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沈冰荷拜师戒律长老,姜蓉蓉拜师教导他们剑术的陵川,从此三人都有了师尊亲授的课程,见面的机会也不如过去多了。
就这样一晃又是一年光景,阳春三月,林千凝拜别师尊下山办事去了,同行的还有沈冰荷,这让千凝非常高兴,十分期待这次下山的旅程。自从她拜师紫胤真人之后,沈冰菏与她便不再像往日在开阳楼时那般亲近了。沈冰菏拜师戒律长老后,更是愈加勤勉,每日只专注于修行,千凝越发跟她见不上面,更不要说在一处聊天说话了。
千凝知道沈冰菏是个十分要强的姑娘,想来原本也是打算拜入师尊门下的。冰荷为人内敛自持,面上没显出什么,但千凝感觉得到她其实有意回避自己。千凝觉得拜师这事始终是个结,这次可以一起下山,正好可以好好跟冰菏相处一段时间,争取打开心结,消除芥蒂。
春山一路闻鸟啼,芳树菲菲花满蹊。这样的景色在天庸城那样的高寒之地是见不到的。千凝拉着沈冰荷一路上边走边欣赏春景,期间千凝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仿佛有意逗沈冰荷开心。沈冰荷却没有太大的回应,最多也就是抿嘴笑笑,这让千凝倍感无力,心想:“长到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讨好过别人,这样讨好都不行,冰荷不愧是冷美人啊!”
沈冰荷回避了千凝这么久,这次却被指派跟千凝一起下山办事,心中十分不愿,但又不能违背师命。一路上千凝虽然一直试图逗她开心,也丝毫没有提及临天阁,但她依然感到十分煎熬。
千凝知道心结所在,所以说话十分小心,她怕惹沈冰荷不高兴,所以拜师后的事半句都没提到。然而千凝还是忽略了一点,她随身带着澄舒剑。只要沈冰荷看到那把剑,就算千凝再怎么讨好她都没用的。
一来二去千凝觉得没戏,于是就放弃了讨好攻势,转为回忆旧情。两人来到一家茶舍喝茶休息,千凝有意提起往日在开阳楼的生活,姜蓉蓉无辜躺枪成为了谈话的笑料担当。回忆起刚到天墉城一起生活的日子,沈冰荷终于有一些动容,也与千凝笑谈起来,千凝心道:“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不足半月两人便顺利的办完了所有事,清早二人在住宿的客栈吃早饭,沈冰荷跟千凝商量回程的事,千凝却道:“咱们难得下山一次,长老们虽说要我们办完事早回天墉城,但也没有限定时间,咱们虽修行日久,但缺少历练,不如趁此机会入世游历一番。”
沈冰荷犹豫了一番道:“如此也好。”
千凝见她答应了心情大好,又让店小二添了茶点。
沈冰荷低头抿了一口茶,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二人离开客栈后继续往南走,千凝心中暗喜,这半月来,她觉得沈冰荷对她的态度差不多回到从前的状态了,只怕回了天墉城沈冰荷又一头扎进修行中不得来往,于是她打算跟冰荷再多相处一段时间,趁热打铁,巩固友情。
几天后,两人行至一处山脉,此处名唤七绝峰,山下有一个小镇名叫归云镇。两人打算进镇看看,也许住上两日。可刚一进镇子便觉得不对劲,只见街上的人都在看她们,有的还指指点点。
千凝顺手拦住一个正打量她们的过路人,问道:“阁下为何如此打量我们二人。”
那人道:“二位莫不是也听说了我们归云镇正招道士捉妖才来的么?”原来千凝和沈冰荷此时皆着天庸城道袍,所以人们才如此反应。
“你们镇上有妖怪!”千凝莫名地兴奋起来。
沈冰荷道:“我们是昆仑山天庸城弟子,今日只是路过这里,若镇上真有妖邪,我们修道之人当是责无旁贷,我二人修行虽浅,但也愿意一试。”
一旁卖水的老妇人道:“若二位道姑真能除去那妖物就好了,如今已死了十几个人了,那妖怪夜半三更时来,将人拖走,官家派人去寻过,顺着血迹找,不时遇见残肢,便不敢再寻下去了,被拖走的人定是都被妖怪吃了!”
