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沐贤忙上前岔开话道:“玉公子定是出门着急,忘记带药箱了,需要什么您尽管开口,沐贤马上差人去安排。”
“不用,劳您安排一盆热水就行。”
“热水?只需一盆热水即可?”戴清贵转身看着我,有些疑惑。
我朝他点点头。
“沐贤马上去安排。”
“有劳小姐了。”
我在戴知谦身旁蹲下,将他腿上的纱布尽数拆了去,骨头早已坏死,也难怪这少年这般自暴自弃了。
“看出什么了没有?要是没救了你就直说吧,我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有救。”
“有救?你你你你你你…你确定吗?你再好好看看,真的有救吗?”
“确定。”
我从腰间拿出一盒药膏正要往他伤口上涂,戴清贵突然发问了,“这位小郎中公子,不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犬子可是骨折并不是一般的跌打损伤啊。这问诊讲究的都是望闻问切,公子是不是再仔细瞧一瞧方才稳妥一些。”
“戴大人,我知你顾虑。此乃鄙人祖传的秘方——雪玉膏,专治骨伤。您是大官,此刻我又身处贵府,我若心怀不轨,您随时都可将我处死。我若没十足的把握,也不敢登门造次,在下还从未嫌过命长。”
我说这话时无意瞥见月夕在偷笑,我看了她一眼,她立马看向别处,嘴角还是抑制不住要上扬。
“戴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儿的腿真的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听沐贤说你昨日在此等候多时,既然你有十足把握,为何昨日不直接拿出来呢?这一点戴某真的不甚理解。”
“哎呀行了爹,我腿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他要是真想害我,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这两姑娘长得是有多丑啊,他要拉着她们一块送死。”
月夕一听瞬间不高兴了,“你这小子你别以为你爹是当官的,我就怕你啊,怎么说话呢刚才?给你治病怎么搞得反倒像我们欠了你们一样,爱治不治。别搞得像是我们求着你治一样,你就应该拖着你这条残腿过一辈子……”
“月夕”陆瑶清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少年嘟囔了一句:“我自己的腿不需要旁人来指指点点。”
戴清贵上前蹲在我身旁:“公子,你开始上药吧,小儿说得对,它这条腿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好。”
我将戴知谦骨折之处尽数涂满雪玉膏,戴清贵一脸期待地问他:“怎么样,有感觉吗?”
少年摇摇头,“没感觉。”
他看起来并不失落,反倒戴清贵听了以后一脸失落的垂下了眼睑。
“等下,爹,我……我好像有……有感觉了……”
“真的?”戴清贵猛地起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是真的,爹,我的腿,我的腿有感觉了。”
少年起身扶着椅子尝试着走了两步,欣喜若狂地赤着一只脚往前走了十几步,“爹,爹,爹,你快看,你快看,我的腿好了,我能走路了,鞋子,鞋子,来人,快给我拿鞋子……”
因之前缠绕白布的原因,少年都是只穿一只鞋的。家仆听到命令都急忙递上一只鞋子,少年胡乱套上鞋尖,拿了蹴鞠就往外疯跑。
戴清贵急的在后面大喊:“你这逆子要去哪?”
“当然是去踢蹴鞠啊!”
“你想再断一次腿不成?”
“断就断呗反正有神医在怕什么?”
话还没说完,少年便已跑出府外了,看的出来戴清贵也是极为高兴的,否则他大可以让人将戴知谦拦下。
“公子年轻轻轻,医术却如此了得,戴某佩服,方才多有得罪,失敬失敬。”
“戴大人过誉,在下玉玦,不过是占了家传药膏的便宜,并无甚医术。”
恰在这时,戴沐贤领着家仆端着一盆热水上来了,一见来便开口道:“玉公子,您要的热水准备好了。”
“咦,爹爹,知谦呢?”
“沐贤,你来的正好,快,快谢谢这位玉公子,你弟弟的腿被他治好了。”
“那……那知谦呢?怎么未见他人?”
“还能去哪?又跑出去玩蹴鞠了!这孩子,半点记性不长。”
“爹爹勿恼,既然玉公子可以治好弟弟,那有他在,您也就不需要担心了。沐贤谢过玉公子大恩,只是舍弟已经走远,不知这盆中热水又是作何用?”
