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端木云在清远王属下太学、禁军、科研部各占一席之地,还没有哪位能像他一样受到王爷重用,走马上任后平地掀起波澜,而清远王任部下猜测,从不去回应。
郦璟私下问过祁微,为何将端木云留在身边。祁微如此回道:“不错,他是姓端木,他是雷灵根,他要我信他,我便信他好了。”
郦璟有些担忧,大概也有些埋怨,道:“担任太学祭酒和进科研部也就罢了,你怎能将禁军统领的位置给他?”
清远王道:“允桢,你不是一直苦于无法找出反对我的人吗?这正是个机会,派人暗中调查吧。反对声过高的,或许忠心不二,又或许是浑水摸鱼的呢。总之,你会有收获的。”
郦璟又道:“可那些誓死效忠你的人,岂不是让他们寒了心?”
清远却道:“端木云很有能力,你得承认这一点。假以时日,那些人会认清现实。”
事实证明,端木云的确出色。每日奔走于太学、禁军、科研部三地,应对各色人物各种事情极为妥当。即使忙得焦头烂额,也从未出错。同白岳山上清苦自律的修道生活比,那时可以算是逍遥自在,可如今真是太忙了,忙到无暇修行,更别提别的。所谓能者多劳,任重而道远。
端木云这日太学讲学归来,有一点空闲,想见一见祁微。心急火燎赶到王府,遍寻不到王爷,向侍从打听才知,原来王爷在花园。
多日不见,本来十分惦念的。急匆匆来到花园,一看,一肚气。花架下,花荫里,风送花香,清爽宜人,清远王悠哉悠哉,正品茶看书呢。
按捺住火气,端木云一屁股坐在王爷身边。在禁军那里点了卯,帮科研部的老头子们解决了一个高深的术数问题,又去太学讲授基础道法半日,天气又热,这一日下来五窍生烟,捧起茶壶咕咚咕咚喝掉大半。喝完解了渴,长吁口气,道:“昱尘,”
王爷不答,端木云又唤一声:“昱尘……”
“我在听。”祁微挑眉,眨眨眼,看书久了,眼睛有些涩。
“这样不行啊,三门功课,我哪教得过来。几百名学生,同样的课要重复不知几遍。你还是让我辞了祭酒的差使吧。”
“理由。”
“你看,太学里不缺教授这三门功课的祭酒,只是比我差了许多,”
听见这话,祁微瞪眼看他,端木云最受不住他这样瞪眼,道:“好好好,只比我差了一点,好吧?”
“我每天教授这些学生,科研部的差事怎么办,禁军那边怎么办?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嘛。即使不吃不喝不睡我也分身乏术,是吧?”
见王爷没有反对,接着道:“不如,不如……”
“本王不允。”祁微斩钉截铁,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你上任后,做得很好,风评不错。”
这回轮到端木云瞪眼了,急忙道:“昱尘,我不是不做祭酒,你听我说,我有个好办法,”
“说。”
“我可以教祭酒们呀,再由祭酒教学生,这不是很好吗?还能省下时间来陪……”眼见清远王又要瞪圆眼睛,端木云忙把下面的话收回,意思到了就好,他想。
祁微沉思,这倒是一个好方法,省时省力。他自己便在太学中教授地理、术数,所以知道其中辛苦,端木云说得有道理,而他的才学做这群祭酒们的师父绰绰有余。
当下便道:“允了。”
随即唤人取纸墨来,提笔写了一张委任状,盖上王印,交给明沁,道:“送到大祭酒府上,就说时间由他安排。”
明沁接过书信,自去了。
端木云不敢相信,这么简单?
祁微道:“你定期去太学教授祭酒们,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是武功和医术。鲁国重文轻武,尤其是那些士子生员们更甚,手无缚鸡之力的比比皆是。你须定个标准,武功考核不过,不准毕业,不予官职。”
“这个可以。”端木云眉开眼笑。至于禁军那里,他每日可以点卯即走,因为他新近提拔了位可靠的副手,是一名校尉,姓李名宸,字飞龙。威武将军杨钺与这位校尉也是好友,两人将禁军的事管理得明明白白,端木云可以放心交给他们。
也不知端木云是怎样做到的,短短几日,便让这位对他上任统领反对最激烈的将军甘愿效忠于他。而且他还下了死命令,除非必要,否则不准事事烦扰统领。
这一切清远王岂会不知,他早料到端木云会来找他诉苦,今日便是特意给了他这个机会。
日光西斜,端木云不肯走,赖在王府混了一顿晚膳,而且非要吃王爷亲自烧的。亘江水清质良,出产多种鱼类。应客人要求,明澄赶马去菜市买下一尾新鲜鳙鱼,王爷亲自下厨取鱼头清蒸,清炒几样时鲜小菜,一桌简单饭菜便备好了。
两人才用了没几口,明沁引进两人,郦璟与白连携手同来。白连眼角眉梢喜气洋洋,郦璟见到祁微,面红耳赤,赶紧将自己的手从白连紧握的手里抽了出来。
白连不以为意,抱拳道:“王爷,叨扰了。”
看到他俩的样子,祁微心照不宣,只道:“欢迎。”吩咐厨房再多做几样菜来,开几坛美酒冰镇。
端木云仔细打量眼前两位,哟呵,一样的素纱外袍,碧色丝绦下坠着一样的白玉腰佩,若不仔细瞧,还以为是双生子。短短几日不见,变化竟这样大,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立时艳羡不已。
对白连眨眨眼,他道:“灵雨,你和允桢从哪来?”
