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王一党与清远一派本就明里暗里较劲,这一事件便是导火索。朝堂上吵得乌烟瘴气,陈年旧帐一股脑搬出来,互相攻讦。只有为首的几位沉默不语,任下属互相指责。
沉默的人里便包括镜王、端木丞相、清远王、光禄大夫张韵之、鸿胪寺长卿郦允桢,禁卫统领端木雯华。
高座上的皇帝听得头痛不已。他是一向支持三弟改革变法的,对于清远王惠国利民的政策十分赞赏。而镜王手握兵权,统管鲁国安危,他更得罪不起。祁旭又是个宽厚仁爱的,同样是弟弟,自然不能有任何偏袒,他这个帝王做得实在温吞了些。
吵了一日没有结果,第二日上朝,双方又接着吵。帝王被吵得烦了,开口道:“都住嘴!镜王,王德焕弹劾清远拥兵私立,你怎么看?”
往日里他可是王爱卿不离口的,近日被王德焕闹得龙颜大怒,动不得镜王和丞相,动一个大理寺卿还不是动一根手指的事。昌隆帝很有把人就地砍头的冲动。
镜王冰冷淡漠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奏道:“莫须有。臣弟担保清远毫无反逆之心。”
这句话让镜王一党们大吃一惊,他们这么卖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除掉自家王爷的眼中钉肉中刺吗?!他们的主子——镜王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下,谁也摸不准了,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片吵闹的朝堂霎时安静下来,清远王的拥趸们也是瞠目结舌,镜王吃错药了不成?保持沉默的几人心里有数,王德焕从此算是蹦跶不起来了。
果然,昌隆帝大怒道:“王德焕!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构陷当朝王爷!你可是大理寺长卿,调查未明便急着给清远罗织罪名!是何居心?!”
王德焕惊出一身冷汗,从云端一下跌到地狱!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根本就是个陷阱,镜王和丞相弃了他,对头清远王更不会保他!
王德焕哆哆嗦嗦着跪下,以头抢地,抖如筛糠。拿眼偷瞄丞相,很可惜,丞相只看了他一眼,目中悲怆,似乎在说:圣意难测啊。
俯低身子,王德焕几乎整个贴在了议政殿的冰凉砖石上,道:“是臣一时糊涂办错事,臣愿领罪。”
在朝多年,他也是个老江湖了,也知申辩无用。自打当官那日起,他就做好了一朝出事满盘皆输的准备。只不过人在高位,享受惯了,一旦跌下尘埃,心理上的落差任谁也不能接受就是了。所以,明知无用也还想挣扎挣扎。这都是后话。
“王德焕还做了哪些事,一并呈上来罢。”
皇帝金口一开,底下的臣子们纷纷将早已准备好的奏折呈上,甚至有与王德焕交好的大臣。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未卜先知的,弹劾的奏折已备好多时。
趴服于地的王德换眼角余光一扫,心中呜咽,罢了!栽了跟头不说,今日恐难以善终!
“启奏皇上,臣弟有本。”许久未曾开口的清远王轻启朱唇,有本要奏。
王德焕浑身一凛,对头怕是要他的命啊。他这边担心命不久矣,那边清远王道:“臣弟愿保王德焕一命。此人虽然品质恶劣,但为人能力出众,才华横溢,死了,有些可惜,臣弟愿保他到科研部做一名研究员,以补偿他犯下的过错。”
镜王冷漠的视线终于不再忽视自己的三弟,探究的眼神来回在清远身上逡巡着,最终道:“皇兄,王德焕构陷三弟,大逆不道,此事若让他得逞,岂不是害了三弟。未防后患无穷,此人不可轻饶!”
“……”
昌隆帝沉吟了许久,道:“王德焕暂押天牢,郦爱卿,你全权负责调查此事,责成大理寺协同办理。”
既然令郦允桢处理此案,昌隆帝便是同意清远的提议了。镜王听完皇帝的决断,不再开口,冷冰着脸面无表情,不知是喜是怒。
端木相府,佛堂。一位眉目温和的半百贵妇跪坐佛像前,闭目合十默默诵念。她身旁侍立着一名明丽少女,年纪大约十七八岁。
见贵妇诵完佛经,少女俯身低声道:“夫人,公子在佛堂外候了多时了。”
贵妇睁开美目,眼角弯弯,微笑着道:“唤他进来吧。”
佛堂外垂首静候的青年听见佛堂内的对话,连忙迈步进去。
双手扶起贵妇,青年用撒娇的语气嗔怪道:“母亲,如何又念了这么久?教孩儿苦等!”
