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明显愣了一会儿,而后,像是确认似的问他,“客官当真付过了?”
他点点头,“当真。”
看着那小二离开的背影,我不免有些心疼,“你既是早已付过为何不早早告诉他?累的他追了我们一路,看他跑的那大汗淋漓的模样,当真让人心疼。”
他高我一尺,每每与他对话都得抬着头,伸着脖子对着他,久而久之,我都觉得我的脖子还有些拉长的。
而他每每同我说话也总是会弯下腰,低下头,“你光是心疼他了,可能不能心疼心疼我呀?”
“你如何了?”见他装出个难过的模样我竟是认了真,当真觉得他那不舒服,双手上下摸索,这边拍拍,那边拍拍的问他,“可是这儿难受?”
他老是不说话,我急得很,手没个轻重的一掌打在了他的肩上,“你倒是说呀,哪疼呢?”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原先不疼的如今被你那一打倒也疼了,全神界都在议论二十九重天的小殿下如何如何刁蛮,与你相处这近月,你倒是乖巧的很,可方才却是露了陷。”
将手从他的手里狠狠抽出,“我便是如此厉害的模样,如何?觉得我刁蛮了?那便如那几重天的仙一般倒是离我远远的呀?亏得我还以为你难受了,那般关心你,当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瞪他一眼,我甩手便走,当真气急。
他许是知道我恼火了,忙追上来,拉住我的手,“还是牵着吧,你这么笨,若是在这凡间丢了,神界的那些迂腐老翁还不得唾沫星子淹了我那幽冥司。”
牵便牵,偏生还要说我笨。这下子,火气更大了,甩了手,“我便是笨的回不了家也无需你担什么责任,你大可放心。”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个糖葫芦,伸到我的面前,“好啦,别气了,是我不识好人心了行不?我那不是瞧你关心别人家吃醋了么。好虞音,莫气了。”
我拿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那我看在糖葫芦的面子上便原谅了你。今后,可不能再耍我。”
他将我手中糖葫芦伸过去也咬了一口,“我哪耍你了?”
我停下脚步,双眼狠狠瞪着他,“你说呢?如今这般活脱跳跃的哪有个病灾伤痛的模样,可见,方才的那副做派便是存了心耍我。如今,可是开心了?”
我如今这般刁蛮可不就是察觉了他不曾伤痛么,也是气他竟是拿这桩事来哄我。
他将糖葫芦又放在我的手中,嬉笑皮赖的哄着我,“好阿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便饶了我吧。”
他如今的这幅模样,哪有一府府君的冷酷严肃模样。
我倒也不是气量小,只是气上了头,如今他既是先给了个梯子,我若是不顺着下去便是存心的了。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极刺激好玩的地方么?还不快走?天黑了,回幽冥少不得又要被云莳说一番。
你这个妹妹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唠叨了些。痴长了我几千岁便处处做出个姐姐的模样,让人着实受不了。”
这实在是我亲身经历过而得出的真理实言,也是件不近不远的事。
那天扶他去了那处不太熟悉的殿府惹得她找了他一宿,我原也是不太熟嘛,又累了半死的,可不得就近处理了酒醉的他。
可是次日,我瞧着她眼里的埋怨愣是不敢凑近的跟她说话。
“小殿下在我这幽冥过得可痛快啊?”
我装愣似的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责怪,傻笑回她,“嘿嘿,云莳啊,我这不是不清楚嘛,下次,下次我绝对会将云珂送回他的府殿的,绝不会再就近处理了。”
她手拿着戒尺,狠狠地敲了下我的头,“你以为我气得是这个?”
这下子不用装愣,我也是真的愣了。她气的难道不是这个么?
她像是无语了,扔给我几本书,“有空好好看看这些书吧。男女终究有别,你实在是不该那般随意的同兄长共处一室的。”
我撇了眼那些书的书名,《闺阁之女该做的事》《女孩子必知的事》《如何与异性相处》,这都是些什么?
我满脸疑问看她,“这是什么?”
