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怎么?”她的话语中,毫无波澜,并不关心这件事。
“你信我吗,矢隗禁术里种种阴毒,我都不会,而我只会这一种,就只是为了捉弄别人的这一种……”众人的反应中,他应是明白千算万算还是中了“头彩”,没想到只是为了戏弄他们的把戏如今却成了他被定罪的关键。
究是报应还是不公,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哪怕是这么点微不足道的由头,他也想为自己争取个机会。
“够了!收起你那套骗三岁孩子的话吧,我已对你是一忍再忍,你莫要再挑战我的底线!”花颜不等他把话说完,忽然怒道。便是推手一挥,将萧宇尘的手撵下自己衣袖。
韩羽殇说的对,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和他有任何的瓜葛,彻头彻尾,这一切的灾祸都是因她引起,她有怨,也有愧。
曾时她心智未启,对于桃园众生可能比较寡淡,不知何为难过,更不知何为失去,现如今她慧根俱全,却独独对这萧宇尘恋恋不舍,割舍不下,就是她自己都觉得不应该,可是事与愿违,心不随她。
她不忍再瞧他一眼,怕自己心软,索性大步迈前,避开此地,决绝地留下他一人。
往去的路上,她的眸子还是被雾气浸湿,她一把拂袖拭泪,一面又叫自己狠下心来,前番的冷漠,前番淡情,她是撑着的,她是装的,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
她深知他爱她,便用世间最歹毒的话去刺痛他,以为自己坦然淡薄,却没想看见萧宇尘神魂散落,面如纸色的样子,还是叫她备受煎熬。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的相信他,为什么把那十年光景,当做是蜜一样的存在,甚至依赖他,一点点让他走进自己心里?
想全心全意的恨他,可怎么也恨不起来,唯有不断地伤他,她才能感知到一点良知,让她的存在有丁点安稳,来对得起逝去的韩羽殇和百万桃园生魂。
萧宇尘的眸子渐然暗淡,轻闭双眼,心如死灰的感受,使他万念俱灭,愿意这样沉沉的睡去。
耳旁,似乎听见有人在唤他,是一名女子,难道是花颜么……他已没有力气支持他能再瞧一眼。
“暮林哥哥,你好些了吗?”听来是关心,实则毫无情感可言,倒像是在敷衍。她眸中涣散,没有聚焦,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一吹就散。
暮林勉强挤出点笑意,“好多了,萧师弟他如何了?”深知她此中言语,他且要故意提起,就怕她忘了萧宇尘的种种罪过。
“萧宇尘被宁儿带走了……暮林哥哥你说你哪天会带我去桃园的,等你好了,我想去祭奠一下她们,毕竟……都是因为我,她们才……”花颜愁上眉梢,沉下了脸。
“花颜,我答应你,只不过你要明白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萧师弟确实太偏执了,这不怪你。”暮林顺势抚过花颜的细手,却是冰凉凉的,没有温度,想来萧宇尘的事对她打击颇大。
花颜抿下薄唇,心里乱作一团,只能浅浅应了句,再无别的话可说了。
如此微妙的举止,着实让暮林很不舒服,拳上的力道不知不觉重了。
若非在篡改命盘的时候,鬼使神差下,竟将自己的命数同萧宇尘联系到了一起,成了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不然这只碍手碍脚的喽啰,怎么能活到现在呢?杀他不成只能来回周折,暮林心中愤懑不已。
宁儿将萧宇尘带回仙侍间,明知无可奈何,却仍是急的焦头烂额,无所适从。
她还是想找花颜帮忙,可一想到花颜的决绝,她想来都觉着害怕,便又想到暮林,毕竟同门情谊他不会不管不顾,但……宁儿再次陷入困顿,暮林也和花颜一样呢?她紧咬住下唇,咬得发白也想不出个对策。
“你是叫宁儿吧。”
“是……”天帝突然亲临仙侍间倒叫宁儿很不镇定。
天帝捋捋胡须,又摆出一副慈祥的面容,“从刚刚的情形来看,你很想救他吧?”
