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宫女,吃的用的都是宫里的,没多少自己的东西。
棠觉几乎空着手去尚宫局报到。
接待的人没给她好脸色。
毕竟,她是外来的,还被自家主子给赶走,在这后宫一点后台都没有。也不像那些自小就被选进宫的,好歹有几个小姐妹能关照一二。
领了最差的舍院暂时待着,等脚伤一好,就会被安排去做最累最苦的活计。
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在棠觉是习武之人,又有烨帝托人暗地送来的秘药,会比常人更快恢复。
可惜,招待邶国来使的宫宴是去不成了。
她还想看看来访的是哪个仇人呢,好往他酒里下毒之类的……
去不成,她成日没事做,就在琢磨她不在虞词身边的时候,这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性情变化这么大。
想了想,她撑着单拐出门去了。
随便凑到宫女堆里,听她们闲聊,不仅能打听自己想要的消息,说不定还能收获意外之喜。
日头西斜时,大部分宫女都忙完了,喜欢聚在花园的角落,贵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小憩片刻。
棠觉贴着墙边凑过去,已经聚了不少人,有个面善的宫女看到她还分给她一小抓瓜子儿。
“……掖廷前阵子不安生,据说是文德皇后在闹鬼……”
哦,看来舆论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了。
“你瞎,瞎说!不是说好的是前宫正闹的吗……”
“嗐,妹妹,你这可就是过去时了。被整的那几个,后来一琢磨,好像都跟当初欺辱文德皇后有关系。”
“别说掖廷了,宫里也是人心惶惶,流萤殿……都空了……”
“这几日皇后娘娘在挑选新人补充,哎,我是想去的,毕竟那可是皇后娘娘身边呢;又怕不小心跟那些姐姐们落得一个下场……”
“好像跟歆王爷有关系?”
……
七嘴八舌,话题转得飞快。
棠觉对掖廷、皇后和歆王那个憨憨没有兴趣,想了想,出声道:“话说荷院可是个好去处,那位周才人可真是个有本事的,进宫才多久呀,往上爬得飞快。”
她这话头一起,宫女们纷纷跟上:“说的是呀!听说周才人身边人不多,好多姐妹都想跟着她呢!”
“嘿嘿,听说她可大方了,身边人能捞着不少好处呢。”
“嗐,别看她现在这么风光,刚进宫那会儿也没少吃苦头……”
棠觉睁大眼睛,记下说这话的宫女。
闲聊时间很快过去,宫人们又要开始准备晚膳、夜宵和热水,等人群散开,棠觉跟在那位宫女后头。
“这位姐姐!请留步。”
那宫女诧异地回头,棠觉亲热道:“我叫露珀,是新来的,不知姐姐怎么称呼?”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借了某人的名字。
“哦……我叫芳枝。”
“芳枝姐姐,我想争取去荷院,方才听你言语似乎对那位主子有些了解,不知姐姐什么时候有空,指点妹子一二?”说完,棠觉悄悄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羊脂白玉簪子,塞进对方手里。
“这……”
“可有难言之隐?难道……那位主子不是好相与的?”
“也不是,”宫女芳枝定了定神,接过了簪子,“没什么不能说的,等晚上下工了你来找我吧。”
芳枝说了她住的地方。
等宫门落了锁,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棠觉按约去找她。
通铺里还有好多人,宫女们窜门说笑,芳枝见她来了,犹豫片刻,没有打算给她介绍介绍。
拉着她走到墙根去。
“你这脚……是怎么回事,到了贵人跟前会被嫌弃的。”
“小伤,刚来地方不熟,摔了一跤。”棠觉送上甜甜的假笑,“过两日就好啦。”
芳枝点点头,说起虞词刚入宫那会儿的故事。
因有新人入宫,原有的老人都多少升了点位份。
现在荷院的那位苏充媛也不例外。位份高了,伺候的人就要加,芳枝就是这样进的荷院,跟在苏充媛身边。
不过因为那位主子看到院子多了一个妹妹,作天作地地耍威风,用了这批宫人没多久,就要换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波人才罢休。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单说芳枝在荷院的那段,也不晓得周氏得罪了什么人,真是被人往死里整。
剩菜馊饭那都是小儿科了,有次在外头散步,撞到一位娘娘,被人拉到花园角落一顿好打。
类似的事情多了去了,几乎每次出个门,都会因着各种事被罚被打。哪怕躲着人呢,也有事找上来。
有位娘娘只因觉着好玩儿,让人把周氏头发抓起来,绑在树枝上,再把她衣服都剥光。
虽说后宫之中不是女子就是侍监,众目睽睽之下光着身子还是极羞耻的。但因为头发绞在树上,她甚至没办法蹲下来挡一挡。
