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虞词身边,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但作息依然跟以前没有什么差别。
好在虞词宠她,让她好好养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没有多严重的伤。在这小小别院,她就像半个主子。
整日就是,在院子里放把躺椅,往上面一趴,昏昏沉沉地打盹。
虞词在屋子里做着自己的事,偶尔抬头从窗里往外望,看到她这惫懒模样,宠溺地一笑。
但其他人就不大乐意了。
不是漱梨,人不爱说话,看了也当没看见,只尽心做好分内的事;另一个小侍监则颇不满,在外头跑腿的时候难免添油加醋抱怨一番。
其他院的宫人听了,立时同仇敌忾,得闲就来虞词的院子走动,看看传说中嚣张的主仆。
虞词从来跟嚣张不搭边,之所以也被归于棠觉之流,全赖烨帝。
烨帝隔三差五就来临幸,顺带还送来各种首饰珍宝、雅趣的小玩意儿,可谓盛宠。各宫各院都眼热极了,哪怕是从未见过虞词本人,嚼舌根时也要描述成一个嚣张娇矫、又有心计的坏女人。
只有虞词知道……不是的。
圣上每次来她这里,鲜少有做那种事的。大多拉着她下下棋,或二人在床上各占一头……看书。
他们之间,别说传闻中各种“圣上来抓我呀抓到我就嘿嘿嘿”“美人儿我来了嘿嘿嘿”之类的淫.词艳语,正常对话都寥寥。只因实在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能聊的。
不如看书。
虞词挺喜欢这样安宁的时光。
圣上很温和,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仍然对她尊敬守礼。事事都会先顾虑她的感受,是她年幼做梦时想要的好夫君——尽管她的身份地位不能称他为夫君。
盛宠难免遭妒,但他不来,她一样莫名其妙被迫害排挤;他来了,至少那些手段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
虞词对此心生感激,并不觉得频繁被幸是麻烦。
“你在看什么?”
虞词回过神,原来不知不觉自己盯着圣上看了许久,霎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把手里的书拗来拗去。
靠在床头的男子轻笑,把书丢在一边,起身去倒水。“看你脸红的,莫不是房里太闷热了。咦?怎么没水,下人呢?”最后一句提高了声量,显出几分严厉。
虞词张口想辩解,棠觉已经翻着死鱼眼推门进来了。
接过玉壶,手柄上好像贴着张字条。棠觉不动声色地收下。
烨帝装模作样地呵道:“你们怎么做下人的?爱姬这里没水了也不知道。”
“这就去,圣上息怒。”棠觉低眉走了出去,片刻后回来,同样偷偷塞给烨帝一张字条。
烨帝倒了杯水递给虞词,虞词这才慌忙反应过来,“对不住!圣上,应是妾为您倒水,怎劳烦……”
“不妨事。”烨帝笑着挥挥手,“时候不早了,歇下吧。”
“是……”虞词小口小口抿着,不知怎的,竟觉得这水比平日甜上许多……
棠觉给他们熄了灯,悄悄退出来。看到在外伺候的大內监王公公,板着脸走过去,故意露出一副恃宠而骄的嚣张嘴脸。
“王公公,您等请远一些吧!”
这话棠觉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她可知道烨帝来虞词这儿盖着棉被纯聊天是为了什么……是以她用了“娘娘不喜欢下人听墙根”为由把这些人都赶远了。
这样,他们就无从知晓烨帝到底有没有做……鱼水之欢。
烨帝要演昏君,势必要夜夜笙歌,颠.鸾.倒.凤……但长久以往会肾亏,身体吃不消的……
自寄雪走后他哪儿还有心思做那档子事,能不睡女人就尽量不睡。虞词进宫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首先她的家族属于中立派,宠幸她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其次她性情内敛,不会把床笫之间这点事说出去;最重要的是,棠觉在她身边,若有异心,让棠觉直接杀了就是。
大內监本应是皇帝最信任之人,但王公公么……他睨了棠觉一眼,嗤笑一声,甩着拂尘走了。
棠觉阴沉地看着他的背影。
王公公……当年次次大事是谁给左相那些人通风报信的,可还没查清楚呢……
不着急,如今我跟你慢慢玩儿。
棠觉捏了捏手里的字条,转身隐于暗处。
第二日她醒来时,烨帝已经走了。早起是漱梨带着被赶到主院的宫人们过去服侍的,跟她没干系。
烨帝一走,王公公也领着庆麟殿即烨帝居所的宫人一齐走了。倒是有几个别家主子的宫人又来走动。
有的是自己闲下来来玩的,有的是被主子派来取经,看看这位小小的宝林到底有什么本事留了圣上这么多夜的。
棠觉梳洗清楚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叽叽喳喳挺热闹。
就有宫女在说,“听说这几夜掖廷那边过得极不安生。”
“闹鬼了?”
