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陌月染提起自己的过往，闻湫白震惊了，原来往日他不愿提起，是因为那些往事重创的伤口已经慢慢结疤。
如今，他又硬生生扯开了那些伤口，血淋淋地展示在她眼前。
“哈哈……”他的笑声悲怆凄厉，俯身看她时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他们都想让我死，我也想过死了之后便可一了百了，只可惜，我是不死之身，哈哈……”
她抬手抚上他冰凉的脸颊，轻轻帮他擦拭着眼泪，他抓住她的手，眼中水波流转，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若是你不想见我，我可以变作小兔子的模样。”
“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很喜欢小兔子吗？那我就变作兔子的模样，但求你别赶我走。”
闻湫白哪里知晓，雪姬在月海便守护了千年的人，那个被关押在寒冰地狱的大魔头，便是陌月染。
不死不灭，是父亲留给他的，是恩赐，也是惩罚。
背负着弑父的罪孽，让他痛不欲生，尝试了千百种方法，总敌不过父亲临死前的那句不死不灭。
最后他选择逃到月海躲了起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在他沉睡之后，他心中的寒冷蔓延万里，在海底形成了如地狱般凄凉的寒冰。
神族之人惧怕他的力量，派遣了神将镇压，却发现月海成了死地，三界之内，几乎没有什么生灵敢靠近。
神界神女桑宁担忧魔族或是妖族之人会趁机侵入，助陌月染成魔，所以派了雪姬带着雪灵珠下凡守护他。
在寒冰地狱里，陌月染的出现本是个意外，却让沉睡万年的陌月染再次醒来。
时过境迁，他的心早已沉寂如死水一般，所思所念的，便是再次回到幼年时和母亲一同生活的地方再看一看。
可他体内滋生出来的寒冰，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最起码目前为止他控住不了，很可能会惊动神族的人，也会害了路上遇到的凡人。
不只是巧合还是天意，闻湫白持有的炎火珠正好能克制他体内的寒冰，而她体内的血，也是助他恢复修行的补药。
或许，闻湫白说的对，他对她只是利用，可是，离不开她，是实话，喜欢她，也是实话。
“陌月染，你说的不错，我们是朋友，”闻湫白看着他竟然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胡乱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很是认真地仰头看着他说道，“你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救了我很多次性命的恩人，所以我也喜欢你。”
“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以后也不必为了讨我喜欢再变作兔子的模样，你想做什么样，就做什么样，我都会喜欢。”
金门乘坐的大船由法术打造，从外面看上去与普通的大船无二差别，但内里大有乾坤，空间也可在持掌法器之人的施法下无限扩大。
陆尧为闻湫白和陌月染各自安排了一间房，窗外星月当空，陌月染回到自己房间，反手便将房门关好。
在他房间里，还有两个人被法术困住动弹不得，看他们身上的穿着，应该是金门弟子无疑。
二人见陌月染回来，眼中满是惊恐神色，想要挣扎却无法动弹。
他冷面如霜看着他们，指尖轻轻一动，便有寒风吹来，化作两柄寒剑抵在那两个弟子眼珠外，吓得他们不敢用力呼吸，生怕稍有不慎寒剑就刺进自己眼中。
“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若答得好，我可饶你们一命，你们若答得不好，”陌月染纤长的指尖从寒剑上轻轻划过，激起一阵蓝色波纹，“我能让你们形神俱灭！”
定身的法术刚一解开，那两名弟子中的一名把腿就朝外面逃去，不跑出去三步便被陌月染驱使寒剑飞过来挡住了去路。
那名金门弟子见逃跑无望，转身从腰间取出匕首朝陌月染刺来，“我先让你形神俱灭！”
陌月染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似是在等他，匕首离他的胸口只有半臂的距离时，被强大的气流挡住了，反倒是那金门弟子再次无法动弹。
“我看你执意寻死，那我就只好成全你了！”陌月染话音刚落，他身上淡蓝色的气流即刻涌入那弟子体内，实在是那金门弟子无法承受之力，眨眼之间，他的身体便化作点点灰烬散落在地上。
旁边的弟子吓得脸色惨白，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刚要惊呼出声，便被陌月染施了噤声术。
