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
“王,臣有罪!”身披白狐裘的博学之士,额尔德木图,双膝一沉,他笔直高壮的身形此时卑微地匍伏下来,以额触地,口中告罪。
王冷眼看他,话说半截被打断,极其不悦,心中冷笑,“主动请罪?口是心非,见风使舵的老狐狸!”
王故作惊讶道:“鸿文公,太师,户部尚书,本王的结义兄弟,你何罪之有?!”
“……”
额尔德木图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王会从重病中苏醒,且毫发无伤的坐在这里。不但不曾宣布继任者,反将王子、大臣流放的流放,吓死的吓死。这和前些日王子们计划的不一样啊。显然,王子们的计划出来纰漏,王一定是掌握了什么……
额尔德木图沉声自责:“臣身为太师,教导无方!以至于两位王子罔顾人伦,不忠不孝不义,截杀兄弟,罪不容赦!”
王道:“青山,照你这么说,他们兄弟合谋,是想老五死!你是知情的了,是也不是?”
额尔德木图,姓石,字青山,号青岩居士。文武全才,是四个王子们的师傅,兼授文课武功。若白连不去鲁国,也将是他的学生之一。
额尔德木图身子一抖,立刻又恢复笔挺,道:“臣不知情!”
王缓缓道:“你知不知情姑且不论,本王倒是想起一些事来。青山,本王欲将这些事给众位说道说道,你也来听听,再给自己定罪不迟。”
王指敲座椅扶手,咔咔脆响,“第一,身为太师,国子监祭酒,以出身贵贱差别对待国子监监生,有吗?”
额尔德木图身子又是一抖,很快恢复镇定,道:“王,容臣辩解一二,臣那是因材施教。生员才智高低不等,不得不如此,只是施教的一种手段罢了。”
王一挑眉,语气软了下来,道:“是吗?那本王如何听说,你的因材施教竟然将生员教导到了你的锦缎华帐里?”
额尔德木图立即辩驳:“王!绝没有的事!臣一向洁身自好,家中只有发妻一个!”
王嗤笑,道:“好!好一个洁身自好!青山,本王的好太师,老三、老四也是你教出来的吧,可你看看如今是什么德行?好吃懒做,只知享乐,你敢说本王的儿子天生如此?”
“这……”石青山无言以对。
“我的儿子,我知道。本王可没让你教他们如何寻欢作乐,日日饮酒,夜夜笙歌!”
额尔德木图面不改色,依旧笔直的跪着,好似王指责的是另一个人。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青山,毕竟不能把所有责任推到你的头上。身为父亲,本王也有错。”
顿了顿,王叹息道:“算了,不提他们……”
王温和继续:“本王还听说,你的华帐里,流过无数人的眼泪,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有这回事吗?”
“臣的封地里不懂规矩的奴隶也是有的。臣只是教导那些奴隶而已。”额尔德木图回的滴水不漏。
王轻皱眉头,道:“教导不懂规矩的奴隶?教导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你的鞭子和你的凶器鞭挞那些可怜人的时候,你和巴特尔有何区别?那些在你身下,被你玩弄致死的女人、男人们呢?同样不懂规矩吗?!”
“臣冤枉!”额尔德木图脸白了一瞬,弯腰连连磕头,怦然有声!
王一抬手,阻止他再磕下去,不耐道:“行了!好,算你冤枉。本王问你,自你掌管国库,天斩山脉脚下出产的乌金,矿石,每年大批的牛羊、皮毛等等,这些东西换回的银子呢,去了哪里?年年进账,年年亏空,你如何解释?不要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晓,你这个蠹虫!你拿国库的银子招兵买马,到底想干些什么?想让巴彦乌拉重回战乱吗?!”
王越说越气,到底是动怒了。
额尔德木图陈情:“臣冤枉!王!给臣千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哪!王!长兄,臣弟对您忠肝义胆,日月可鉴!”
额尔德木图坚决否认,这种时候说什么也不能承认,再坚持一阵,二王子不会袖手旁观的。何况还有大巫呢,大巫答应过的,事成后,想要什么都会给他……
呵呵一声冷笑,王道:“不承认?没关系!实话告诉你,老二保不了你!你的大巫被困在敖尔格勒雪山上,他来不了!”
确实,如胡赫鲁王所说,二王子白祄没有动作,也没有替额尔德木图辩解一二,他已看出他的父王今日是有备而来,之前的情报一直说王昏迷不醒,眼看不行了。所以他大着胆子出手了,打着勤王的旗号去征讨大兄白禛,可惜谁也打不过谁。
他便有些后悔,后悔听从太师和手下的建议,做出征讨王兄的傻事。如今骑虎难下,他的人还在王城那里与大王子的人对峙,而身边的亲信都带到了呼伦,都在帐外,若是父王的人一来……他不敢想,以父王的脾性,今日恐怕难以善了,怎么办?