“陛下有法子吗?求求您救救他吧。”宁儿哭得梨花带雨,生怕晚些时候,萧宇尘真会有事。
“我来找你,自然也是为了此事,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不知宁儿姑娘是否应允。”天帝挑眉,说的不温不火。
“陛下请讲。”听说天帝是来救萧宇尘的,宁儿便打起了精神。
“我不仅能救萧宇尘,更能让你自此以后也同入冰愠神女门下,和萧宇尘做师兄妹,只不过,我需要你入门后帮我督促花颜尽快找到暝晶,顺便盯着暮林。”只要他能得到暝晶,一个暮林在他眼里又算什么,他现在缺少的就是一只眼睛,一只随时紧盯暮林动向的眼睛,如今眼下,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愿意,陛下你快救救他吧……”她瞧着他神魂一点点散去,她真的怕,怕到义无反顾,无论天帝现在说什么她都会答应,哪怕叫她立刻去死。
“好。”天帝说到做到,顺了一点真元于萧宇尘萧宇尘眼眉渐渐舒展,颜上也有了些许光泽,仿佛起死回生了般,宁儿见之欢悦,但是高兴不过一时,萧宇尘随之眉头紧锁,表情狰狞地扭起来,好似被万蚁啃食。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宁儿紧张的小脸,瞬间煞白。
“人是给你救回来了,这点我没有食言,可是我也有思量,怕你临时变了主意,就顺便也在他体内埋下一只鬼蛊,且解药只有我这里有,你若不想他遭受万蚁噬心之苦,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他就会活活疼死。”
宁儿深感震惊,犹如五雷轰顶,让她一摔不起。
天帝不为奇,淡然一笑,“呐,这是这半年的解药,下半年的,还需你的努力,不然……你也不想他活活疼死吧。”
天帝将药丸放置在桌上,便拂袖离去,这样的傻丫头他见的多了,也是这样的傻人,才是最好的剑刃。
宁儿顾不及多想,赶紧将解药喂给萧宇尘,萧宇尘才见好转,慢慢沉睡去,她吓得颤颤巍巍,想到萧宇尘刚刚痛苦狰狞的模样,她心里就疼,她不知道,原来天帝会有这么重的心思,竟还留有一手。
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她觉得内心不安,不安到了极点,但想转来只是帮忙督促和监视,并不算是做了什么大不为的事,花颜应当不会怪自己吧。
她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索性将错就错。
“娘子……”萧宇尘干裂的嘴唇中溢出声来,指尖微颤。
“宇尘神君!”宁儿欣喜的唤着,因是萧宇尘死沉的眼睑里,终于有了缕象征生命回归的活光。
闻声,萧宇尘缓缓睁开眼来,朦胧中,一抹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以为是花颜。
“颜儿……”是你吗?他费尽好大的力气,还是只能半睁着眼,终还是看不清楚,口中喃喃。
宁儿心里一阵发酸,酸的她通身不舒服,酸的她喘不过气,下唇也被她咬的渗出血来。
“宇尘神君……”她浅浅回应他,心里百味杂陈。
眼前明晰起来,才看清面前的这人,原不是花颜,是宁儿。
“宁儿原来是你啊。”他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心中空寂萧条,蓦然一沉。
知道是宁儿救了自己,他应该怀有感激之情,可为什么,为什么在得知不是花颜的时候,心头还是会如此失落。他深知他不该。
“宇尘神君,你不要乱动,快睡会儿,什么都别想了,她,她不在。”宁儿尽量表现得很大度,不让他察觉出自己丝毫的情绪,更不想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思。
因她知道,不过片刻,天兵就会带他去天狱,他没有多少能好好休息的机会了。
人去楼空时,最怕月夜。
花颜踱步回自己房中,一片萧静,毫无生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少了一个油嘴滑舌的话语,少了点枕间均匀的呼吸声,少了些拥抱在身的温暖,少了,少了很多东西……心里缺了块肉。
十年如一日的陪伴,她早习惯他了,倏忽,她觉得恍如隔世,昨日还共枕一床的人,今日就成了对立的仇敌,这世间太多的滑稽,为何偏偏要让她体会一二?
她很痛心。
辗转坐到案前,苦思回忆,这十年的点滴,她眼睛不瞎,耳朵不聋,他对她的偏爱,他对她的呵护她丝丝入微全收进自己心中,可就是这些该死的回忆,叫她现在倍感痛苦。
一头是朝夕相伴的亲人,一头又是这么个惶惶然闯进自己心里的人儿。她该如何自处!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花颜气恼,在崩溃中挣扎,一把将案上的一系东西,推到地上,她缠在他的回忆里实在叫她生不如死。
“为什么我偏偏这个时候喜欢上了你……”伏在案上泣不成声,她原先是那么不愿面对,觉得心里只有暮林,可直到现在她避无可避的时候,她没有办法不去承认,她喜欢他,她早就喜欢他了,不知是哪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还是岁月悠悠的积淀。
悻悻然,一渺羽状的东西飘飘然升在半空,不偏不倚,就停在花颜面前。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淋痕的忆。
她小心地伸出手去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