“你呢？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那弟子点头如捣蒜，陌月染便解了噤声术，“告诉我，是谁让你们在隔壁的房间里点燃赘梦迷香的？”
“这……这这这……是是……是……”见那弟子支支吾吾不肯说，陌月染轻叹一口气，“你若不愿明说，我也不再勉强，这就送你去和刚才的那个人团聚！”
“不，别……求上仙饶命，我说，我现在就说，”那弟子看了一眼地上留下的灰烬，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是……是三师兄！”
“名字？”
“陆……陆尧！”那弟子连连叩头求饶，“我已经如实说了，还求上仙饶命！求上仙饶命！”
“记住，今夜的事他人要是问起，你若是说漏了嘴，即便是我能饶你，相信你的三师兄陆尧也不会饶你，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上仙！弟子一定守口如瓶！”那弟子叩拜后慌张逃走。
陌月染随后寻着气息找到陆尧的房间，见他正躺在床榻上似是睡着了一般。
隐身来到房里，见陆尧床头的柜子上也点了一支赘梦香，便大概猜到了几分他的意图，没想到如今的仙门弟子竟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他正欲抬手一掌结果了仍然沉溺在梦魇中寻找闻湫白踪迹的陆尧，此时屋外恰巧有人经过，看身形似乎是女弟子。
“既然你如此饥渴，我便好心帮你一把，”陌月染邪魅一笑闭目念咒，没多大会儿便有一道绿色光芒落进陆尧房间。
“叩见尊上，不知尊上召见有何要事？”一条绿色的小蛇扭摆蛇身出现在房间里。
陌月染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察觉的陆尧，说道：“我见此人修为、元阳皆不错，只是德行有亏，如今我已施法将他困在赘梦香中，不知你对他体内的元阳可有兴趣？”
那绿色小蛇看躺在床上之人模样生得俊俏，又是个修行之人，自然心动，连连向陌月染道谢：“既然小妖与这道士有此机缘，小妖必定会好好珍惜，多谢尊上成全！”
待蛇妖再抬头时，陌月染早走了，她立即变作一位身姿妙曼如花似玉的少女，扭摆着腰肢解去衣裳钻进了陆尧的被窝里。
可叹陷在梦魇之中的陆尧竟将蛇妖幻化成的女子认作了闻湫白，对她百般讨好，说尽了种种甜言蜜语，哄得蛇妖笑得花枝乱颤，最后成其好事。
巫山云雨之后，蛇妖得了陆尧的元阳，修道之人的元阳对她的修行可是大有益处。
对陆尧自是感恩戴德，虽有不舍，却也不敢在金门大船上多做停留，又变作小蛇游进水底潜回洞府里修行去了。
处理了这些杂事，陌月染来到闻湫白房外，见她睡下了，便安心回到自己房里，在床榻上盘腿坐下，却无法再静心打坐潜修。
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闻湫白的模样，越是想要抛开杂念，愈发容易胡思乱想。
“难道是还有赘梦香残留在我身上作祟？”陌月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闻湫白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痛哭的情景，嘴角不自觉上扬。
“没想到以我的修为，也会着了小小赘梦香的道。”
这赘梦香早年间是修行者炼制了用来抵抗心魔做修炼之用，只因其香味有诱人心性，使修仙者坠入梦魇之功效。
在梦魇中，入梦者能够看到自己的欲望与脆弱之处，若是修为到家能不受赘梦香影响之人，便可随意操控坠入梦魇之中人的行为与意识。
不曾想陆尧竟然妄想以此物来操控闻湫白，幸好陌月染当时正在神魂游离打坐，察觉到了隔壁房间的异样。
而她的修为远胜陆尧，自然能护住闻湫白，只是不知是不是受了赘梦香的影响，他竟然在闻湫白面前哭了，还说了那样的话。
“我，喜欢你！”
念及此处，陌月染心里竟然有丝丝甜意，又有些羞涩，倒头躺在卧榻上。
回想着将闻湫白拥在怀里时的柔软，只觉得脸颊发烫，慌忙扯了旁边的被褥将自己的脸盖上。
第二天一早，流川海面上水雾朦胧，待水雾退散之后，便能看见前方仙山断崖峭壁之上的阁楼亭台。
山崖上仙雾缭绕云鹤遨游，居于中间的便是上穷碧落阁，俯身望下去，可以看见直达黄泉的天险瀑布，水流无声无息飞流直下，不见惊涛骇浪，只见死水一般黑不见底的海域，再往下便是黄泉地狱。
闻湫白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低头时看见小兔子窝在自己怀里呼呼睡着。
她小心翼翼起床，蹑手蹑脚下床穿好鞋袜，坐在铜镜前梳妆时，铜镜里倒映出小兔子熟睡的模样，使得闻湫白回想起昨夜似梦非梦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