听端木云问白连,郦璟脸更红了,不发一言。白连指指郦璟,道:“他府上。”
白连这个质子,无权无势,不管在鲁国居住多久也是个外人,徒有翰林学士这个空衔,整日无所事事,东游西逛。他去郦璟衙门等,等郦璟处理完公务便拉着他同游。午后郦大人陪着白大人去游富锦里,游遍花丛最后回到郦璟府上休息。
“然后我便拉着他来王爷这里了。”白连笑呵呵道。
端木云挑挑眉,眼神飘向郦璟,口中道:“连弟,真有你的。”
“嘿嘿嘿……”
白连笑得奸诈,勾勾手指,端木云意会。两人凑近,白连低声耳语:“你只管死缠烂打就是了。”
“这……”端木云面现难色,瞥一眼清远,道:“他不一样。”言下之意,颇黔驴技穷。
“男女之别而已,没什么不一样。”白连语毕扯扯唇角,表情别有深意,教人琢磨不透。
“雯华兄,你听我的没错,所谓……”
“用膳吧。”王爷开口打断他二人的窃窃私语。二人对视一眼,白连抛给端木云一个鼓励的眼神,笑道:“还是昱尘哥哥的手艺最好了,我就不客气啦。”
他二人低声私语,又有谁听不见呢。郦璟不发一语,绯红着脸无处躲避,恨不能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才好。此时此刻,他却好似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羞答答,扭扭捏捏。
清远王面无表情,装作没听见,他知白连用意,那又如何。他在心底牢记一件事,他是看客,是过客。
谁也不知他掩在袖中的手是汗津津的,握杯饮茶,都能留下汗湿的印子。端木云体贴地递过一方绢帕,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来擦擦手。
端木云微微一笑,又殷勤夹菜、倒酒、挑鱼刺,就差将饭菜喂到清远王嘴里了,惹得祁微十分不自在,眉毛皱成小山。
白连那边贼笑兮兮,也学端木云一样殷勤备至。趁两人忙活的当,祁微、郦璟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只不过郦璟的无奈是甜蜜,而祁微是真的无奈了。
平日事必躬亲的王爷何须人伺候,此时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被人悉心呵护着。
一个人再淡然,再心若止水,在喜欢的人面前难免露出一丝慌乱来。比如清远王,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骨子里还是非常缺乏安全感的。
见如此喜欢自己、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的端木云这样处处体贴事事温柔,真是让祁微难以招架。所以这顿饭吃得颇不是滋味,祁微心中便有些恼意,怪白连多事。他只管自己甜蜜就好,何苦支招给端木云呢,平白惹人心烦。
入暑后,天气更热,清远王近日有些焦躁。也不知何原因,自从泽国归来,脾气见涨,有时会无缘由的燥烦,他归结于天气燥热使然,也没放在心上。
因太学扩建演武场,清远王在朝堂上被人弹劾,指责他假公济私,训练私兵。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弹劾他的人正是镜王一党,大理寺长卿王德焕。
虽经圣上裁决,演武场得以继续施工,可站在清远王一边的太学祭酒们不干了,集体上表,揪出许多王德焕的错处来,要求圣上严惩王德焕。不少祭酒在朝中任职,手中握有实权的不在少数,很明显,祭酒们想打击报复回去。
王德焕是端木丞相一手提拔上来的,深得丞相重用。这人要能力有能力,要才华有才华,唯一缺的便是——德。他这个人十分喜好美色,为了美人从来都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的。便有蝇营狗苟钻营之辈利用他这一点大做文章。德不配位,早晚有一天会自取灭亡,这一天就这么来了。
暗地里,因他德行败坏,丞相怕他连累镜王与自己,早有除他之心,这次弹劾便是丞相一力促成的。二人密会时,丞相曾告诫王德焕:“我儿在清远王属下任职,为避嫌本相不能出面,你明白吗?事成后,本相府里的大丫头碧凤便送与你。”王德焕早就垂涎碧凤美貌,当下大喜过望。因此在朝堂上十分卖力,罗织罪名构陷清远王。
要在往日,这点小事,祁微根本不放在心上,未曾想日后生出许多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