“可不是……毕竟那林宫正……”
众人说起几日前死去的林欣若,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棠觉在旁看着可笑,这大白天的,怕什么呢?
最终还是想聊八卦的心思占了上风,“谁能想到,平日看着铁面无私的宫正大人,居然会偷藏那么多财物……”
“哼,怕不是勒索了不少宫人。”
“有人说,她之前大张旗鼓地找东西,就是不小心丢了个赃物,以为被谁拾了去,才那样紧张。”
“还有人说,冷宫那起命案就是她敛财时被人看见了,所以才杀人灭口!”
“呀!”
坐在墙根的棠觉,在暖烘烘的阳光里满意地闭上眼。左相那帮人不愧是玲珑心思,决断手段,把这段时间的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盖上了棺。真是……帮了她大忙!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就是她没有直接杀了林欣若的原因。死……是最轻松不过的事了。哪能便宜了那女人。
那边说完了命案,开始讲起鬼故事。
“所以……现下好多人都觉得这两日的事,都是闹鬼呢!”
“也是,林宫正估计死得很不甘心呢,居然半夜出来藏金银的时候失足摔死,那些钱财都白攒了,哈哈哈哈!”
“那她该怪自己,去斩那无辜宫人的手做什么呢!”
“呀!这么凶啊,昨日不还只是被瓦片砸头,晕倒冻了一夜之类的么……”
“嗬!鲜血淋漓啊。”
坐久了累,棠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动静被人看见,便有人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嘿,我听掖廷那边说,那个新来的原先在掖廷名声可不太好。有人怀疑是她……”
棠觉冷淡地直视说话那人,“我在的时候是有那些事,我现在走了,还有那些事,不正说明跟我没关系么?”
那人有点尴尬,打哈哈过去:“啊是,是哈!”
旁人却不怕,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呵呵……你胆子真大,敢当着正主的面议论人家,小心人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没看她,连王公公的面子都不给……”
“哎呀,这宫里下人做得最舒服的怕就是她了。咱们成日忙死忙活的,人家晒晒太阳打打盹,闲得不得了!”
“谁让人家主子受宠呢?就是不知道能得意多久。”
比这些还难听的话,以前棠觉都不知道听过多少。并不把这些小麻雀放在眼里。
正好虞词在屋里冲她招手,她揉揉手脚进去了。
“娘娘有何吩咐?”
“莫听她们议论。”
“我知晓。”棠觉顺着她手势在榻上坐下。
“这些小蹄子,”虞词蹙眉,长睫掩着一丝厉色,“再看到她们欺辱你,我就……”
“没事的,我不放在心上。”棠觉觉出她有点不对劲,连忙握着她的手宽慰道。
虞词很快调整开来,继续关切:“伤药还有么?”
“已经快痊愈了。也不知娘娘从哪儿得来这么好的药,一定很金贵?”
“是托圣上,让太医院送来的。痊愈就好,那新送你的被子呢?睡得可还舒服?”
棠觉想到那床金线绣鸾的被面,很多新入宫的主子都睡不到……她眸色一转,只低头喝茶,并不答话。
自来到虞词身边,虞词就把所有能给她的好东西全给她。吃的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甚至比自己用的还好……
虞词笑意盈盈地推了推面前的果盘,“宫里的吃食就是精致。你看这菓子摆得,看着就有食欲。”
“的确不错。是圣上赏的么?”棠觉拈起一块吃,“谢谢娘娘。”
虞词点点头,又道:“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呢。”
棠觉抬眼看了看窗外,“总还是要注意些的。娘娘疼我是我的福分,我却不敢恃宠而骄的。”
虞词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本姬自然懂得这些道理。”
棠觉微讶,别后初见的陌生感此时又冒出来了。
对方微怒中带着倨傲的姿态,好像在两人间划下了一道距离。
她们无言相对。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同时向外看去,来人的声音已经先到了:“哎呀,我就说下人都去哪儿了?原是到这儿巴结来了。”
外头的宫女跪倒一地,齐声认错:“给充媛娘娘问安——”
“哼,还算懂点礼数。”来者是与虞词同住一院的苏充媛,一挥她那层锦叠纱的牡丹纹大袖子:“滚吧!都给我干活去,仔细你们的皮!”
宫女们互相递了个眼色,笑嘻嘻地退下了。晓得充媛娘娘不是冲着她们来的。
有一两个胆子大的,还上前道:“婢子今日不当值,在此伺候娘娘。”
苏充媛轻哼,果真没有赶人。
她们说话的这点功夫,虞词已带着棠觉出来了。
对方位份更高,虞词躬身拜道:“充媛娘娘。妾出迎来迟,还望娘娘海涵。”
“本姬怎敢不‘涵’?”苏充媛哂笑,“妹妹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