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确定要对付她的人是谁,但玫儿这个人肯定跟这一系列的事件存在关联。
既然如今这塘水已经搅动起来了,那不妨打打草,惊个蛇。
借着玫儿犯错的契机,试试那幕后黑手的斤两!
主意打定,林欣若当即下令着玫儿鞭刑和罚跪。
掖廷主要惩罚措施就这两种,按照严重程度,是罚一些宫人们最不愿意做的苦差;还有关进柴房里,断水断粮;拿刀子割出伤口,捆好,抹上蜂蜜,丢在地上等蚂蚁啃食;水刑,强压在水中;烙刑,拿烧红的铁块烫身……
最严重的是两种,要么赶出宫去,要么处死。
来实施鞭刑的,是上次那群抱团嬷嬷中的一个,满脸横肉,狞笑着,看样子是想给她同伴报仇。或者说,是再度树立她们这些嬷嬷在掖廷、在宫人们之间的威信!
棠觉表示,她根本没在怕的。
上次那些皮肉伤,才这么几天就结痂了。再来一次也是小意思。
但是施刑的嬷嬷就惨了,当天夜里又惨遭麻袋套头。
但凡听到这消息的人,看棠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连着两次都发生了同样的事,傻子都知道是她在打击报复。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证据啊!
那嬷嬷警惕性很高,当晚是跟其他人睡在一块儿,门都没有出。第二天醒来,就是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欣若确认了,这个玫儿绝对是前皇后的人。能把这事儿做得滴水不漏,必定有武艺在身;而前皇后是江湖女子,有武功的,她的人自然也是武功高超。
她立刻又下令,着玫儿去做洗刷恭桶的苦差。
这活儿没有一个人愿意干,几乎都是犯错之人才会罚来这里。整个皇宫的恭桶,都在清晨送过来,恶臭熏人、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那么棠觉……肯定是不会去做的啦。
她还没到门口就直直拐了个方向,溜号了。
都确认了她的身份,还拿这种事恶心她,林欣若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把她支开,是为了方便给上面传递消息。
说到底,林欣若被惯性思考蒙蔽了。
除了翘课,这个玫儿遵守一切掖廷的规矩,该干活就干活,该挨打就挨打。只要不是在夜里,都很老实。林欣若猜想也许是为了掩饰身份。
所以着派她去洗恭桶,下意识觉得这回她也会乖乖过去。趁此机会,立刻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上面的大人,既能显出自己的用处,又表了一回忠心。
送信的心腹知道事关重大,出了门走得很急。跟一位不认识的姑娘撞了一下,也无暇细看,闷头往前去了。
棠觉瞥了眼送信人,抽出刚才那一瞬掉包的信件。
抽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微微勾起嘴角。
信一送出,林欣若几乎等于一个死人了。当然,偌大个掖廷,左相一派不会只安插..她一个棋子。那么,剩下的人都是谁呢?
棠觉心情不错,吹着口哨信步走着。
游戏从天黑请闭眼,变成了抓小鬼。鬼啊鬼,藏起来也没有用,一个个把你们抓出来……
寄雪居高堂,就有饮食、药物出过纰漏,尽管有棠觉把关,还是有一两次遇险,甚至到现在棠觉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着了道;居冷宫,更没少被下人欺负。
胆敢对寄雪不敬的,棠觉每张脸都记在心里呢。
“把你们,全部都,扔到井里去……”棠觉又轻轻哼起暗门古怪的小调。
迎面走来两位女官,她认出是尚食女官和尚寝女官。便端正了形态,退到路边,行礼等二人走过。
二位走到她面前,其中一个停了下来,“瞧着眼生,是新来的?”
棠觉抬头,问话的是尚食,很和气,就是看着体弱苍白。“回大人,婢子确是今年春选刚进来的。”
“哦……”尚食点点头,“这个时辰,你怎么不在干活?”
棠觉张口就来,“干着呢,管事的让婢子去尚工局拿些东西。”
“你走错了,尚工局不在这个方向。你往那里去。”尚食指了个方向。
“多谢大人!”
“对了,你刚才哼的什么歌?”
“家乡小调。”
眼前的小姑娘着实呆憨,尚食莞尔一笑,“是个有活力的孩子。你去吧。”
“谢大人!”装憨的棠觉顺从地离开了。
二人也迈步离开。
尚寝女官摇摇头,“你理她作甚。”
“瞧着有趣。哎呀,都忘了问一问名字。”
“哼……没什么好问的。”
“你好像对新来的都很讨厌?”
“可不是,这次新人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你可听说那个叫玫儿的?说是太傅家的婢女,做的那些事哎,透着股古怪劲儿,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蹊跷……”
尚食便笑,“那你也别以点概面,你看刚才那孩子就挺好的。”
“这倒是。可看起来也太憨了,在后宫活不长的……”
棠觉并不知道二人对她的议论。
她在想,那二人掌控着最重要的食与寝,会否也是他们那边的呢?
