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风拂过,竹叶摇曳纷飞,守在屋外听候差遣的侍从如木桩一般站着,隐约能听见屋内传来细碎的哭声。
闻庭安站在窗边,有风吹来拂起他耳鬓的长发,不知不觉间,他满头青丝中已经掺杂了不少白发,此时面朝窗外竹林,眉头紧皱满面愁容。
“你明知道,那时候湫白也只是个孩子,而且她们姐妹俩大小就感情很好,你就不能对她稍稍宽容些吗?”
“姐妹?”闻夫人满脸泪痕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很是疑惑地走到闻庭安身边,看着他问道,“你刚刚说她们是姐妹?”
“你!”闻庭安欲言又止,避开闻夫人绕回椅子上坐下,见他如此,闻夫人哭得越发伤心了,转身又哀哀说道:“闻庭安,你终于承认那丫头是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了是吗?”
“我没有!”见闻夫人哭得伤心,闻庭安急忙起身走到她身边搀扶着,“我都和你说了千百回了,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要我怎么信你?咳咳……”闻夫人气急推开他,胸口内气息不畅引起剧烈咳嗽,险先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幸好闻庭安又凑了上来扶住她。
自嫁给闻庭安为妻时,他对她的疼爱早已在仙门之中流传开,她亦深知,他对自己也算是千依百顺。
唯独面对闻湫白时,他虽然表面上都听了她的,将她扫地出门,可背地里又让他师妹梨花夫人偷偷将她接去梨山居住。
既然能够眼不见心不烦,闻夫人本也打算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事就此翻篇,可他偏偏又得寸进尺,打着给自己过寿的名义,偷偷让闻湫白回来,还背着自己向门下弟子宣布,闻湫白便是少阁主。
“你明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她,却还是年年让她回来气我,”闻夫人眼中满是愤恨,死死拽着闻庭安的衣袖,“看来你是早忘了小雨了!”
“我没有,我怎么会呢?”闻庭安搀扶着闻夫人走到椅子边坐下,柔声细语说道,“小雨不但是你的女儿,她也是我的女儿啊!她失踪了,我的难过并不比你少。”
“你也知道,我从来都懒得理会凡界的事,可为了能让更多的凡人为我提供小雨的下落,我才会日日四处奔波,这不还让你误会是我有意冷落你吗?”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还要将你的法器千丝绕传给那个小祸害?”闻夫人厉声问道。
“那我不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身边没有防身的法器嘛!”闻庭安叹息一声,握着闻夫人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湫白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就不能原谅她一回吗?”
“你是在怪我太狠心?”闻夫人甩开闻庭安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声音越发颤抖,“她弄丢的,可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血,是我和你唯一的孩子,你要我如何原谅她?”
“这……”平日里闻庭安从不敢言语激怒她,可又想着今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便一次性说破了吧。
“当年湫白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小雨失踪也不是她的本意,再说这些年她自己也很自责啊!”他伸手将闻夫人揽在怀里,语气越发温婉,“其实这些年湫白真的很想好好孝敬你,她是打从心底里将你当做娘亲看待,只是你一直都没给她机会,哪怕是为了我,你能不能试着原谅她这一次?”
“我不需要她孝敬我!”闻夫人推开闻庭安,“我只要我的女儿回来!”
“十九年前,为了你,我忍下所有的委屈酸楚,将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对她和对小雨如出一辙,我也曾真心将她看做一家人,可结果又如何?”
“我的女儿不见了,整整十九年,我不知她是死是活,你要我如何原谅她?”
“王若桃!”闻庭安已经很多年没有直呼过她的名字了,可对于闻湫白,他有必须坚持的原因,只是那个原因他不能说。
“我知道让你将湫白当做自己的女儿确实是有些难为你,可十九年前我既然把她带回来了,就绝不会放任她不管!”
“你!”
闻夫人气急吐血,无力地朝椅子上摔倒下去,闻庭安脸色铁青冲上来,将她抱到里屋的床榻上给她输送法力疗伤。
“对不起,对不起!若桃,我错了,我是个十足的混蛋,你别吓我,一定要撑下去,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阁楼窗外,吕凝儿贴墙躲藏在窗下听了半天的墙根,听屋内没了声音才起身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便有人追了上来,正是从此路过看见她蹲在墙角边的小师弟周念和师妹叶子欣。
“师姐,你刚刚……”周念回头看了一眼阁楼的窗口位置,“看师姐的神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消息,不知师姐可愿说与我们听听?”
