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说完,危险的直觉让陆城锐下意识地进入“冥尘身”状态,消失。
君越冷笑,对着那个方向打出一指,满地花瓣随着指间内力,像暴雨梨花针似的打向那处。“急雨!”
指风落空,君越想也没想翻身后跳。
身后的刀劈空,君越运起内力护体,头也不回地对身后打出一指:贯日!
陆城锐被点了这么一指,忙后退几步调息瞬间紊乱的气脉。
君越亦拉开了距离,看见陆城锐手执两把弯刀挽出个刀花,蹬地而起,向他踩来:踏尘诀。
君越冷哼,翻指,又是一招贯日打断了陆城锐提起的真气,让他硬生生止步。接着又是一发飞廉指,如果命中,真气将打入对方体.内,持续乱窜!
然君越的指法,除贯日和急雨外皆需要运力的时间,等指法射.出,陆城锐已经用了一招:鬼行双生——上一秒还在几丈开外,下一秒便绕到了君越身后!一记斩击直取后心。
君越早就在足下攒好力,见对方消失毫不犹豫地凌空跃起,在空中后翻,同时打出一发破云指:一旦打入体.内,能阻塞几个关键穴位,让对方忽然无力。
陆城锐以刀挡气,再度黏上。
两人你来我往,眨眼间便斗上十几个来回。庭中花乱草伏,宛如疾风摧.残。
君越身形飘逸,始终在躲闪腾挪。他擅远攻,一直试图拉开距离;奈何他的武器乌木琴不在身边,只得以一套“天官指法”与之对战,发挥不出他最大的功力,杀不了陆城锐这样的高手。
陆城锐这边则游刃有余得多。他的刀法极快,快得一刀挥出,往往只能捕捉到极冷的刀光;出招变幻万千、动静多变:时而尾部相衔,像车轮般滚过皮肉;时而十字劈斩,防不胜防;时而用刀柄格挡招架,无从下手……
更别提那诡异的身法,凭空消失又闪现,宛如鬼魅。
一道道刀光迎风杀来,锋芒破开纷落的花瓣,留下一地香屑。又卷起风雪为伥,凛凛然将春.色揉.碎。
忽而,陆城锐眯了眯眼,他耳力极佳,听到门外有一群人赶来,应是君越的护卫。以一敌多不智,是时候溜了溜了。于是收刀对君越拍了一掌,让其内力忽然滞住,动弹不得。幽绿的眼睛眨了眨,隐身消失了。
虽然君越仅仅被制住了几秒,很快就逼气出体挣脱了无形的桎梏;但陆城锐已经逃走了。他原地站了会儿,向庭外走去。
森楼萝领着一众护卫和弓手堪堪赶到门口:“属下来迟!还望教王大人恕罪。”
君越难得在人前没有笑容。森楼萝暗下叫糟。饶是她素来淡定,也忍不住冒出冷汗。
他面无表情地大步向山腰的教廷走去。
“发通缉令。一万两黄金买西域明王陆城锐的人头,五十两黄金买他的行踪。”
“是……”
“我记得前阵子你报过天象有异,喻指正天剑锋出西北。查查跟他是否也有干系。”
“……好的。”
“把绾花台毁了。”
“……”
“还有,”君越侧过脸,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如果我一发信号你就派人包围,这个人现在已经死了。去领罚吧,丙级。”
森楼萝的身子颤了颤,连忙伏倒,对君越磕了个头。“谢教王恩典。”
抬起头,她怨恨地看向他离去的背影。
下一秒,她便被神速折返的君越踹到半空,一拳打在腹部,飞起撞上旁边的白墙。
所有人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森楼萝喷出一口血,顺着面巾滴在白衣上。红色绽开,像雪地里的红梅一般楚楚可怜。她捂着腹部勉强撑起,更为恭谨谦卑地叩在地上。
“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我。”君越走过去,蹲下,粗.暴地捏起她的下巴,“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少顷,忽然又恢复了温润的模样,微笑着像情.人一般摩挲着森楼萝姣美但苍白的面庞。“下去好好疗伤,把事办好了。乖。”
这一回,他从她眼里只看到了惊惧,这才满意地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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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陆城锐从雪神教脱身后,去了趟老朋友洛平鸥的家。
这是位名副其实的“老”朋友,年逾五十,忘年之交。洛平鸥年轻时以医术闻名江湖,因圣手仁心颇受人敬崇。但妻子早早死于仇家之手,心灰意冷下,带着年幼的女儿归隐。归隐之处就在雪神山不远的一个僻静的小山谷内,至今已有十几载。
陆城锐之前来过几次,比较熟悉,辗转片刻便站在了简陋的柴门前。
抬手未敲,门先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个挎着竹篮的女孩,肤凝脂雪,发似乌檀,简单的粉色棉布袄裙外罩着件貂绒短袍,如同出水芙蕖般清新又娇憨。
女孩没想到在这种避世之地,门外会突然站个人,“哎呀”一声慌忙后退,臂弯的竹篮歪了一下,滚落两个果子。
陆城锐眼疾手快,捞住果子递给她:“小菲,是我。”
洛萤菲这才看清兜帽下的脸,惊喜交加:“锐哥哥!”叫完忽然小脸飞霞,吭哧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你爹呢?”