她语气冷淡,“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月神将你托付于幽冥司可不是让你这般胡来的。”
见她怒气不仅没消还越来越重,那气势竟是比得上五姐气我时的样子,可要不得,当下,我也不管我到底错哪了,只晓得认错便是。
做个伏小认错的模样,用着自己的强势可怜巴巴的挤出两三滴眼泪,“对不起嘛,好莳儿,我晓得错了,今后定当与云珂保持一定的距离,做好男女之别。你别生气了,气急了,会长皱纹的。”
此后我果真与云珂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过,那仅限于在幽冥,在她的眼下。
我这行为也果真有了效果,她待我更甚以往的好,偶尔我会想,她那般气可是害怕我抢了她的兄长。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原来云莳是个兄控啊。
得知这个事实之后,又在觉得自己也有点喜欢云珂之后,待云莳更好了。
她待我更好,我待她更好,一时之间我两的闺蜜情竟成了幽冥的一大谈资。
只是后来发生的种种让我倒是有些后悔不曾听她的。
我大概是回忆过往回忆的时间有些久了,久到他有些觉得我在大街上痴傻有些不好看便拿着手中的白玉扇子轻轻的敲了下我的头。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虽是轻轻的,可是在一个愣神的人眼下是没有轻轻这一说法的,无论如何都是重重的一个惊吓。
我赌着气回他,“在想今儿个回去如何跟莳儿解释啊。每每回去都要想个理由,当真烦。”
他许是觉得方才打我打的痛了些,轻轻的揉了揉我的额头,方才被他打的地方。
“莳儿是真心关心你的,她与我虽是双生,晚我一刻钟却是比我成熟的多,母妃是父君的少阁女,自来不得宠爱,父君走后幽冥那些眼力见极足的人给了我们不少的苦头,她,是真心待你的。”
我拉起他的手,似是安慰也似是让他不要再说了。
“我历来听不得他人对我说他有多悲惨,少年时如何不代表长大亦是如何,那些悲惨的命运为何要再而三的提起呢?
对于那些不愿意听的人,你说的这些无非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若是敌人利用了这一点,那你可不是伤心的很?”
他与我并排而走,“那你会吗?”
他问的,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可是我与他相识近月,心中亦有小小情愫,“我不晓得,或许会,可那必定是你做了极让我难过的事情,我伤心极了,便在你的伤口上撒了把盐,让你同我一般难受。”
我不知我这般回他,他可会生气,只是他牵着我的手更紧了。
我也回他,将手攥的老紧。
“其实,如今的你一点都不是毫无权势的,你是幽冥司府的府君,是这七岛十三洲最年轻的府君,你,很厉害。”
他没再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去往那个他说极其刺激好玩的地方。
几万年之后的我忆起如今的这桩事儿当真是觉得那般不可思议。
我竟是与他看了场活。
万年后的我早已是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跟别人解释介绍着这一日我同他看到的场景。
可是,如今的我方三万多岁正是稚嫩的不能再稚嫩的年纪,没见过后来的云商之乱,也没见过红鸾礽冬。
我与他,皆是红了脸却仍是刺激的不行的不愿离开。
横梁之上地方狭小,能容得下的一个人已是奇迹,我再是怎么缩小身量与他在那里共处也只得贴的紧紧的。
我能感受他的气息,从鼻腔里发出的热热的,扑在我的脸上,氤氲了双眼。
或许是这屋内的主人公鱼水之欢之后的暧昧气息,又或者是我同他午下饮的酒此时起了后劲。
我的头好晕,晕的迷迷糊糊的。
我戳了戳他的身子,手别的很是难受,“我们能不能离开了?我好热,我想出去透透气。”
他没有理我,不晓得可是我戳的不够使劲,还是我根本没有戳到他,因为我的手是别着的,如果他的衣服穿的多了些那么是根本察觉不到我是触碰了他的。
知道这个事实的我瞬间有些乏力,就像一个掉在了海里的人,抓到一根浮木,使劲的游了好久却发现游得是反方向,离那个岸越来越远。
离生存越来越远。
我现在热的很,晕的很,难受的很,很想他带我出去,很想他做那个浮木解救我。
可是,他毫无反应。
我的力气渐渐消失,四肢也越来软,像云,又像是水,软趴趴的再也勾不住横梁的两端。
在摔下去的那刻,我双眼忽然清明,瞧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竟也觉得他有点小小好看。
他伸出了手,在我掉下去的后一刻,速度很快,可是也没赶上我摔下去的速度。
我紧闭着双眼等着屁股与地面狠狠亲近的那一下。那个亲近我原是体会过的,四哥由来喜欢捉弄我,在我四百岁,牙齿尚未长齐的时候便将我扔在了树杈上,那桂花树立在月宫前面几万年了,早就成了个老古董,也成了月宫的标志性建筑物。
某天夜里不知何来的酒醉的登徒子不调戏我这月宫里十来个容貌绝色的姐姐,却专门看上了那棵桂花树,日复日,夜复夜的砍了半边枝丫,露出光秃秃的不带有树皮的截面。
而那时的我正是被四哥放在了那截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