,有些事需要他亲自处理,譬如现下疾书的是上疏奏请拨款事项,用以扩建太学演武场。
祁微是太学大祭酒之一,另外一位是鲁国人人称道的大文学家张浅张韵之。张韵之四十岁,三缕长髯,羽扇纶巾。每次祁微见到他,都觉得是诸葛在世,孔明重生。此人不但通晓古今,文采飞扬,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且足智多谋,人情练达。是郦璟、白连外祁微最可靠的倚仗。
大祭酒张韵之与端木云分坐书案两旁,耐心等待着。
张韵之虽然不识端木云,但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他,道:“久仰端木将军,今日一见,仙风道骨,人如其名呀。”
端木云谦虚道:“先生谬赞,不敢当。在下一介武夫,岂敢担得仙风道骨四字。”
祭酒道:“将军前来担任祭酒,鄙下乃至太学所有祭酒们均觉荣幸之至。”
端木云忙道:“大祭酒过奖了。在下所学粗糙,是王爷厚爱,给了在下一展所长的机会。”
两人客套间,祁微已拟好奏折,揣进袖中,将几件要紧的事分派下去了。看看时候不早,起身道:“走吧,去慧文殿。”
太学里除去正在讲学的祭酒们,其余祭酒和负责各项事务的闲杂人等全部聚齐在慧文殿——平日用作议会的一间宽阔大殿之中。慧文殿里的众人见清远王与大祭酒双双到来,连忙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清远王向张韵之点点头。大祭酒开口道:“今日临时召集大家来,是有两件事宣布。第一件,王爷自泽国远途归来,带回许多泽国的珍贵典籍,全部收入太学藏书阁,诸位祭酒与太学生员可随意借阅。其中包括千年前就已失传的孤本《风离诀》,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吧?一睹前朝大文豪欧东晴的文采可是我们这些后辈的毕生心愿!”
众人听了大祭酒的一番话,暗自惊叹,忍不住悄声议论起来。欧东晴,前朝文豪,书画大家,培养了许多优秀弟子的文学家,对于文人后辈来说,是传说是仙人一般的存在。
张韵之摆手示意众人噤声,道:“这第二件,是聘请端木云端木雯华将军为太学祭酒,教授武术、医术、道术。端木将军出自仙门魁首白岳山苍龙派,学贯古今,知识渊博,可为师表。当然,仙术不是人人能学的,是论天赋的,鄙下想众多生员中总会有几个天赋异禀吧,即使只有几个,鄙下相信在端木祭酒的悉心教导下,未来会有更多的修士,来护卫鲁国!端木祭酒,请吧。”
端木云站起身来,抱拳道:“承蒙各位厚爱,日后请多指教。”一语毕便回到祁微右侧的座位坐下。
清远王抬眸看他:一句话完了?端木云会意,用目光回他:说完了。两人默默无声交流了一瞬。
清远王轻咳一声,道:“课程便由大祭酒来安排,端木祭酒后日正式上任。散了吧。”
众人起身道:“恭送王爷。”
还未等祁微与端木云走远,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道:“端木云?莫不是丞相府上的公子?”
有人答:“正是。”
“不对!王爷与丞相一向政见不和,怎会任用他家公子?!”
“嘘,噤声!其中有什么隐秘也说不定,莫要大声议论……”
“有什么好怕的?!王爷用人从来看重的是才学!端木祭酒定有过人之处,否则王爷是轻易不用的。这就叫宁缺毋滥!”
张韵之见众人议论,连忙道:“静一静!王爷从未无的放矢过,他看人用人何曾出错?大家慎言,莫要无端猜测,且看日后。都散了吧,散了吧。”
张大祭酒既然发话,众人也就散了。
祁微在太学中威望甚高,虽然年纪轻轻,却极有魄力,为人处事极有见地,且知人善用。自掌管太学以来,摒除弊端,扩招生员,集众家之所长,开设多个课程,生员们只要考核通过便可自行选择未来所从事的行业相关课程,这是他原先所处时代的教育理念与教育方式。太学一经改革,便如火如荼一发不可收拾,鲁国各行各业顶尖人物都被他收归麾下,培养出许多大才大能。
日后也果如张韵之所言,端木云精通医道武术仙法,天文术数无所不知,为人豪爽幽默,成为为众师之楷模,众生效仿的典范。
富锦里,安阳城中最繁华之处,楼台亭阁高低错落,朱门琉璃流光溢彩。能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皆为达官显贵。
一片葱茏玉色之中,静春楼露出一片飞檐碧瓦,楼如其名,春意静谧润物无声。进得门来,隐约听得弦乐叮咚笙歌流转,如幽泉冰下呜咽,如风动水晶帘栊,乐声直抵心灵,极易使人舒适放松。
端木云见祁微没有上楼,而是穿过静春楼大堂奔外面的回廊走去,便道:“怎么,不上楼吗?”
“静春楼只是个统称,由数个独立的小楼组成。我们要去的牡丹楼在静春楼里院,位置偏僻。”
静春楼外长长的回廊里,祁微领着端木云轻车熟路穿行于其中。回廊两旁遍植花草,幽香扑鼻。穿出回廊又走了一段蜿蜒的青石小路,祁微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停下。端木云举目,见楼高五丈,原木清漆,榫卯结构,朴实无华,与富锦里的奢华富丽正相反。楼前花团锦簇牡丹盛放,开到奢靡,怪不得称为牡丹楼。
祁微道:“到了。”
楼台门扉被轻轻推开,一个甜脆动人的声音道:“哥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