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袁鼎邦受伤那一日起,唐小鱼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无缘无故出现一个故去的人,还复刻到如此相似程度。
或许其他人会相信巧合,天意之类的话。
那些人都不是她,唐小鱼只会觉得有人窥看了自己的记忆,利用那段往事来做文章。
是系统么?用袁绪来试探她。
有必要啊,自己和小白捆绑在一起,才能把系统的利益最大化罢。
若是她完不成任务,小白厉劫失败也落不到好下场。
那么袁鼎邦人设是谁再拿她的记忆开玩笑!
用心险恶!
唐小鱼是愤怒的,在想起袁绪后,她一个晚上独坐在镇北的家中,把过去记下的零星对话,全都一一摊开来。
在进罗斯冰架前一晚,破冰船上她被队员们推出来切生鱼片。
唐祤肯洗手作羹汤,纯粹就是要杀一杀本子队员的威风,让他看看谁才是菜系的祖宗。
做菜时副队小詹姆替袁绪过来搭话。
队里的人都知道袁绪在追她。
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这个男人明目张胆的追求,也间接导致神经敏感的前任选择离开她。
唐祤都要炸了,别说搭理袁绪,拿刀片了他的心都有,前任帮她赚了不少钱,除了神经敏感几乎没有缺点。
只是……
啊~~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唐小鱼努力想可仍想不起来,但队员的名字却是清楚的,罗博,亚历珊德拉,袁绪,小詹姆,山本,莉莉。
不但前任名字被屏蔽,容貌也是模糊的。
唐小鱼觉得有人对她的记忆动了手脚,但自己会弄明白的,还有就是上次她遭到电击,脑海就想起关于袁绪的记忆,是不是意味着,再电击一次就能想起更多?
如果可以的话……
“堂主,堂主,舵主来请您回议事堂去。”香梨的身影映在窗棂上,遇袭后万菱安排护院和香梨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唐小鱼瞥了一眼铺开一桌的宣纸,重新笼成一叠后说:“我知道了。”
真相,她会找出来的,唐小鱼想。
十二日后,码头。
上游驶来的楼船缓缓靠近岸边,孙县令和上官泠婼,漕帮除了启家之外的众人,附近的老百姓都聚在码头上翘首以待。
差役跑过来问孙县令:“老爷,可以点炮了么?”
“点吧,别伤到百姓。”孙县令说。
“哎。”
差役举着一炷香跑了回去,他先轰走围着竹竿乱摸的孩子,后又扯着嗓子让大家小心要放炮了,最后点燃了引信。
一时间码头噼里啪啦作响,一阵阵带着火药味的烟团腾起。
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欢呼,鞭炮声一直响,直到楼船上的船家,向岸上抛来缆绳才停止。
“山河,义妹还没回来?”万菱左顾右盼,仍没见到唐小鱼的身影,袁鼎邦躺在家里还不能下床,袁鼎义一个人主持不了持正堂的事,这些日子都是小鱼肩挑两个堂口。
就像今日,孙县令也没料到围观的百姓如此多,县衙那点儿人,连个进码头的路都封不住更别说后面清街通路了。
“人越来越多,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赵山河再次整了整衣襟,他们二人站在孙县令和上官泠婼身后,说话都是小小声。
万菱又看了一眼身后,百姓密密匝匝站着都看不到缝隙,持正堂和信义堂的弟兄拿着长棍挡成一条栅栏,还三番五次被百姓推离原地。
“小鱼回来没有。”上官泠婼微微侧头,仍目视前方的问身后的这对夫妻。
