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
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见闻湫白不过是一介凡人,思量之下改了口,“没错,我就是只普普通通的兔子精,在月海睡得好好的,怎的你偏要来打扰,扰人清梦不说,还把我带到这儿来!我又该去找谁讨个说法?”
“你!明明是你厚着脸皮尾随我到这儿来的,”闻湫白忽然愣住,握紧手里的簪子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你说你睡在月海?”
他如实地点点头。
闻湫白又问:“我去过月海那么多次,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你和寒冰地狱里的那位神族的罪人什么关系?”
“寒冰地狱?罪人?”他眉宇间略显疑惑,又带着丝丝惆怅与忧伤,仰头看着厚厚云层之上的苍穹,“何为地狱?我便是地狱,原来当初你说的是这个意思……”
他的笑声犹如寒冰覆月,阵阵寒意令人身体不自觉发抖,莫名的恐惧从脚底直冲而上,闻湫白又朝后退了几步。
船舱外,天边又飘起了大雪,海面渐渐被冻结住。
“你?……”闻湫白刚一回头,便见他一头栽倒在船板上昏了过去,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走过去探他的鼻息,指尖刚一伸出去,便被他体内的寒气冰冻住。
幸而她有火炎珠护体,他身上的寒气也奈何不了她,而他的呼吸微弱,白俊的脸上眉头紧锁,身体也在不停地发抖,却不像是因为寒冷,更像是陷入了恐怖的梦魇。
“你这身上的寒气实在是奇怪得很,一旦碰上凡人,非得被你冻死不可,”闻湫白看着附在他身上的薄霜喃喃自语道,“我可不能让你去往人界祸祸别人,我看你啊!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闻湫白用千丝绕将这人裹得像是一个蚕蛹一般,凌空用灵力画下送他前往月海的符咒,站在船尾看着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朝黑石城的方向飞去,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解决了,她满意地点点头,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
忽听得“扑通”一声,闻湫白嘴里的酒还没咽下去,便看见他掉进了流川海里,穿破冰层溅起了好大的水花,她静静站在船尾注视着他掉下去的地方,酒一直含在嘴里忘了咽下去。
又等了一会儿,海面上依然没有动静,她咽下嘴里的酒,背过身装作没事的样子,催动手里的火炎珠消退海面的寒冰,面色很是凝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刚刚他掉下去的位置,见兔子精依然没有飞上来,慌忙闪身来到海面上,不经思索纵身跳进海里去。
对不起,我忘了你也是一条生命,你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
她满怀愧疚置身海水之中,身上的火炎珠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她找了许久却迟迟不见那抹白色的身影,心里越发内疚,拼命朝流川海深处游去。
小兔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等我、我马上就来救你。
不知找了多久,她体力渐渐不支,又在海里迷失了方向,这感觉就像是在月海时一样,周身寒冷异常,恍惚间还有冰莲在她身侧绽放。似是受了蛊惑一般,她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指尖刚碰到冰莲的花瓣便被割破了,只觉得手指冰凉,像是有谁含住了她的手指。
意识越来越模糊,整个身体也越来越重,眼前漆黑一片,她无力地挣扎着,一点一点撕破蒙住她双眼的黑暗,看见了记忆中那一片迤逦绚烂的花海,还有她的妹妹闻湫雨。
不断重复的噩梦,使她无法逃脱眼睁睁看着妹妹被黑影抓走的那一幕。恐惧中,她极力想要抓住什么,似是有人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别怕,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之前掉进海里的兔子精,细碎的冰雾粘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似是珍珠一般,有一缕似雪白发垂在他胸前,偶有风过,拂动长发划过她脸颊,有一股清淡莲花的香气。
他抱着她飞身离开水面来到船上,走进船舱轻轻将她放在卧榻上。他伸手欲为闻湫白擦去沾染在脸上的水珠,她这才回过神来,猛地抓住他的手,避免他再碰到自己,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叫陌月染,”他嘴角含笑皎洁如天上的月亮,看了一眼被闻湫白抓住的手腕,她立即回过神来,松开手。
“姑娘,短短一日,你救了我两回,我刚刚也救了你一回,看来咱们俩之间缘分不浅呐!”