细细想来,兄弟们为王位你争我夺,闹个两败俱伤,谁最后得利?太师说得好听,将手下的私兵借与自己,助自己一臂之力,事成后只要些美女少年即可,天下哪有这等不贪图利益的人?!自己错得离谱啊!而大巫,至今没有露面,恐怕凶多吉少。父亲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胡赫鲁王,宝刀不曾老,他白祄是斗不过的,斗不过的!十个他都白给!
困兽犹斗,这边的额尔德木图还在替自己辩白,道:“臣弟一向洁身自好,恪守本分,王兄所指一切,臣弟均未做过,王兄明鉴!”
王不愿听他的瞎话,厌恶道:“来人!将这个表里不一,禽兽不如的东西拖出去五马分尸!”
额尔德木图看二王子没有相帮的意思,心中道:“亏我将三分之一的封地给了你,胆小如鼠的小辈!我瞎了哪只眼,怎会选上你?!”
顿时火冒三丈,也不跪了,“噌”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改之前谦恭温良的模样,五官扭曲,他大声道:“胡赫鲁!你欺人太甚!你是在干什么?!是要将我们这些为你出生入死,打下江山的人们都去死吗?!你良心何在!没有我们,整个巴彦岂会姓白?有我们才有你胡赫鲁的今天!你忘恩负义!”
王不理会他,手一挥,立即有侍卫上前去扭额尔德木图的手臂。他岂会让侍卫得逞,狐裘一甩,露出腰间长鞭,啪一抖,甩出一声爆响,道:“谁敢上前来,我手下的鞭子可是无眼无情!”
在座的贵族们坐不住了,纷纷闪身躲避,生怕鞭子抽到自己!王座前立时露出一大片空地来。
王在座椅内岿然不动,冷笑,道:“青山,被逼急了?”
额尔德木图额头青筋暴起,长鞭画圆,随时戒备着,谁上前,他便抽谁。一时间,围住他的几个侍卫拿他也无可奈何。
他道:“胡赫鲁!白明云!腾格里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胡赫鲁王嗤之以鼻,道:“石青山!”
“你也配提天神的名讳!收受监生贿赂,科考舞弊,败坏国子监风气,奸杀无数女子少年,绑架勒索无所不用其极;任职户部尚书,利用权力把持国库,中饱私囊;为大王子二王子篡权出谋划策,煽风点火挑拨父子关系,私下屯兵,欲取本王而代之……”
王一一罗列额尔德木图的罪名,说到激动处,急促的喘息了一会儿,又道:“你的罪名不止这些 ,还要本王一一道来吗?!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死罪!”
额尔德木图恼羞成怒,一边与侍卫们对峙,一边大声道:“住口!胡赫鲁!即使是你,也没有权力随便处置一名有爵位的贵族!这是大巫与贵族议会才能决定的事!”
王哈哈笑了,缓声道:“是吗?好,都住手。”
侍卫们停手不打了,只将额尔德木图围住。
王高声道:“那好!诸位尊贵的草原上的贤者们,你们来评判评判,朝禄·额尔德木图,石青山,本王给他定的罪属实不属实,该不该五马分尸?!”
这若是在以往,众人会觉得,胡赫鲁王,马背上的战士,一个草莽英雄,肚子里不该有这许多弯弯绕绕。
但他们错了。这些年,胡赫鲁王在众多王公、贵族、手握重兵的将军们中摸爬滚打,练就的岂只是一身武艺和胆识,还有日积月累的深沉城府,和手不见血的阴谋诡计。
今时不同往日,胡赫鲁一番雷厉风行,先将儿子们流放,后吓死巴特尔,现在问罪额尔德木图,根本没有动武,可见是做了准备的。在座的权贵们哪个不开眼,敢管额尔德木图的事,岂非活腻了?
贵族议会的会长,最年长的孟河开口了,他是唯一一个坐着的人,不是他不想起身,一是年老体衰,二是年轻时打猎瘸了一条腿,无人帮扶根本起不来。
老头子声音颤颤巍巍的,道:“王!额尔德木图有罪!而且罪该万死!老奴代表议会判处他极刑!”
额尔德木图一听,气得抓狂,好!好!好!孟河,你是闲自己命长了!不顾一切一鞭抽向老头子!
围住他的众侍卫未想他突然发难,来不及阻止!皮鞭堪堪触及孟河老人衣角,电光火石间被一名侍卫及时拦住!鞭头镶嵌的铁皮与侍卫的弯刀碰出火花,啪啪作响!
还待再抽,未收回的皮鞭已被这名侍卫徒手抓住,两厢僵持起来。额尔德木图本是单手握鞭,觉出对方力气在自己之上,便将左手也用上了,皮鞭逐渐绷紧。
片刻后,只见额尔德木图面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几番变化,最后一口气憋成绛紫色,也没能将自己的皮鞭夺回!
对面的侍卫手上一抖,“啪”皮鞭从额尔德木图那头断成两截,一股反力涌来,额尔德木图噔噔噔倒退几大步,晃了两晃,才勉强站住。嘴角沁出一丝血迹,被他用指尖抹去,凶狠的目光在侍卫身上来回。
这名侍卫将皮鞭送到胡赫鲁王手边,施施然侍立一旁,静静的看着额尔德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