万菱松了松领口,小心翼翼回道:“还未,百姓来得太多了。”前一句是回答,后一句是原因。
上官泠婼点点头,她先凑到孙县令身边低语几句,孙县令转头看看热情不减的百姓,又同夫人说了几句话。
上官泠婼回头和万菱正色道:“监察御史大人入住驿馆时,你无论如何都要让唐小鱼在场。”
这是一句不带任何余地的话,万菱噎了一下,脸色发白刚要开口,就有人喊船上有人下来了,她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整装待发的面对楼船。
船夫把木板搭好,几个身着差役服的男人开路,一个着朱色曲领大袖官服的男子在差役簇拥下下船来到码头上,他年纪与孙县令不相上下,留着美须,五官周正大气。
“吴御史。”孙县令迎了上去,作揖道:“一路辛苦。”
“孙弟,好久不见。”吴御史回了一礼,转过身对着上官泠婼,继而笑道:“弟妹也是,别来无恙。”
“吴御史见笑了。”上官泠婼福了福身子,寒暄几句后,她端庄大方的侧开身,向吴御史引荐万菱:“这位是漕帮的舵主万菱。”
“万菱携夫婿赵山河,见过吴御史。”万菱夫妻同时作揖。
“万舵主,久仰久仰。”吴御史点了点头。
“驿馆已经准备好了,吴大哥请。”孙县令抬手引路,吴御史请他稍待片刻。
万菱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是周围的百姓唐突了,连忙不着痕迹的四下打量,自己和山河都规规矩矩,照足了上官指点来做,人群挤虽挤了点,可漕帮的弟兄仍维持得不错,没出乱子啊?!
赵山河低声提醒:“船上还有人。”万菱转眼看去,还真有一个被仆从搀扶的男人走下甲板,他脸色青白的眯着眼,软趴趴像快米糕一样立着。
“这位是内宫的余内侍,他有些晕船。”吴御史语气客客气气的,不见得多关心。
万菱听小鱼提过这位余内侍,她也知道这人为何而来,可更记得义妹提醒自己——一切都还在掌握中,不能自乱阵脚的话。
“既然这位余内侍身上不爽利,要不就先安排他去驿馆休息如何。”万菱低声建议,她悄悄看向上官泠婼,就担心自己说错话。
而上官泠婼却点了点头,说:“吴大哥,不如就请万舵主先把余内侍送去驿馆,天色尚早,大哥若是不嫌弃,可以到镇上走走看看。”
“嗯,我也正打算先到处走走。”吴御史客随主便的点点头,继而转向万菱客气道:“劳烦万帮主了。”
“吴御史不用客气。”万菱说。
之后,吴御史就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往码头外走去,夹到的百姓觉得很新鲜,争相凑到戏文里说的钦差大臣面前。
临上马车前,上官泠婼派欢儿来给万菱带句话说——让她尽快把唐小鱼找来。
“山河,你去找找小鱼,她也不知道走去哪里了。”被赵山河扶上车的万菱,站在车前踮着脚往人群里看,凑热闹的人乌泱泱一大片延绵到街口。
就跟来赶集一样。
“你小心些。”赵山河嘱咐妻子。
“我没事,你去找小鱼。”
“好。”
那厢孙县令带着吴湘去了县衙办的私塾,冼先生和褚先生领着学生在课堂里等候,吴湘当年是恩科三甲之一,又有直言不讳刚正不阿的名声,在读书人心里如同大前辈一样的存在。
水田镇也没出过京官,零星几户官宦人家也是外地迁来的,能搬到这儿也是家道中落,山鸡里充凤凰的人户。
实打实的京官自然不一样。
“吴兄,这两位是冼先生和褚先生。”孙县令介绍二人,两位先生忙向吴湘行礼。
“见过吴御史。”
吴湘回礼后,视线在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面上略过,又落到头发斑白的冼先生脸上,然后说道:“我在桉常府就听闻冼先生才名,可也听闻老先生志在山野,今日一见倒是有些意外。”
