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云淡卷,梧桐红枫,晓天风好,等待凤凰来栖。
白求跹牵着他过去,门一开,进入殿内。
顾恒卿好奇地看着殿里的布置,香炉,桌椅,书架,经卷,应有尽有,可算齐全。
感受到手上的温意离去,顾恒卿回神,把纱笠放旁边,双手捧起血玉笛,举过头顶:“师父。”
白求跹抬起眼皮:“这个,是送给你的。”
顾恒卿喜出望外:“谢谢师父。”
“修仙之人需要有属于自己的法器,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只是这血玉笛昨日从天而降,像是天然而成,落于我的手中,我就在想,是该收个徒弟了。为师今生只收你一人,就自作主张将它送给你,你要是喜欢留下来用就好,如果觉得不太好,为师可以陪你去弄新的。”白求跹说。
顾恒卿忙说:“弟子很喜欢它,不烦劳师父了。听师父说,它叫血玉笛?”
白求跹颔首道:“为师见它乃血玉之体,没想好名字,便干脆叫血玉笛。”
“血玉笛……”顾恒卿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双眼中含有怜惜。
白求跹一偏头,忽然听到咕咕的声响,转过脸,看到顾恒卿微窘的捂着肚子,方才想到他参加考试大半天了,还没吃过饭吧?白求跹对他道:“你累了一天了,还没吃饭吧?为师陪你去食堂,以后你可以去那里随便吃东西。”
“那里有什么?”顾恒卿眼睛发光问。
白求跹微笑道:“为师没怎么去过那,还不知道有哪些饭菜。”
“师父是神仙,不用吃饭的吧?”顾恒卿问。
白求跹点点头:“等你学成了辟谷术,也可以不用吃饭的。”
顾恒卿挠挠头:“那师父什么时候交我?”似乎很期待,很迫切。
白求跹说:“你可以先学这个。”她拉着顾恒卿出殿,到泉水边的竹林中采了一个略深绿色的竹米,细小益气,道:“你先充充饥。”
顾恒卿迫不及待地抱起竹实,啃了一口,清甜嫩口,味道很不错。
白求跹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出结界;“明凰殿被我设了结界,除你我之外,任何人都进不来。华山虽然是仙山,但也难保有什么意外发生,你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出了结界。”
“是,师父。”顾恒卿乖巧地答道。
他看到食堂前结伴而行的小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玩伴。白求跹看他神情淡淡的,也便没说什么。许多人把目光投了过来,向掌教、顾恒卿问好。白求跹平素不会来这,今日也是陪新收的小徒吃饭而来,算是稀客了。
那些大厨见了白求跹,一个个低眉顺眼,恭敬到不能再恭敬了。顾恒卿吃得很饱,软炸里脊、抓炒对虾、软炸鸡、烩鸽子蛋、桂花翅子、红焖肉、三鲜鱼翅、栗子鸡、水晶肘子……通通下肚,与白求跹的距离保持三尺之远,
白求跹最后拦道:“饭吃八分饱就够了。”这样子,像是三天没吃过饭似的。
顾恒卿啃着一个肉包子,怀里还有两个馒头,边吃边走。
白求跹随意问道:“你尽管选喜欢的吃,但一次不要吃太多,会吃撑的。”
“嗯。”顾恒卿说。
“你以前吃什么啊?”白求跹随意道。
顾恒卿拧起眉毛,面色有些不堪说:“我,我大多数吃些蛐蛐蚂蚱,毛毛虫有毛,手肿起来痛痛的,不想吃……”
白求跹一愣,难道他以前就吃这个?
顾恒卿微微抿出一丝苦笑:“我有几个朋友,他们送了我一点吃的,馍馍,大饼,最好吃的是烤山鸡,很香,咸咸的。”
白求跹轻轻摸着顾恒卿的发丝,说:“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那些厨子说。”
“嗯。”顾恒卿点点头。
“你怎么想到拜我为师?”白求跹又问。
顾恒卿含糊着说:“重阳宫的紫魁道长叫我来找你的。”
“紫魁道长?”白求跹仔细回忆。
顾恒卿点头说:“奶娘说我大了,叫我去投靠重阳宫找爹爹的旧识紫魁道长。我到了那里,道士们却说紫魁道长一月前捉妖,突然失踪,三日后发现了他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我在紫魁道长的房间里转了转,那里有一个道士问我的名字,几岁了,哪里人,到这里干嘛,我都告诉他了,他说紫魁道长李走前已经算到自己命中有一劫,而又知道我将会来寻他,所以留了封信,叫我来拜你为师。”
白求跹说:“信呢?”
顾恒卿低下头:“前天不小心被人推到河里,信纸湿了,那个推我的人说可以用火烤干,我就信了,结果她把信给烧没了。”
白求跹说:“那是个什么人?”