而那位娘娘呢,跟其他几位主子喝茶赏花,欢声笑语。
亭子里煮着热茶,亭子外倒春寒的风吹着瑟瑟发抖的少女。
有些闲人甚至开了盘口,赌周氏什么时候跳湖自尽,或者一疯了之。
但是周氏没有如任何人所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
原本人尽可欺,懵懂胆小的姑娘,慢慢变得坚定凶狠。
她先想办法踢了身边明显是细作的两个下人,剩下两个没有被她抓到把柄,可也被她好一番敲打。
后来每天不再出门,但只要出门撞上事了,都没人能让她吃亏。
那些娘娘自然不愿善罢甘休,但就在要进一步迫害她时,她被圣上瞧见了。
圣上注意到她这个人,知道她被人这样欺负,不仅为她做主惩罚了在场的娘娘,当夜还翻了她的牌子。
于是再没人敢在明面儿上真的动她。
再后来的事情就不清楚了,芳枝他们这批人被苏充媛退货了。
棠觉听完,除了惊讶,心里产生了一丝丝的心疼。她设想过虞词会被欺负,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来。
这是不是说明……方德妃在后宫的势力已经发展到超乎她想象的程度了?那么,烨帝的处境何等艰难……
其次是虞词,她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按照她对虞词的了解,被那样欺辱的确会吊死自己得了。是什么居然让她活下来,甚至反抗呢……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与虞词也分道扬镳。虽说虞词受过这样的苦与她没关系,但想想决裂时对方的眼神,她不知怎么还是有点心虚……
此事暂时按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宫宴就要开始,她现在的身份无法凑热闹,得想个法子。
邶国,就是曾经的雪神教,除了已知的、爬上将军之位的周亦旸,还会派什么人来?就能知道如今雪神教的高层有哪些了。
而且当年的事让她怀疑萧桐书与君越的人有牵连,如果能亲眼观察两边的互动,一定会挖出一些线索。
宫宴开始之前,操心的人除了大通铺上的小小宫女,还有两位主持全局的贵人。
洹锦公主核对着手里的名册,抬眸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皇后不知什么时候又走神了。
她心下叹息,温声道:“皇嫂?皇嫂?”
“啊?”沈清萤茫然回神,勉强笑了笑。“哎,我这真是……”
洹锦公主摆摆手,“近日多劳烦皇嫂,辛苦了。要不……您先去歇息?”
“还是先对完吧。”沈清萤扶额,“时间紧呢。坐在这个位子就是多操劳……”后面半句她咕哝着说出,立刻截断,瞄了一眼洹锦。
洹锦假装没听见,温柔地笑笑,继续手里的工作。
窗外的阳光柔柔地洒进来,把她半边脸都包裹进去,细腻的皮肤像牛乳一般。她斜倚着贵妃榻,身前案上的茶盏里飘出的雾气缠绵即逝,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沈清萤不由看愣了,忽然道:“公主这般美好的女孩子,也不知圣上舍得许给谁……”
洹锦惊讶地看她一眼,羞道:“臣妹还,还小呢……”
“不小啦,”沈清萤笑道,“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被圣上纳了。”
她看着满案满榻的名册、书简、清单,叹道:“而且咱们洹锦还这么能干,处理这些庶务,有条有理。”
“还想再帮衬皇兄几年。”洹锦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心里却警觉起来。
皇后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话题?
如果之前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类似的话,她不会在聊天时脱口而出。这是不是代表左相一派……打过她这个公主的主意?
按理说她一个公主在政局里没有多大用处,虽然有自己的封地,但在帝都没有任何实权和人脉……不对,人脉!
她嫁给谁,谁就是皇兄的助力。
而如果嫁给左相一派的人呢?比如……据推测也许与他们有关系的邶国?
洹锦心下一颤。
而且这一次邶国来访的时机也太奇怪了,目的也遮遮掩掩,说是等面圣时再呈报。
皇兄是肯定不会让她嫁到敌国的,她自己也不想去。但皇兄又让她去招待来使,他到底有什么用意……
洹锦心乱了,却不敢在皇后面前表露半分,依然稳稳地对着名册描黑。
“剩下的应该没问题了。侍奉的宫人,宴会的开销,还有参加的大臣……唔……用具也都确定了……”
“剩下的我来,公主回去歇息吧。”
“劳烦皇嫂了。”洹锦得体地对沈清萤笑着感谢。她的确不想再做了,反正皇兄说了全部推给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