很有可能。尤其是尚食一职,如果把握住了,在饮食上做些手脚,害人,不是很容易了吗?
这两天可以多查查。
她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就从尚工局转起。至于冷宫那边么……查案的人应该发现她留下的“小礼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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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
一枚形状奇特的玉牌,和一封书信,一起摆在左相萧桐书的面前。
他灰白的眉毛拧在一起,脸色沉肃。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当年交给前皇后宫中某位宫女的信物。
那是个很好用的棋子,当时起了大作用,人也聪明,所以事后留了她一命,还助她得升女官。这一年多、快两年,也算为他们办了些事的。
刚才刑部郎中来的时候,已经把情况简单讲过了。冷宫死了个铁棋子,在冷宫到内务府方向的路上,在路边草丛发现了这枚玉牌。而这枚玉牌,属于一位木棋子。
事情似乎已经一目了然。
“那位……叫什么?”
底下管事的回报:“林欣若,是个宫正。”
旁边坐着的几位幕僚问道:“可有杀人动机?”
“毕竟是半路招来的。”萧桐书闭目叹气,点了点桌上的信。
一位幕僚拿过来看,信上称,掖廷里混进了前皇后余党,陈嬷嬷之死便是余党所为。请大人速速派人来查,并保护她的安全。否则……她就把当年偷藏起来的巫蛊案证据交出去。
“巫蛊案证据……呵呵。”萧桐书冷笑,“此人必有异心。”
“恐怕,陈嬷嬷就是发现了她的端倪,才会被……”
“不错,居然还推给前皇后,前些日子我们都收到线报了,前皇后余党在北境集结,准备对付雪神教教王呢,哪先轮得到咱们。”
幕僚们七嘴八舌讨论开了,萧桐书却若有所思。
旁人觑他眼色,“大人,您的意思……?”
“事情看起来太明了了。”萧桐书皱眉道,“有一种感觉,没这么简单。查,还是要查。林欣若么……”
他把信丢进一旁的火盆里。“无论有无,都不用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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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很高。
终年日晒和雨水的冲刷,加上缺乏养护,导致墙面呈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红色。
这是冷宫的墙。
墙那边就是宫外了。
这边是阴郁,那边是自由。
棠觉站在墙根下,放飞了一只鸽子。
极好的信鸽,暗门专门培养的。嗖的一下,敏捷地消失在灰暗的天空下。
信鸽带来了北方的消息,司徒夜叶那边形势很不好。君越似乎已经察觉棠觉不在反抗军部中,一反之前围而不攻、戏弄般骚扰的态度,加紧了对他们的攻击。
好在风门主妙招频出,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棠觉看完信,回过去的是给风祁的回信。
掖廷之乱是风祁的主意。
棠觉这些日子一边搞事,一边感叹当年若是请风祁出马,跟左相对弈,帝后二人不至于输得这样惨……
放出信鸽,棠觉暂且松了口气。
掖廷这边摸得差不多了,之后她可得老实一点了。
左相那边派了人进来,这两日时常有人暗中走动。有一日晚上她照常出去刀人,没到门口就感觉到院外有高手潜伏,于是打了个哈欠,装作起夜如厕混过去了。
自然,也没法去厨房偷吃,好在习武之人偶尔辟个谷,也没啥大问题。
忍忍,只要忍到……
“玫儿!”
刚走到庚壬舍门口,就听见一声呵斥。
棠觉挑眉,有意思,秋后的蚂蚱总是跳得特别欢。
站在院子里的是司正局的宫女,冷眼睨着她。
棠觉走过去行礼,抬头是憨笑:“不知姐姐找我何事?”
“林宫正让你去一趟。”宫女硬邦邦道。
“好的。”棠觉假装完全没听懂她的暗示,乖顺地等她一起走。
那宫女噎了一下,气恼地哼了一声,带上她出门了。
一般宫人遇到这种明显就没好事的情况,怎么也得打听一下,大人找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准备。
要打听么,自然会偷偷在袖子下,给传信的塞点好处。
可见这玫儿是真没有什么眼力劲儿的。
因着欺负过她的人都倒了霉,掖廷很多人传玫儿身份不简单,对她又厌又惧。
但宫女想,见了真人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么,呆头呆脑的,人情都不懂。
她一路腹诽,却不知她嫌弃的人盯了她后脑勺一路。
棠觉想的是,你看这后脑勺又大又圆,又宽又长,是不是很适合在上面开个洞?
这人也在棠觉的黑名单上呢。
不过,等把你正主解决了再说吧。
宫女身后发寒,转过身看到棠觉诡异的表情一哆嗦。“你,你这是什么表情!”她忍不住往旁边跳开,指了指司正局:“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谢谢姐姐。”
司正局院门大开,已经来了不少人。
有普通的宫人,内文馆的女先生,杂役的管事,和几位高阶女官。
林欣若的身边站着紫兰,对上她的眼睛,浑身一抖,越发往身后躲。
棠觉一边心想,见鬼,这些人都不上工的吗?一边迈步走了进去。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