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城下看去,北城门两侧密密麻麻驻扎的是鲁国军队的帐篷,旌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辎重部队已经开始整顿装备了。
郦璟道:“三公子,端木兄,我明日便要随父帅出征,此时此地向公子和端木兄辞行。身为战士当心怀家国,明日公子和端木兄就不要送了。”
二人亲耳听郦璟作别,毕竟不舍。虽说三人结识不久,彼此间却觉着脾气相投。尤其是祁微,长在深宫,又是皇子,除去端木云,并没有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郦璟文武全才,志向远大,这些都令祁微钦佩。反观自己,温吞不求上进,对家、国二字未有深解,实是汗颜。
想到这里,祁微黯然感叹道:“允桢兄,战场无情,我只愿大军早日击退蛮族,允桢兄平安归来。遗憾的是我不能随同前去杀敌。这些年修文习武,还是这般无用,实在惭愧。”
端木云见祁微感慨,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对着郦璟道:“允桢,当日从国都出发之时,女皇陛下明令昱尘不可临战,托付我保护他。我们两个空有一腔抱负,却不能施展,愿你代我们多多杀敌,早日收复失地,我们静待你高奏凯歌而归。”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只青色小瓶,递给郦璟,道:“允桢,这是我苍龙派疗伤圣药,你随身带着,这药对外伤有奇效的。送礼断没有送药的,我本心不是要你受伤流血,以备不时之需吧。”
郦璟双手接过药瓶,道:“雯华兄的心意我铭记在心,多谢雯华兄。”
祁微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锦囊,摘下束发金冠,将其上一颗光华流转的明珠卸下装入锦囊里,“允桢兄,我没有雯华哥哥那样的好伤药,只能赠你一颗明珠,你要是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好不好?”
祁微甚是喜欢这颗束发礼时女王赐下的明珠,特意镶在金冠之上。将自己心爱之物送给郦璟,足见郦璟在他心中的分量。
明珠价值连城,郦璟哪里敢受,连忙摆手道:“三公子对我的心意我知晓的,明珠宝贵,非常人所有。三公子还是收回吧。”
祁微听了他一番言语,把眼眸往端木云那边一扫,默不作声了,手中的锦囊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心中琢磨着,是了,定是明珠中看不中用,允桢兄看不上!
端木云与祁微对视一眼,看清他眼里一抹无助,自然知晓祁微的心思,柔声道:“允桢,你收着吧。明珠虽然宝贵,却不抵昱尘对你的情义,这些才是他看重的,我们等你带着这颗明珠得胜归来,如何?”
祁微忙把锦囊再次递到郦璟面前,明亮的眼神中充满期待。
郦璟默然,看着两人的眼神慢慢闪亮,道:“谢三公子赐我明珠,来日凯旋我们再把酒言欢。郦璟绝不负公子!”
语气铿锵有力,言辞间的决心不禁让祁微与端木动容。
翌日清晨,霞光还在半掩半映间,祁微与端木站在北塔楼之上,目送鲁国大军出发。没有喧闹的人声,没有马匹的嘶鸣,只有大军步伐整齐踏在大地的声音,十分强健有力……
祁微与端木云跟着元帅亲自带领的南路大军晚一日出发,百里路程不过半日便至。东西南北四路大军合围卓秀城,围城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卓秀城内的蛮族早已探得鲁国大军消息,迅速调兵遣将。逼迫城中剩余的青壮百姓走上城墙加强守卫。没有盔甲战袍,每人只分配些简陋武器,并且被严密看管。除去青壮年只要有些体力的都被鞭子长刀赶着去做苦力,蛮族们也不怕百姓们作乱,把那些老弱病残集中关押,充作人质,每日只给一点充饥的口粮,维持不死。胆敢作乱的,轻者严刑拷打重者杀他亲眷,一时间百姓们人人自危,对蛮族的命令不敢违拗半分。
蛮族铁骑是草原上彪悍的狼群,卓秀城就是狼嘴边最肥美的那块血肉,已经入嘴的血肉岂能轻易吐出?饱食终日的猛虎抵不过饿疯的狼群,这一战注定艰苦卓绝。
一转眼,围城半月余,鲁国大军四面攻城都被蛮族挡了下去,双方对战互有死伤,以郦春风父子驻扎在卓秀城北部的大军伤亡更多些。并非郦氏父子无能,几次对战,蛮族胜在骑兵骁勇,体力过人,而且专攻北路大军。平日里免战牌高挂,压根不理会城下其他三路大军叫骂挑衅。
这样又熬了半月,郡城内粮草告急,蛮族不免着急,几天内在北门组织了几次突围,都被郦春风截下,然而北路军伤亡甚多,郦春风不幸负伤。
战报传至南路大军元帅帐中,元帅叶锋、副元帅祁恒不禁忧心忡忡,围城难破,眼见进入五月底,一旦北疆援军和粮草至此,卓秀城在蛮族铁骑之下安能保全?