“我……那个,我爹在里面呢……”洛萤菲脸更红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堵在门口,赶忙把陆城锐往里让。“请进,请进!锐哥哥,真是好久不见了……”
洛平鸥听到外面的动静,此时也迎了出来,笑容可掬道:“昨夜山中麋鹿鸣叫,我还跟萤菲说,怕不是有贵客将至。这一大早就见到了贤侄,果然贵客也!”
“洛叔尽爱拿我说笑。”陆城锐淡淡笑道,“你们近来可还安好?”
“我这身子骨嘛,还能活几年,”洛平鸥冲他挤挤眼,“萤菲就不太好了,都快得相思病啦!”
“爹!”洛萤菲着急地叫了一声,面红耳赤地跑掉了。“我去厨房给你们泡茶……”
洛平鸥嘿嘿笑着把他往屋里请,“贤侄在忙什么,也不多来看看我们。”
“刚去雪神.教跟那位教王打了一架。”陆城锐淡定地说道,也不管内容惊到了旁边的老朋友。“可能受了点内伤,过来找你看一下。”
洛平鸥肃然,让他脱.衣躺下,按压检查各处。沉吟片刻,取来银针、药膏等等,开始为他疗伤。
“啧啧……”医者叹道,“还好,都是小伤。但你也太乱来了。”
“是他想杀我。”陆城锐皱眉,“就因为我进了他的,花园?好像是。”
“……”洛平鸥有点无语,就你那个冥尘身,能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守卫森严的雪神.教内部,指不定哪一天就能溜到教王的床.上扎人玩儿,人家能不把你“留下”吗?!
看看陆城锐困惑的样子,就知道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洛平鸥叹了口气,“传闻那位教王喜怒无常,暴虐嗜杀。”
“是吗,我看他笑得怪好看的。”
洛平鸥摆摆手,换了个话题。他不想再跟这个脑回路奇特的人谈下去了。“我再给你开点药。这次能待多久?”
“今日便走。有些急事要去南方处理。”
“锐哥哥!”洛萤菲这时端着茶盘推门而入,“我,我能跟你一起去么!”
“胡闹!”洛平鸥瞪了她一眼。
“爹!”洛萤菲急急地说道,“之前你不是一直盘算请锐哥哥带我出去转转,见见世面嘛!”
“那是……那是之前!我说的是带你在附近的几座城转转,不是南方那么远的地方!何况你锐哥哥是去办正事儿的,哪有时间看顾你!”