“我念了多久?不过小半时辰而已。你每日那么忙,影子我都见不到,你等一会又如何?让我看看,近日是不是瘦了?”说着,贵妇伸手在青年脸上拍了拍。
青年揽住贵妇肩头,和她并肩朝佛堂外走去,笑道:“母亲,您老人家看错啦。王爷亲自下厨,每日好吃好喝待我,如何会瘦呢?”
这对母子正是端木云与母亲李氏。十年前李氏思儿成疾,病愈后发愿终生侍奉佛前,持斋守戒,诵经还愿。
“虽说你与王爷自小亲厚,清远王千金之躯,这样劳烦王爷可不好。”李氏道,语气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母亲教训得是。”端木云乖觉,答道。
李氏道:“往日见你一面难上加难,今日如何得空?”
端木云道:“母亲,是这样,太上皇赐给我两个美貌女子,我今日带了回来,给您老人家看看。”
李氏高兴起来,立即眉开眼笑,道:“云儿,你终于肯纳妾了!”
“哎,我劝您老人家别想太多。太上皇赐下的,我怎敢不收。没办法,领您这里来照应着,日后除奴籍择良配送出府去罢。”
“你……”
李氏深知儿子脾性,凡事强迫不来,本想问问缘由,又作罢了。譬如当年决然离家入山修行,做母亲的直到儿子走之前才晓得。
端木云看出李氏的心思,温声道:“母亲,不是儿子不娶妻纳妾,不能与心仪的人在一起,任何人我都不会娶的。您老身体康健,膝下也有了孙儿,您就不要再催我了……”
“况且您那孙儿活泼可爱,机灵聪明……”
“行了,行了,我不逼你,我晓得你的心思。实话讲与你,端木祖上人丁单薄,到了你父亲这一辈,只有你和小霏两个,那孩子如今才十二岁,自小随他的娘亲一样体弱多病。你若能早日成家,不管生了男孩子或是女孩子,我和你父亲都是欢喜的。说道孙儿,唉,毕竟毓儿是皇室血脉,他不姓端木!”
端木云沉默了,别的事他都可以做出让步,唯独这件事不行,随便找个女人娶了,随便生养个孩子,这算什么?
半晌,他冷声道:“母亲,我一直在给杜姨娘和小霏调理身体,她们母子两个已经好了很多,给端木家传宗接代的事不会落空。但纳妾生子,儿子恕难从命。”
“唉,你呀……”
做母亲的到底是心软,见说不动儿子,李氏也放弃了,道:“你说的那两个女孩子在哪里?”
母子两个顺路回到花厅,端木云对侍立在母亲身侧的大丫头道:“碧凤,你到我的书房去,将清风、明月带来。”
“是,公子。”碧凤转身去了。
不说母子两个闲话,明丽少女碧凤去端木云的书房领人。隔着窗纱,碧凤隐约看见书房内两名娇俏少女一坐一站,对照手中书册正在比划着什么。
轻咳一声,碧凤进入书房,少女们忙停下手中动作,起身朝来人万福,原坐着的那名少女道:“不知姐姐是谁,缘何到此?”
碧凤仔细打量少女们,年纪大约十五、六岁上下,长相娇美可人,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生子。
碧凤暗道:太上皇如此偏爱公子,公子好福气呀。她轻声细语道:“我是夫人身边的侍女碧凤,你们可是清风与明月?”
那位站着的少女答道:“正是我们,碧凤姐姐。”
碧凤道:“跟我来,夫人要见你们。”
去往花厅的路上,碧凤问了问姐妹两个的家世。两姐妹是前年选秀时入的宫,入宫后一直在皇后手下当差。姓李,父亲在外经商,家境颇为殷实。这次太上皇把她们要了去,说是要指婚给端木公子。由于自小学了些拳脚功夫,端木公子便要她们继续修行,适才翻阅的便是公子传给两人的心法。
碧凤听完两姐妹的叙述,心中咯噔一声,面上不露声色,领着二人转进花厅。
端木云见两姐妹到了,便对母亲李氏道:“母亲,这就是清风与明月,日后就待在母亲身边吧。她们姐妹两个练过武,随身保护您老人家可好?”
端木夫人应下了,看两姐妹貌美如花娇俏可人,心中也喜欢得紧。
端木云又对清风明月道:“切记,武艺不可落下,心法每日都要练的,有空我会教授你们。在老夫人身边仔细着些。”
清风、明月齐声道:“请公子放心,自当悉心照料老夫人。”
端木云将姐妹托付给自己母亲,嘱咐又嘱咐,才依依拜别母亲自去忙了。
儿子走了,李氏便拉着两姐妹闲话。两姐妹性情柔和,言语间知礼知进退,很得夫人欢心。碧凤一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此时的清远王府,祁微看着面前热情妖娆的二位美人,无端的头痛起来。不知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如何就脑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