冼先生捋着白须,闲适的笑道:“都是误传,我不过一个乡野村夫,识得几个字,教孩子明是非学为人而已。吴御史高风亮节,才是大名如雷贯耳。”
“不敢,褚先生可考取了功名。”吴湘目光转向褚先生,褚先生表情有些紧张,但还是尽量落落大方的回答。
他说:“褚某愚笨,而立之年还不曾榜上题名。”
“无妨,有志不在年高。”
孙县令笑道:“吴兄,褚先生为人正派,写了一手好字,连愚弟都自愧不如。”
“好字?连孙弟都赞的字,是少有啊。”吴湘来了兴致,就要褚先生当场写几个字。
监察御史在私塾里,弄得在万家帮忙的褚夫人魂不守舍,她一直想着夫婿,几次差点把自己手指给切了,好在玉梅及时发现才免了血光之灾。
“嫂嫂,大伯见多识广,一定可以应付的。”玉梅宽慰道,同时把大嫂请出厨房。
褚夫人对着玉梅一阵无语,她擦了擦手,到水井旁去洗果子,一边洗一边念道:“你懂什么,今天不一样。”
玉梅坐在小凳上继续洗菜,不太在意的说:“有什么不一样,监察御史也就是个五品官。”
“啧!”褚夫人可听不得这话,她忙不迭四处张望,发现没有人经过,舒了口气,低骂道:“你是头发长见识短么,那是官,官老爷,这是哪里,这是万家,你男人还在漕帮里干活,这话你让人听去如何是好。”
玉梅抿了抿嘴,褚夫人拧眉瞪着她,压低声警告:“我今天就和你说了吧,堂主和孙县令通过气了,如果顺利日后你大伯——我男人,很有可能在监察御史身边某个差事。”
“某个差事?!”
“自然,当家的写了一手好字。”褚夫人骄傲的夸起丈夫,她双手合十向老天爷祈求道:“老天爷,你开开眼,让我夫婿有出头之日。”
说完,她又盯着方才说错话的玉梅:“你嘴巴给我闭紧些,以后苏芬婶和堂主都是咱家的恩人,大恩人,你和二弟要尽心尽力,知道么。”
“知道了。”玉梅温吞的回答,她低头认真把菜梗翻出来洗,大伯和大嫂一家,还有褚二哥都很喜欢镇上的生活,根本就没打算回去。
现在,她们又给大伯某了一个前程,自己除非一走了之,不然一辈子只能活在唐小鱼的控制下。
离开褚二哥,玉梅做不到,她宁愿在明剑身上多扎几刀也不会离开丈夫。借自己的手让明剑半死不活的躺着,才是唐小鱼的目的。
好深的心机!
她真的只有十八岁么,城府不输百里鄂啊!
“师娘,师娘。”一个声音在院外喊道。
“怎么了。”褚夫人惊弓之鸟一般站起来。
玉梅也看向门口,是苏芬婶的孙子——树娃,气喘吁吁跑到水井这儿来,他和苏芬婶长得七分像,一张很讨喜的面庞。
“师娘,我给师娘道喜来了。”树娃笑嘻嘻的朝褚夫人行了个夸张的大礼,继而报喜道:“监察御史大人,已经收了褚先生到门下做主簿。”
“哎呀,哎呀,老天爷,老天爷啊。”褚夫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会儿双手合十拜老天,一会儿去收拾掉落在水井边的鲜果。
“嫂子,树娃还在呢。”玉梅见她欢喜傻了,连忙提醒,褚夫人猛地顿住手,湿哒哒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她从钱袋里拿出两枚碎银,又把散落的发丝捋到脑后,走到树娃跟前笑道: “师娘是欢喜傻了,拿着去买糖吃,多买些,让学堂里的孩子也尝一尝。”
“哎,师娘。”树娃收下银子,又说:“我奶奶让我顺道捎句话——堂主说御史大人住驿馆这段时间,褚师傅要去守夜,让你们也去帮忙。”
“大好事啊。”褚夫人喜笑颜开,又多给了一枚碎银。
树娃乐颠颠儿走了,玉梅看着那孩子,暗自长叹起来,自己现在插翅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