陌月染自顾自地脱了刚刚闻湫白给她的外衣,拧了拧上面的水渍,又重新将衣服穿好,闻湫白略感尴尬地偏过头,再回头时,他已经走到她身前,俯身看着她问道:“我还欠姑娘一回救命之恩,你想让我怎么还?”
“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这么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闻湫白往旁边挪了挪,避免与他对视,用火炎珠驱散身上的寒气,再烘干衣服。
陌月染不以为意地又向前走了一步,单膝跪在她身前,看着她的眼眸里似是有星星,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这可不行,救命大恩,岂能不报。”
他仰头又离她近了几分,“我看姑娘孤身一人来这儿,难免也会觉得孤单寂寞吧?不如就让我以身相许,以报姑娘的救命……”
“打住!——”
闻湫白飞出衣袖内的千丝绕封住他的嘴,“本姑娘是天煞孤星,你还是离我远点儿的好!”
陌月染笑了笑,抬手轻轻一扯,轻而易举便破解了千丝绕的束缚,转身紧贴着她坐下,双手紧抱着她的一只胳膊,很是认真地说道,“姑娘,虽说我们人妖殊途,可妖怪也是有尊严的,如今我的身子你看了看了,刚刚还被你抱过了,照你们人族的规矩,你得对我负责吧?”
闻湫白腾地一下甩开他从卧榻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听你这话意思,是……讹上我了?”
陌月染双手放在身后撑着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摇摇头,“啧啧啧,姑娘还真是聪明得紧,我的小心思竟然被你识破了,还真是让人难为情啊!”
闻湫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是无奈地叹息一声:“虽然本姑娘貌美如花,却不是你一只小小的兔子精能配得上的。还有啊!本姑娘修为尚浅法力微薄,没什么内丹可以给你,至于法宝什么的,就两个能装些酒水的葫芦,还有千丝绕和火炎珠,可它们早已认我为主,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即便是生硬抢了去,也没有什么用啊!”
“你……不会是想杀了我吧?”
陌月染被她一脸认真的模样逗乐了,起身站在她身前,白皙葱郁的手指无意从自己唇边拂过,俯身附在她耳边低语:“你说得没错,我可是无恶不作的妖怪,你若是惹怒了我,小心我一口吞了你!”
清凉的气息从她耳侧拂过,冷得她抖了个机灵,第一次碰到这么难缠的对手,主要是自己还打不过。
既然来硬的不行,就只能来软的。
她伸手做出一副娇媚的模样,胳膊刚搭在月染肩上,他的身体果然僵了一下,皱着眉头略显嫌弃地看着她,眼中满是疑惑。
她轻启朱唇,问道:“小妖精,实话实说吧!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不可,你若把难处说出来,或许姐姐我心一软,就愿意帮你了呢?”
“咳咳!”陌月染似是被闻湫白的举动惊到了,脸上泛起微红,避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三界之内,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更没有去处,所以……我只能跟着你!”
陌月染的话,似乎戳中了闻湫白的痛处,她什么也没说,独自一人默默走到船尾靠着舱门坐着,对着天上的月亮陷入沉思,最后靠喝醉酒才能昏昏睡去。
天边渐渐有了亮光,船也即将靠岸,船夫一直待在船头,不时张望靠在船尾醉倒的闻湫白,却见陌月染朝自己走来,吓得慌忙跪下。
他似乎很不喜欢有光的地方,走过来就站在舱门内亮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看着低头跪在船头的船夫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船夫下意识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连忙摇头否认,“大人饶命,小人只是这流川海内一个小小的船夫,其他的小人一概不知!也不会出去乱说,求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是吗?”陌月染冷眼看他,“从前,我就是太过于相信你们所说的话,所以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此次归来,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们说的话吗?”
“大人饶命!求大人放小的一条生路!”船夫自知敌不过他,惊恐地瞧了他一眼,连忙叩首求饶。
陌月染不听他多说什么,拂手将他打晕了,抬手抽取了他近几日的记忆,然后放到嘴边轻轻一吹,船夫的记忆便消散在风里。
他转身走到闻湫白身边,摇身一变,又是小兔子的模样,爬到她腿上窝着。
“你既然不问我意愿便将我放了出来,那就由你来帮我弥补我的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