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鱼客栈后,小白就一直跟着与戒微十分相似的一行人。掩盖与置换修为灵气,对小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们并没有觉察到后面有人跟着。
小白不知,这个跟戒微长得很像的人,并不是戒微,他叫撒荼,是白虎七宿的维主。直到半山腰时,他们进了一处巨大的冰墓。撒荼的四大侍卫很熟练地打开或绕过各种机关,小白只觉得这冰墓十分诡异,险象环生,如若不甚了解奇门阵法的人,进来这里可不就成了葬身之处。
终于到了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冰砌幕墙。四大侍卫一字排开,共同发力,击碎了冰幕,里边竟然是无数的冰窖和冰洞。穿进狭窄的通道,到了一处节点,早有素衣鬼魅等候。
“拜见撒荼维主。奴奉少宫主之令,在此迎接维主。”那素以鬼魅拜倒在地。
撒荼的声音,是鬼魅一惯的清冷:“你们就是少宫主座下的孪生兄弟藻雪疏月?”
“是。”
撒荼嘴角一勾,带上白色虎面,轻声道:“带路。”
又通过八处节点,好似走在冰雪世界的长廊,不多时到了银装素裹般的殿宇。
听暗卫来报,说是撒荼已到,箴漓便掀帘而出。
她今日是一袭玄色衣衫,这种颜色是玄武七宿的鬼魅正服。
“劳烦圣女亲自前来相迎。”撒荼仍是冷冷的声音。
“王父尤其重视鬼骨的选择,所以命本宫前来,先验明正身。”箴漓不同往日柔情,一举一动间皆是冷冽刺骨的威胁与压迫。
“听从圣女吩咐。”撒荼身子稍稍一侧,留出条道来给箴漓。
这时,钩吻搬了把古琴出来,夕颜挑了珠帘,箴漓便落座抚琴。琴音怪诞清绝,虽然余音绕梁,却是柔中带刚,笑里藏刀。小白想起玉衡师兄曾跟他和莫野提起过,上古魔界有一种召唤形神的曲子,叫做《忘川》,入耳刺心。
果然,《忘川》的琴声缠绵不绝,冰窖里冻藏的人和昆仑奴僵硬着躯体,破冰而出。他们表情狰狞,似是疼痛难忍,不一会儿他们怒吼着狼嚎起来。
望着乌泱泱的骨和昆仑奴,箴漓抬高了声线,勾着戏谑的音调宣布道:“覆冰殿后面,就是通往修罗场的索桥,你们要是能在修罗场的厮杀中活下来,就能成为鬼魅的候选者。”
没有形神的人,若有一身本事,也能做个普通的鬼骨。反之,他们是最容易丢掉性命的人,不若昆仑奴,还有一身力气,供鬼魅们消遣。
“情花,打开索桥门。”箴漓命令道。
小白知道形神这件事,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是个有形神的人。《忘川》曲虽然不至于伤其脏腑,却能刺激人内心最原始的形态爆发,而造成躯体的不适,无法自控。小白忙将自己封于一处冰洞,运气调息,压制形神的出现。此时,不是召唤形神的时机。
随着琴声愈演愈烈,他的身体里似乎出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神兽,在悠悠驰荡。如狮子般气魄的身躯,身上却是温顺雪亮的毛须,头顶似乎还有一对可爱的角。《青书谟》上有过这种动物的记载,这是上古神兽白泽。他喜欢极了这个神兽,但他现在不能让他凝聚出来。
想要镇压上古神兽,那需要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灵力,小白一度竟晕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覆冰殿早没了动静。冰洞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约么六岁的小男孩,裹着薄绿色的衣衫。
“你醒了?”小男孩担忧地望着小白。
小白迷离着双眼,问道:“你是何人?”他不知,是这个小男孩给他输入灵力,使他悠悠转醒。
“师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姒凌啊。”小男孩扑腾着大眼睛上长长的睫毛,稚嫩的脸蛋微微泛红,天真的声音纯澈不已。
“姒凌?”小白诧异道,“只道你是一只灵虫,却不想竟能化作人形。”
“师兄,我本是灵山雪掖仙尊座下无相宫的化香童子,日日以双翼沾了梵香灰,去点化修行之人。万年前,仙尊将一魄赋予我体内,让我助他寻找这一魄的主人。”
“怪到是你化蝶时,双翼竟是烟绿色……”小白叹道,“如此说来,这一魄可是莫野的一魄?”