旁边的路人听见也搭言:“没错,官家张贴告示请会捉妖的道人来,可之前来过几个,要么被妖怪杀了,要么被吓跑了,之后就再没人敢来了。”
千凝道:“不知可有哪位知情的,能详细说一说。”
身后有人说道:“几天前被妖怪捉走的李大哥,他家就在这后街上,我带你们去吧,他家墙上还有几道爪印呢!”
千凝和沈冰荷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公子打扮的小哥儿,身穿淡青色长袍,袍上绣着蝴蝶穿花,腰间系鹅黄色丝绦配玉珏,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面容清秀,一双桃花眼正含笑盯着她们。
两人跟着那小哥儿到了李大哥家,只见院墙上有几道深痕,门口还挂着白布,好像刚办完丧事。
千凝道:“既然办丧事,是找到尸体了吗?”
小哥儿道:“哪有尸体呀!我听说血迹都指向山上深林子里,不闹妖怪都没人敢去的地方,这会儿哪里有人敢去找。”
千凝道:“那这丧事……”
那小哥儿叹了口气道:“人定然是没了,丧事还是要办的,只能先立个衣冠冢,好歹魂魄有个归处不是。”
千凝和沈冰荷听言也纷纷叹息。
敲门后,一位老人家开了门,见了那年轻人便道:“元哥儿啊,有什么事儿啊?”
元哥儿道:“李叔,这二位是昆仑山的仙姑,要帮咱们捉妖怪呢,李叔您跟她们说说,那妖怪来时的样子。”
老人听见元哥儿提起那妖怪,眼中顿时浮现出恐惧,双腿好像失了力,靠墙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叹了口气颤声道:“前日半夜,我被外面的声音惊醒,隔着窗户看出去,只见一个长者四只角的妖怪越过院墙,我急忙出去要叫我儿子,谁知那妖怪已经破窗而入,我儿子为了保护妻女被妖怪拖走了,那妖怪走的时候还发出刺耳的嘶名声……”说到这老人家已经落下泪来再也说不下去。
沈冰荷柔声道:“老人家请节哀,我们二人定会将那妖怪除去,让归云镇重归安宁,也为遇难的人报仇。”
李叔看看面前水葱似的两个小娘子,摇摇头道:“那妖怪身形高大,十分凶恶,你们……”
元哥儿正色道:“李叔,这两位仙姑跟前日来的江湖骗子可不一样,我看她们定是有本事的。”
李叔叹道:“二位仙姑若能除此妖物,我们全镇人都当感恩戴德,只是莫要逞强白白送了性命啊!”
千凝道:“您放心吧,我们应承的事一定会做到。”
辞别了李叔,走出后街小巷,千凝问元哥儿:“萍水相逢,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有本事的?”
元哥儿的目光正不住的在两个姑娘身上游走,口中笑道:“二位长得仙女一般,美貌之外还有一股英气,总之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嘛!”
沈冰荷摇头浅笑,元哥儿接着道:“还有那个昆仑山天庸城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千凝点点头,笑道:“这话你算说对了,的确很厉害!”
元哥儿窜到二人前面,一边往后退着走,一边拍着胸脯说道:“二位仙姑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吩咐,我郑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话音刚落便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一下,踉跄了几部,差点摔倒。
千凝被他逗笑了,元哥儿也不好意思的挠头,赶紧转到一旁好好走路。
这时沈冰荷道:“捉妖之事不同儿戏,只怕你帮不上忙反而会因此送命。”
元哥儿忙道:“我不怕,只要能为二位仙姑效力,为归云镇除去妖怪,死有何惧!”说话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时三人已经走回了刚刚的主街上,元哥儿殷勤道:“二位姑娘可有落脚之处?不如去我家吧,我家只有我跟娘和妹妹三人住,有几间闲房,住我家比住客栈好,既清净又干净,还能吃上家常饭!怎么样?”