“有劳小姐打水,这热水并无他用,只是给在下净手而已了。”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放进热水中认真搓洗了一番,顺手接过戴沐贤递过来的白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玉公子,小儿顽劣,跌打损伤是常有之事,戴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这药膏卖与戴某,以备小儿不时之需。”
“戴大人就算不说,我也会赠予您的。药膏本来就是给病患准备的,岂有收取钱财之理。”
我双手奉上雪玉膏,戴清贵连连致谢,赶紧让下人去账房那去取诊金于我。
月夕忙拦住那名下人,指着我说,“他刚刚说了,不收取钱财的,你就算取来了,他也不会收的,不必白跑一趟。”
家仆看向戴清贵,不知所措。
“看公子等人的行头,想必家境殷实,也是不在乎这点金银的,罢了,你不用去了。只是玉公子,你治好了小儿的伤,分文不取也就罢了,还请您赏光,容戴某略备酒席聊表谢意。”
“戴大人,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有一事相求。”
“公子请说。”
我伸手指向陆瑶清,“戴大人,这位小姐叫陆瑶清,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凉城陆家。”
戴沐贤接口道:“公子说的陆家,可是凉城富甲一方的百年药商?”
“小姐聪慧。”
戴清贵摸着胡须,思索道:“凉城?陆家?你莫不是陆家千金?”
“正是小女,家中还有一兄长,名唤——陆乘风。”
“原来你们是为陆乘风这个案子所来。”
“大人也知道此案?”
陆瑶清有些急切。
“此案我也略有耳闻,只是这个案子早前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这陆乘风也早已在狱中服罪自杀了。陆小姐难道是想翻案不成?”
陆瑶清“扑通”一声双漆跪地,“大人,我家兄长是冤枉的,还请大人替民女做主。”
戴清贵与戴沐贤连忙俯身去扶陆瑶清,可陆瑶清怎么也不肯起来,“大人,我求求你,帮帮民女吧。我只有我哥一个至亲,断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枉死啊!”
“陆姑娘,有什么话我们先起来再说好吗?我爹即为父母官,若真有冤情,定会为你作主的。”
“是啊,陆姑娘,你要是不起来回话,戴某怕是坐不了主啊!”
陆瑶清吓得赶紧踉仓起身,“大人,我哥真的是冤枉的,求您为我哥哥翻案。”
“那你且说说怎么个冤法?”
陆瑶清尴尬开口:“个中案情,瑶清并不清楚,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家兄是冤枉的。”
“这……”戴清贵又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沉思良久开口道:“那你有人证吗?”
“有,但……他并不是很愿意出庭作证。”
“那物证呢?可有?”
陆瑶清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你说的人证,现在能找的到吗?”
“能。”
“这样啊。”戴清贵将手中的雪玉膏递给戴沐贤,“沐贤这几日你就在家中好生看管知谦,莫要让他再出什么乱子。”
“爹爹放心。”
“管家,快去备好车马。有劳陆小姐带路了。”
陆瑶清欣喜若狂,朝戴清贵深深鞠了一躬,“感谢大人。”
“此去途中,还请陆姑娘,将你知道的尽数告知戴某。”
“小女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这样,戴清贵领了一队人马,带着我们三个人,浩浩汤汤的来到了杨亭村。
杨秀才正在院中读书,一看见这么大阵仗急忙起身相迎,“草民杨申见过大人。”
“起身回话。”
“是大人。”
随从迅速搬来一张凳子让戴清贵坐下,他当即下令:“将此院落围起来,十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尔等也退出此院十丈之外,没有本官命令不得上前一步,违令者斩。”
众士兵齐答一个字:“是。”有秩序地退出村舍院落,待离院落十丈之远立刻四散跑开,将这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戴清贵的这队人马,训练有素,堪比皇城禁军,能把士兵带成禁军的,其实力不容小嘘。
“你可知本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呀?”
“大人是为陆乘风一案来的?”
“看来你确实知道些什么啊!本官来的途中已听玉公子等人说了一些情况,你当日应允:只要保你安然无恙,便会道出实情,出庭作证。今日本官在此向你保证,只要你所言句句属实,本官定会保你毫发无伤,如何?”
杨申看了一眼车马旗帜,问道:“大人可是戴巡抚?”
“你认得本官?”
杨申面露喜色,嘴角微微上扬,“大人美名远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人这就把知道的实情一一道出。”
“不着急,慢慢说,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好。那日草民参加会试归途中,因家中还有高堂要照顾,便想着翻山而过,这样可以少走些路,早点回到家中。爬到山顶之时早已入夜,待我走到半山腰,不料天上竟下起了滂沱大雨,我只好又跑回了山上。我远远瞧见一座破庙屹于山顶,便跑进去躲雨。可我刚跑进去,就发现后院有动静。”
“那是座荒山,庙也荒废多年,又是雨夜,我觉得不对,便悄悄来到后院,暗中察看。然后,然后,然后我就……我就……我就看见……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