“我也不知,只我在人间破蛹成蝶时,便是受了一股至阴至寒之气的助力。成蝶之后……”正说着,姒凌又现为原型,变成一只忽闪着薄凉烟绿的双翼,落在小白素白的衣衫上。
小白见它如此,道:“你果真是灵山来的?想那雪掖仙尊定是已臻化境,众生平等,收弟子不以天资量人。”
姒凌不服气般,在小白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小白不与它计较,只是笑道:“蝴蝶啊蝴蝶!”
穿过铁索桥对小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姒凌循着莫野的气味在前面带路。上了紫霄崖,夜是最寒时,小白丢了撒荼和箴漓他们的踪迹。而姒凌也消耗太多灵力,变成墨玉簪,嵌在小白乌黑柔亮的发髻上。
小白面对着眼前的一片竹林,茫然四顾。他倒没走几步路,便陷入了这片竹林迷障,如何也找不到出路。想当初御静数闯紫霄崖,也未遇见这迷障。这片竹林迷障,是毕玺王父亲设的结界,是为鬼骨专门剔除记忆的地方。撒荼进献的鬼骨和昆仑奴,如有不驯者,恐怕就会在这里被施以摄魂术法。
小白向来不喜研究什么奇门阵法,仅凭一副净骨,敢闯天下任何一个角落。他静坐阵中,召唤夜生灵物。谁知这竹林本就幻影,其中并没有什么灵物,想及此,小白只得大展术法。只见他一跃至上空数十米,借着月华之光,催动天地生灵。片刻之后,似有一只雪鹰,乘着月光而来。小白飞出白绫,缠住雪鹰的脚,被它带着飞出迷障。
他回首望去那一刻,只见那里只是一处崖峰,并无寸竹。
小白一崖一峰地寻摸着,很快,天已泛白。他渐渐听到奋力嘶吼的声音,心中越来越恐惧。他很少有这般惊恐的时候,自从上了紫霄崖,处处都充斥着冥域般的黑暗。莫野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日日,时时,刻刻,都在生死边缘挣扎。在后夏为他换衣裳的时候,就看见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皮肤,我的莫野啊……想及此,小白数年来落了第一滴泪。
挥起衣袖,发散灵法,小白似乎要用全身的能量去快速感知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来自哪里,他的莫野可能正遭受着别人的欺凌。
原来,早些时日,莫野受王父之命,此次亲选鬼骨。
修罗殿上的人,早就对修罗场上的厮杀麻木不仁,他们就像在看一场勇者求生的竞技游戏,面具下瞳孔里的光,是一如既往的锋利。
“年年都是一样的规则,甚是无趣。”莫野信手将箭羽射中修罗场猎兽之门的时候,冷声叹道。
箴漓笑道:“不若,加上一些筹码,倒有几分看头。”
“二十八宿中一百九十三个堂主位的高等魅,尚有八十三个没有找到,更不用说各堂下的数万鬼魅。王父要的,不是一个庞大的帝国,而是遍布天下的人间。我们所需要的强者,是以魅引魅。不如让少宫主和圣女先开个场,给那些瑟瑟发抖的骨打个样。”撒荼的声音十分清冷。
“如此,也并无不可。”莫野道。
莫野倾身飞起,点在修罗场的“红玉”栏杆上,对修罗场的正在惶恐厮杀的人们传声道:“不要试图挣扎,死才是解脱。”
正当他倾身落入修罗场时,碧落大声喊道:“慢!”
“不过众生浮相,属下解决即可,不必劳烦少宫主。”紫霄宫的人平日里虽不同其他鬼魅,可着常衣,但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们一袭紫衣,魅惑罗刹场。碧落不执兵器,徒身跃入血泊中,在人群中过起招来。
早在白虎维域,撒荼已经对昆仑奴进行了一系列特殊的训练。加上他们天生神力,便成了高等魅的练阶工具。在碧落入场时,撒荼又示意影卫放出了十数个身形巨大的昆仑奴。
让莫野惊讶的是,碧落的招数并不是广林圣宫的路子,她看似招招毙命,实际却是在紧要关头旋转掌风,绕过被吓懵的人,她似乎并不想杀人。昆仑奴入场后,她无法再避,只得多用几成功力,却也只是空手打斗,并不致死。
不过,昆仑奴都是不死不休的大力鬼骨,御静一招不慎,就会遭受重创。就在她一个不经意间,被几个昆仑奴一拳呼至角场。其中一个昆仑奴正红着眼,似要一脚踩踏这个身姿玲珑娇小的女子时,忽然一条白绫将碧落卷起,带至修罗场上空。
且不说众人对着忽然降落在冥域的“天使”,惊慌失措。就是被突袭重击的碧落,忽然落在小白怀里,她甚是羞愧——小白师兄定是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是碧落,而是御静。
不等她解释,小白从容道:“公主不必多言,小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