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寒风吹动破旧门板的“哐当”声,让那片摇摇欲坠的门显得更加摇摇欲坠。冷风从门缝钻入屋子,吹的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险些命丧当场。
屋外天寒地冻,屋里不知为何格外的暖和,陶酒生抽出在怀里捂热的手,一屁股坐到桌子上,笑道:“方圆百里荒无人烟,你搁这破屋里保护这尊石像吗!”
莘宋用手中的探月漫不经心的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咯噔咯噔”的声音似乎让人烦躁,他垂下眼眸,道:“我呆在这里,她便会安然无恙。”
陶酒生夺过莘宋敲桌子的探月,放在指尖转了一圈之后,用探月戳着莘宋的脑门儿,笑道:“你这榆木脑袋,保护别人不是该守在她身边么?你躲起来算什么?”
莘宋微微一笑,被人抢了法器并且用法器抵着额头也不恼,温顺极了,他道:“我也不知。”
陶酒生跳下桌子,把脸凑到莘宋年前,道:“你再仔细瞧瞧,看能不能想起我是谁?”
莘宋只看了一眼就别开脸,耳根微微泛红,急忙向后退了两步,道:“姑娘说笑了,我在这屋子里想了两千四百余年都不曾想起自己是谁,哪能突然想起姑娘是谁。”
陶酒生心想: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躲了两千四百余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声称自己要保护别人,前辈的心思我这般小辈是真的摸不透。
陶酒生道:“我是灯神陶如意,也就是你桌上这块碑位上的人。”陶酒生努努嘴指向“博施广济陶如意”,接着道:“你也可以叫我瘟神如意,还能叫我陶酒生什么的,随你,你开心怎么叫就怎么叫。”
莘宋看着陶酒生手舞足蹈,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见莘宋一脸干我何事,与我无关的表情,陶酒生抓起桌子上的碑位,指着上面的字儿,得意道:“你这块儿碑就是我的!”
莘宋用手指夹起那块儿碑位,嘴角浅笑,目不转睛的盯了良久,才缓缓道:“我并不认识这是个什么神,自我有记忆起它便在这屋子里,我猜想自己是占了这位神官的神庙,不敢懈怠,日日擦拭。”
的确,桌子上的一应物什都被擦的极干净,就连那尊石像都被人精心用法力养着,而不至于面目全非。
陶酒生凑近石像,对着石像精致的脸满意的点点头,道:“算你这两千多年干了件人事儿,怎么不给我摆些瓜果?”
莘宋不答,只轻轻笑道:“若不是姑娘自报名号,我倒真瞧不出这温婉秀丽的石像与姑娘是一人。”
面带笑意,声音温润,言外之意却像是说陶酒生不够温婉。
陶酒生瞪他一眼,哼道:“瞧你生的人模狗样,怎么说话跟往先一样不中听。”
莘宋不理她,她接着把脸蹭到莘宋鼻子下,质疑道:“说真的,你真的在这间屋子里呆了两千年么?你在这庙里能做什么?”
莘宋:“打坐,念经,发呆,擦神像,两千四百年零一日,日日如此。”
两千四百年零一日,日日都做着相同的事情,哪里是正常人能忍受的?想必是难熬的很了。
“你不寂寞吗?”
莘宋垂下眼眸:“寂寞,但心里有想保护的人便觉得也不是那么寂寞。”
感慨之余,陶酒生眼眸一转,自己被贬下凡,原本满八百年即可回归仙位,偏生这八百年里兜兜转转诸多变故,已致她在凡间多呆了一千六百多年。
没有仙法,与凡人一般需要进食五谷,为了在凡间生存,陶酒生打劫时被打,卖艺被卖,演杂技操作失误险些丢了小命,卖画被隔壁卖面的书生挤兑…总而言之,她做过的活计样样不成,唯独收破烂收的得心应手,以至于这两千年日日风餐露宿。
为了改善生活,此时的陶酒生算盘已经打的啪啪响,盯着莘宋勾起一抹狡黠的一笑。
莘宋被盯得头皮发麻,问道:“我现在是可以问姑娘问题了么?”
陶酒生扬起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笑盈盈道:“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成善兄可有银子?”
莘宋一愣,随后似是无奈般摇摇头。
陶酒生瞬间失望,嘀咕:“好歹是人人称颂的成善神君,怎的这幅穷酸样…”
话说到一半,陶酒生指尖搓捻,那根光滑的白玉杆子在她手里被搓的发烫,她一拍脑门,暗喜:“神君的法器卖给凡人得到的钱,怎么说也能买头牛回来吧?我真是聪慧机智!”
莘宋似是看看透了陶酒生的小心思,从她手中抽出探月,神色坚定:“这个不行。”
罢了,阔以不夺人所好,毕竟是法器,不愿意也实属人之常情。
二人各自在桌边坐下,陶酒生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莘宋的辉煌历史和光荣身份,不时还添油加醋的提到莘宋与她的革命情谊。莘宋在一旁听的不时发笑,笑过了还不忘变出一套茶具,不急不缓的煮茶。
茶色碧绿,茶香沁人心脾,陶酒生不禁沉醉其中,她不懂茶,却极爱喝莘宋煮的茶,千年前便是如此。
讲完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与漫山遍野的白雪想辉映,整个山脉显得分外凄凉。
一夜长谈,品着莘宋煮的茶,陶酒生不觉得嗓子沙哑,只觉得眼皮酸涩难忍,瞥见墙角一张小床,陶酒生没几步便翻身上床,一脚蹬掉鞋子进入梦乡。
莘宋独自一人在桌边坐着,神色自若:“依你之见我是因为姜宁故去才悲痛欲绝,如今躲在这庙里也是为了她?”
陶酒生睡得正香,含糊道:“大概是了吧。”
莘宋不再言语,陶酒生在床上翻了个身:“莘宋兄不困吗?我可分一半床榻给你。”
莘宋坐在桌边,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耳根一红:“男女有别。”
陶酒生将身子往床里挪了挪,空出一半床位,仍旧闭着眼睛,懒洋洋道:“何须如此,往年你我在忘川时,同床而卧,抵足而眠,也不见你这般矫揉造作。”
陶酒生不知,此时的莘宋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不知是“同床而卧,抵足而眠”还是“矫揉造作”让他如此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