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尘回到凌云阁,在床上来回辗转。
本想着这次回来不去理洛清寒,可当他在厨楼掀开隔帘,抬头瞧见是洛清寒的一瞬间,便觉浑身一热,眼睛在洛清寒身上再也挪不开了,之前的乌云一拨即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轻快与晴朗。
还有洛清寒那双氤氲着雾气的潮红的眼眸……
白逸尘搓了把脸,感觉喉间有些燥热……
他坐起来,背靠着墙,墙面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像极了洛清寒的手……本想降一下火,反倒燥热的更厉害了。
另一边,一向作息有律的洛清寒也没有入睡。
他盘膝而坐,调息养神,看似平稳无异,离近了便能瞧见他颤抖不止的眼睫和紊乱的息律……末了,洛清寒睁开了眼,微微有些喘息的厉害。
两人房屋隔得不近,此刻却正是相对而坐,一个心神不宁,一个心乱如麻……
洛清寒起身到屋外,打了盆凉水,搁在盆架上,拆了发簪,便一头扎进冷水中。握住盆沿的指节因用力而苍白异常,青蓝色的筋脉在薄薄的皮肤下绷紧,危险又幽欲……
好一阵子后,洛清寒终于抬起头来,湿发顺着耳廓全部被拢到脑后,打湿了后襟,滴滴答答的水珠洇透在腰际,衣料半贴在肤肌之间,显得整个人比平时更清瘦了几分……
唉,洛清寒总是在无人之际散发魅力……
也不知是否脑子进水的缘故,洛清寒觉也不睡了,眉目含霜,光着脚跑到庭院中平滑的大理石板上练剑,月光如银,似美人肩颈的柔光,倾覆在洛清寒骨节分明的玉手。再看他手中的剑,嗯……这次召出来的是……断尘。
雝(yong)雝鸣雁,旭日始旦。
今儿天亮的格外早,晨风朗朗,明媚至极。白逸尘昨夜到丑时方才睡去,以致今早太阳都登进窗户口了,白逸尘还在昏昏沉沉睡着……
洛清寒倒是神色一如往常,拂晓之际,便已起身去云笙台接客。
此时,众人早已齐聚在此,两位师尊亦出山为众人送行。
“诶?逸尘呢?”肖凤朝着一行人左右细数一遍仍是不见白逸尘,担心问道,“景梵,你不会没同他说这件事吧?唉,昨天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告诉他。”
“师弟。”雷音道,“要不你去瞧瞧吧!兴许是睡过头了。”
“不去……”洛清寒一口否决,“我跟他说过了。不等他,辰时过半便走。”
“师弟,你又倔起来!逸尘年龄还小,嗜睡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他昨天奔波了一路才回来,你当是瞧瞧他。”肖凤劝道。
“去吧,时间还早着,琳琅仙坊还有两个姑娘没到……”
不等肖凤说完,洛清寒便摆手止住,他道:“行了,听师姐的,我去。”
言罢,洛清寒便御剑返回望尘峰,一脚盾开白逸尘房门,这么大的动静可白逸尘愣是没醒。
“你……!”洛清寒已经抓住了白逸尘床褥的一角,正欲抽出床褥,好让白逸尘结结实实在床板上摔醒,突然眼尾的余光扫见了歪倒的香炉。
洛清寒这才发觉白逸尘屋内味道有异,刚才气势汹汹没注意到,这下看到香炉瞬间便感觉到了不对劲。洛清寒走到香炉旁边见上面栓了一只小虫,金黄色的,拇指大小,此刻正蜷缩成一个球憨憨的睡着。
“姽婳虫。”洛清寒皱了皱眉头,捻了些砖红色的炉灰嗅了嗅,脸色瞬间便黑了起来,他转过头看两眼青灰的白逸尘,拇指狠狠压着食指指节,“咔”一声,白逸尘很巧的哆嗦一下,缓缓睁开眼……
洛清寒就那样站着,一言不发。
白逸尘一手拍向额头,让自己清醒起来,模模糊糊瞧见旁边有一个人影,穿着黑色轻绸,“谁……”白逸尘喃喃着,使劲眨了眨眼,“我!——师父!”
白逸尘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十分清醒的从床上一骨碌滚下来。
“你若是真不惜命……”洛清寒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一句话梗在喉头。
“师父,我错了!”白逸尘眼神惊恐,双膝跪地,“我错了……”
“你错?!你若真心知错,早些便不会有这个想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想干什么!”洛清寒怒喝道,转手将那肥肥的小虫握在手里。
“师父!别----”白逸尘急了眼,扑上去就要夺过来,不想,洛清寒盛怒之下竟甩了他一巴掌。
“饲养这等危邪之物,你想拿它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再发现的晚些,你就可能殒命于此!你……”洛清寒突然不说话了,半晌,才红着眼眶,颤颤道:“我经不起你再离我一次了……”
白逸尘闻言倏地怔住了,心中似有清流滑过,又似隆冬的灼人焰火,危险却又着了魔般的想靠近,想掬揽,想拥其入怀……
“我经不起你再离我一次了……”
白逸尘从地上站起,颤颤巍巍的握住洛清寒的手,“师父……把它还给我吧。我没有拿它害人,做这事,我是有把握的。”
白逸尘嘴角沾着一丝血渍,仍是笑着对洛清寒道:“以后不会这样了。我拿你保证。”
洛清寒目不转睛的看着白逸尘,眼边的殷红仍未退去……
“我不惜自己的命,但我惜师父的命啊。”
“姽婳虫是把利器,师父若不放心,我将它留在您这里。好吧?”白逸尘微抬头,咧着淤青的嘴角笑。“师父可不要再生气了。”
洛清寒面无表情道:“不要以为装乖卖可怜我就把它给你。这东西,为师替你收着,若再敢养,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白逸尘笑了笑,道:“徒儿听训。”
洛清寒收了姽婳虫,从乾坤袖中摸出一斗笠套在白逸尘头上。
“师父,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戴皂纱斗笠?遮这种伤用个小法术不就成了,何况我上次出山就已经露过面了。”白逸尘不解道。
“……自己想。”洛清寒扔下一句话,拽着白逸尘走出屋外,“啪”一声锁上了门。
“师父,我东西都还没收拾……”
“用我的。”
“那你可不许嫌弃我,到时莫反悔啊。”白逸尘勾了勾嘴角,“嘶……”
“怎的话这么多……”洛清寒一甩袖子,前行而去。
某种微妙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渐渐化开了来,就像宣纸上的两滴墨,渐渐交融,平淡又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