卓秀北城楼上,一员身材魁梧的蛮族大将正在观察北路大军营地。他身着黑色明光铠,狼皮战袍褪至腰间,右腰侧斜挎一柄雕漆宝刀,比寻常弯刀长出尺余,刀鞘漆黑如墨,如漩涡一样的暗纹布满刀鞘,似乎将周围的空气吸附过去,透出森冷寒意。
蛮族大将名唤塔林·博古德,意为草原雄鹰,是北疆蛮族紧邻安北郡巴彦乌拉部的兵马元帅。
博古德看着鲁国军营,郦字帅旗迎风招展,不少军士穿梭其中巡逻往复。作为入侵安北蛮族铁骑的最高统帅,他岂能甘心被困,只是上峰有命,不得已而为。他默默想着心事:“此次兵行险招,孤军进犯卓秀城,攻易守难啊。援军迟迟不到,再拖些时日,岂不把我等断绝在这里?倘若不是可汗觊觎鲁国富庶,贪功冒进,我等也不必断绝后路苦守郡城。暂且忍耐几日,到时我与援军里应外合,出城杀个痛快,强过这等缩头缩尾地守城!”
想到这,博古德高声喊道:“来人!取我铁弓!”
一名亲兵肩扛一张铁弓,另一名亲兵背着箭筒,两人合力将弓箭送至主将面前。铁弓重约八十斤,弓身纯铁铸造,上好牛筋做弦,羽箭是特制的长箭,箭与弓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用的。
博古德双臂绷紧将弓弦拉满,鹰目如炬,对准城下郦字帅旗松弦放箭,羽箭去如闪电,霎时没了踪迹。距离虽远,羽箭正中帅旗郦字上,将帅旗射穿,留下一个破洞,锋利的箭头没入土中,失了去势。
“哈哈哈哈哈!”射中帅旗,博古德心情大好,肩扛大弓下城去了。
北路鲁军营地,免战牌高挂,安静肃穆。
在营帐中休养的郦春风听闻手下来报,帅旗被蛮族大将射破,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心神不宁,眼角乱跳。
郦将军将报事呈上的羽箭递给随侍在侧的郦璟,道:“此箭羽端紧密,箭身长出我军配备的羽箭,箭头打磨锐利,更适于远程击杀,使用此箭者必是臂力超群,箭术了得,我想那卓秀城的蛮族中只有大将博古德有此能耐。”
郦璟道:“博古德确实勇猛,实力非凡。军中传说他天生神力,可见所言非虚。”
“我本可以与他一较高下,可恨他诡计多端,竟让他手下偷袭,我又何至于到了这等
境地,如今我北路军中再无有与他抗衡之人,这仗怎么打?”
提起博古德,郦春风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回想前日大意受伤便懊悔不已。
平复半晌又问儿子:“允桢,派到元帅那求援的人回来了吗?”
郦璟道:“回父帅,回来了,援军五千,辎重二千,明日到达。”
郦春风沉吟半晌才道:“五千便五千吧,总比没有强。这么近怎么还要两日才到?百年安逸,国防疏于练兵,兵将疏于武功。三个也不顶蛮子一个!”
说着手掌重重拍在榻上,叹口气:“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没本事啊,围城这些日子了,也没能解救城中百姓于水火,唉……”
“父帅,辎重都在朔澜关内,整顿军备再加行程最快也得一日啊。”
“允桢,安北北部各个要道一定加紧防卫,只是这横跨安北东西的战线拉得太长了些,兵力难免薄弱,就怕蛮族援军伺机而动,时日越长越对我方不利,立即再写战报呈于元帅,要求增加防卫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