“嗯嗯!”叶子欣附和着点点头,左右环顾一圈,压低声音拍着胸脯说道,“师姐放心,我听了之后绝不会将师姐告诉我的秘密说出去的!”
““我自然是听到了了不得的大事,却不能告诉你们!””吕凝儿看了一眼叶子欣和周念,摇摇头走开了。
她甩开周念和叶子欣,一路朝点凤台走去,“不知师兄要是知道了那死丫头的真实身份,究竟会作何感想?我现在是越来越期待了!”
十多年来,吕凝儿乃至整个上穷碧落阁的人,全都只知道师娘不喜欢闻湫白,是因为她幼年带闻湫雨偷偷溜出去玩,导致闻湫雨被黑影抓走,至今下落不明。
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是师娘讨厌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弄丢了闻湫雨,更重要的是,闻湫白并不是师娘和师父的女儿。
吕凝儿经过竹楼台通往点凤台的结界时,正好遇见梨花夫人带着花铃花影上来,慌忙退到旁边行礼。
梨花夫人一行人径直朝竹林小道走去,吕凝儿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脸上挂起了得意的笑容,喃喃自语道:“这一次,待我寻个合适的时机将闻湫白的身份公告天下,看你还怎么护着她?”
沿路走来,吕凝儿倒是遇上了不少师弟师妹,却不见徐南默身影,远处看见王琮在和仙门之人交谈,灵机一动朝他小跑过去。
“凝儿见过舅爷,不知舅爷可否将闻湫白的住处告诉凝儿?”
“自然可以!”王琮脸上笑容有些怪异,心中猜测吕凝儿一定是想去找闻湫白的麻烦,便指了指点凤台后山的位置,吕凝儿立即心领神会,御剑飞行朝后山草庐飞去。
来到草庐外时,果然看见徐南默站在院中,和闻湫白有说有笑,心中越发怒不可竭。
“大师兄!”她大叫一声推门走进去,本想对着徐南默发一通火,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的身份和理由,只得将满腔怒火忍了下去。
“怎么了?”徐南默回头见她气得满脸通红,心中实在是不解,但也懒得去追究,又回身对闻湫白说道,“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有劳师兄,”闻湫白作揖致谢,实在是不想招惹吕凝儿,转身便朝草庐内走去。
吕凝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似是没瞧见自己一般,一人朝屋内走,一人朝院外走,心中气愤却不知该先向谁发作。
徐南默缓步朝前走着,吕凝儿便一直跟在她身后走着,此等情景他早就见惯了,吕凝儿对他历来如此。
突如其来的好,有突如其来地发火,常年喜怒无常,时间久了,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草庐内,闻湫白满是惆怅地坐在后院的石桌旁,桌上放着刚刚徐南默送来的酒,名曰女儿红,是早年间闻庭安亲手酿造的。
每年回来,闻庭安都会差人送一壶女儿红来给闻湫白,殊不知,每一年的女儿红,她都没舍得喝。
小兔子站在台阶上看着闻湫白对着桌子上的酒哭了许久,然后抱着酒壶走到院脚处的一棵枯树下。
枯树脚边的空地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根枯树枝,闻湫白走过去寻了个空位,用靠在石块旁的铲子在一块空地上跑一个坑,再将酒壶埋下去,然后在埋酒的地方插上一根枯树枝。
“小白,你快看!”闻湫白恋恋不舍地转身准备离开,小兔子捣腾着小短腿朝她身后跑过来。
闻湫白依言回头看,霎时间有灵光游走到枯树全身,开始有绿芽冲破黑色的树皮冒出头来,逐渐长成绿叶抽长纸条,还开出了白色的多瓣花朵。
“这,这是怎么回事?”闻湫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棵树,不止是树,就连她插在地上的枯枝也死而复生长出叶子开出花朵。
“喜欢吗?”小兔子很是得意地仰头看着她,闻湫白这时才瞧见,那些让枯树逢春的灵力,是从小兔子的爪子底下发出来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哭又笑,如见至宝一般走到大树边,紧紧抱着树干不撒手。
“怎……怎么回事?”小兔子一脸懵,“哄你开心的人是我,你却去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