“我都十七了!我能照顾好自己……”洛萤菲急得眼睛都红了。
“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你不知江湖险恶……”
洛萤菲啪地把茶盘敦在桌上,也不管滚烫的开水溅在手上,低头咬唇奔出去了。
“咳咳……”陆城锐坐起身,咳了两声缓解气氛,“小菲其实挺懂事的。”
洛平鸥有些怨怼地看了他一眼,“我们都清楚她什么心思。”
“咳咳咳……所以我才尽量避免来你这里,免得引起误会……”
“嘿你这小子!我就不明白了,萤菲有什么不好的,你怎么就不喜欢呢?”洛平鸥凑近了问,“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也没个女人,难道……”
“咳咳咳咳……”陆城锐窘迫地后退,“不,洛叔,我真的不喜欢男的。”
“那你到底喜欢啥样的?说出来,也好让萤菲早点死心。”
“我喜欢……”陆城锐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双眼。那是银的月,哀的雪,落在幽幽清潭。可是这双眼睛很快就消散,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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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觉打了个喷嚏。
虽说是南方,倒春寒也挺让人难受的。
陈羊叩门进来,递给她一袭软兔毛裘,道:“这几日回寒,老爷特地寻了件珍品裘披让小的拿来,姑娘添上吧?”
“嗯。代我谢谢伯伯。”棠觉立刻围上,感觉暖和多了。细腻的灰兔毛簇拥着纤细的脖子,衬得她脸颊越发剔透莹润。
她信手拈了支白玉钗,插在简单绾起的发髻里。镜子里是俏生生的初春海棠。
棠觉挑眉,盖上一张薄皮面具。又经几番修饰化妆,最终变成普普通通的形容,丢在人群里一晃就不记得的那种。
暗门准则之一:杀手该长得过目就忘。
陈羊在旁边平静候着,没有表现出丝毫诧异。
金薤琅的仆人全都不简单。且不说第一,他们是财门的人;第二,观他们走路的姿态,习惯性的动作,手上的一些部位的茧……加上金薤琅里许多来路不明的明器……怕是还有另一重不能见光的身份。
“姑娘一会儿出门么?可要准备马车?”陈羊看她收拾妥帖,问道。
棠觉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用不用!别声张……”
陈羊笑道:“是。”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能偷溜出去透口气。
这阵子她真是烦透了。再过半个月便是“春选”——皇帝新选妃子充实后宫,届时她将趁此机会混进皇宫;不过不是以待选官家小姐的身份,而是小姐身边的丫鬟。
做主子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很多事情不方便;但是一个普通丫鬟,既有接近大人物的机会,做事又方便。
然而棠觉鼻孔看人过了两辈子,到哪儿都像个大小姐,着实没有做丫鬟的经验……且不说在雪神.教是老教.主宠完暗门宠,后来随寄雪来烨,皇后宠冠后宫,她的贴身女侍自然也是横着走。
装扮得再像,也充满着“跪下你们这群弟弟”的气场。——这个样子,如今进了皇宫一定会被打的。
所以,她在附近做了标记,召集她也不知道都散到哪里去的暗门人。让专业人士训练一下自己丫鬟该有的样子。
暗门人收到信号会陆续回归,在远方的也会开始往这边靠拢。这些都没毛病。
但是棠觉没想到,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暗门最话唠的那个……三六。
相见后,三六先叨逼叨了三个多时辰暗门散后自己和知道的几个同袍的境遇,碰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什么妖魔鬼怪……把平淡无奇的经历说出了西天取经的评书效果。接着热泪盈眶了一个多时辰表达再见到门主的欣喜,感动,振奋,快乐……又接着表达了对未来的展望,对被委以重任的感激,不知几个时辰——因为棠觉那会儿已经睡着了。
她相信就算她睡着这人也会一直叨逼叨下去,毕竟她完全没有回应(连眼神都没有)他都能说这么久……
从此棠觉就开始了极其痛苦的受训。
这痛苦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连做梦都梦到自己被苍蝇淹没,嗡嗡嗡,嗡嗡嗡……
三六教是教得不错,如今棠觉已经学会收敛自己的气势。但是她……真的受不了了。今天好不容易打发他跟着林老板办事,她要趁机溜走,摆脱穿耳魔音……
她前脚刚溜出金薤琅,后脚三六就回来了。
“羊叔,我门……我大小姐呢?”一个唇红齿白的姑娘……陈羊恍神,仔细一看,是穿着女装的秀气少年,旋风般冲过来。
“姑娘出门了。”
“……她又躲着我!”三六咬牙道,气得眼角都红了;再配上他跺脚扭腰的动作,十足一个魅力四射美娇娘……让男人心里酥酥的那种……
陈羊感觉头晕。女装大佬使人上头……这谁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