千凝微微一笑,道:“不合适吧。”
“不会!……”元哥儿围着两个姑娘转,各种说服,最终千凝和沈冰荷还是住到了客栈里。
当晚入夜后,千凝和沈冰荷两人商量着先寻一处视野好的地方,等着那妖物出现。两人刚出客栈,便看见郑元迎面跑来,跑到近前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我还怕我来时你们已经出发去捉妖了,还好赶上了,咱走吧,先去哪里?”
沈冰荷无奈地摇摇头,刚要说话,千凝一把抓过郑元,拉倒一旁,骂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贪图美色你连命都不要了!赶紧回家去,跟着捣什么乱啊!”
郑元又欲开口,千凝一指他来时的方向,“要么你现在马上回家去,要么我把你打晕了晾在街上,你选吧!”
郑元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了,千凝和沈冰荷见郑元走远了,两人便兵分两路探查周围的地形和情况,最后两人选了一个位置,便隐在暗处等待那妖物出现。
大约丑时的时候那妖物果然来了,两人赶在它进入门户之前拦住了它。只见此妖兽身长约一丈,头上生四角,背上生有一道嶙峋的鳍,一直延伸到头上,青面赤瞳,锯齿獠牙。交手之后妖兽夺路而逃,一路上卷着黑烟,身型时有时无。它身形虽大速度却极快,眨眼便逃上了七绝峰。
千凝和沈冰荷追了上去,没多远进了林子,深林树木繁茂,遮住了月光,漆黑一片,她们只能寻着枝桠被撞开的声音继续追,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它逃脱。
那妖兽行动本就迅捷,进了林子却比在平地上还快数十倍。两人飞身追赶,与妖兽缠斗,最终打到了七绝峰顶的断崖上。
千凝见断崖下面有红色的浓雾,夜色之中看来似添了几分墨色,在月光下翻滚着,十分瘆人,便道:“这下面莫不是血幽谷?”
沈冰荷想起以前在藏经阁典籍中看过,有一处深谷,深约百千丈,遍布火煞岩,常有烈焰灼灼,赤蝎遍地,上有血雾笼罩,飞禽绕行,走兽远避。
沈冰荷微微一笑打定主意,道:“那岂不是正好!”
千凝:“没错,看你这妖兽还能逃到哪里去!”
说罢二人攻了上来。那妖兽颇有些修为,此刻殊死一搏,加上它行动迅捷,一时难以治服。缠斗间沈冰荷道:“不如将它打入血幽谷,血雾有剧毒,且能吸噬精元,任它有多少修为沾上血雾也再难逃脱,落入谷中不化为焦土也会被赤蝎分食。”
千凝道:“好!”
于是二人两路并进,将那妖兽逼到崖边,那妖兽十分狡猾,几次险些被它走脱,沈冰荷道:“我们已经许诺归云镇,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妖兽除去,它若走脱必定报复,到时候归云镇的百姓就要遭殃了,如此我们岂非害了人。”
千凝对那妖兽道:“听见了吗?你今天死定了,反抗是没有用的!“
二人先是追赶妖兽后又与它缠斗,此刻皆有些气力不济,千凝心中暗想:”再继续纠缠下去,想治服它只会更难,得赶紧想个办法。”
这时,沈冰荷忽然对千凝道:“千凝,看来你得一个人回天庸城了。”
千凝疑惑道:“什么?”
说话间,沈冰荷飞身而起,直冲妖兽而去,竟是要跟妖兽同归于尽。千凝马上反应过来,也飞身过去。
沈冰荷拼尽全力胁迫妖兽一起冲下断崖,妖兽落下去的时候,千凝及时赶到,在沈冰荷落入血雾之前御剑救起了她。
她二人还没来得及飞上断崖,那妖兽却突然嘶吼着反扑上来,抓住了千凝,要将她拖入血雾深谷,幸而沈冰荷拉住了千凝的手。
此时千凝的一半身子已没入血雾,她感觉到血雾下面似乎有什么在吸食她的精气,力量似有形的东西在飞快的流失,她觉得身子越来越轻,而沈冰荷还没有把她拉起来。
千凝望向沈冰荷,眼神中是说不清的情绪,好像疑惑又好像了然。她看见沈冰荷的双眼分明噙满泪水,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微笑,而下一瞬,千凝的视线终于被血红色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