“她年级和我差不多,九岁,叫萧韶,是盈余公主,皇帝的女儿,”顾恒卿从领口拿出翠绿色的哨子,“这个翡翠哨子就是她送我的。”
“那只鹤,也是她借你的吧?”白求跹看着他。
顾恒卿害羞的一笑:“她说我想进华山,必须通过三个关卡,或者她的宠鹤可以帮忙,让我有事时吹响哨子。”
白求跹点头,一只手放在顾恒卿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注入仙力:“我在你身上下了护仙印,法力非在我之上者不能伤你分毫。”
“那岂不是怎么样都不会受伤?”顾恒卿惊喜道。
白求跹颔首。
她又问:“紫魁道长怎么想到让我收徒?”
顾恒卿摸摸后脑勺:“我不识字,是那个小道士帮我读的,说我的爹爹是他的故交,我也算他的晚辈,总要卖三分面子。他不希望我再受颠沛流离的苦难,想让结界最厉害的上仙护我平安。”
“紫魁道长自负轻狂,果然名不虚传。”白求跹叹道,她这下想起这号人物了。
顾恒卿眨眨眼。
白求跹说:“现在夜短昼长,你要不要出去玩玩?”
顾恒卿疑惑地看着白求跹。
白求跹手中现出一根长长的金灿灿羽毛,彩纹秀美,仙气腾腾。顾恒卿一脸狂喜,但见白求跹将羽毛一抛,自己踩在上面,回头看顾恒卿。顾恒卿小心翼翼地踏上去,白求跹两只手抱住他的腰侧:“抓紧了。”
“嗯。”顾恒卿把手放在白求跹的袖上。
金羽破空而去,犹如一道金色的流星,挟着耀眼的光芒,呼啸腾空。顾恒卿站在上面,内心狂跳如擂鼓,他真想大声呐喊,却怕在白求跹面前尴尬。黑发被风吹动,撩在脸颊上,有些痒。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求跹,淡淡的笑容,温柔,清丽,神圣,她的发丝落到他的脸上,他却把头更凑近了几分。这种感觉,很奇异,很开心。
“这是我的一根尾羽,你以后可以御着它去想去的地方。”白求跹说。
过了一会儿,顾恒卿才反应过来:“师父的尾羽?”
白求跹说:“为师本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降落人间,重修神道。”
“这是师父尾巴上的毛?”顾恒卿情不自禁道。
白求跹微笑道:“嗯。”
顾恒卿垂下头,细细观察着这毛上的锦绣斑斓。
白求跹道;“有些仙人会豢养灵兽作为坐骑,不过我想你还小,就用羽毛吧。这根毛上面含有不好灵力,也能起防御作用。”
顾恒卿抬头,望着眼前姿容绝色的女子,白衣飘飘,似乎要乘风而去,多么美,多么幻。
白求跹教了顾恒卿尾羽的使用方法,顾恒卿牢牢记在心,试了几次,也就能对其帷幄了。
顾恒卿收起尾羽,随同白求跹一起逛街。他今天吃得很饱,要不是白求跹说不能再吃下去了,他还真想把这些摊上的小吃一个个品尝个遍。白求跹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家卖糖人的不住瞧,无奈一笑:“只吃一点儿。”
顾恒卿闻言,欣喜地点点头:“嗯。”
白求跹带着顾恒卿到摊贩前,顾恒卿做梦都想吃这金黄色的糖官人,如今终于有机会尝试,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你想吃哪个?”白求跹征求意见。
顾恒卿看见一只灵巧狡黠的狐狸,手一指,偏头看到一翱翔展翅的凤凰,想到刚才白求跹说的话,手一转:“这个。”
糖贩子眉眼含笑,将凤形糖递给顾恒卿。白求跹问了价钱,变出相应数目的,给了糖贩子。
顾恒卿舔了舔,皱皱眉;“太甜。”
“不喜欢就扔了吧,糖吃太多对牙齿不好。”白求跹说。
顾恒卿摇摇头,这个糖人换成以前他是想碰也不能碰的,现在吃得起了,却发现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只是,这是师父给他买的,无论如何也要吃完。
顾恒卿忍受着舌尖翻涌腻腻的甜味,总算舔尽,丢掉棍子。他一转头,看到一家成衣铺,白求跹突然说道:“我记得你来时无甚行礼。”
顾恒卿微点头:“萧韶说我带那些衣服别人会笑话我的,帮我扔了。我这件衣服,是她送我的。”
白求跹看了看顾恒卿:“华山有统一的校服,你也看到了,白花花的。不过我白求跹的弟子不一定要和别人一样,喜欢什么就穿什么,我们要不要进去定做几套?”
顾恒卿忙摇头:“不了,不了,弟子穿校服就行。”
白求跹一笑:“走吧。”不由分说,牵着他的手走进去。
顾恒卿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白求跹,发现她没什么不悦的表情,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算落下。他刚刚盯着铺里出来的一个年轻公子太久,那人也是一身青色的衣服,他只是多看了会儿,白求跹就发现了。
白求跹叫伙计给过去量了一下尺寸,又挑选几分样式,顾恒卿结结巴巴地要了青色、蓝色、蓝白相间、水天青色等颜色。伙计们忙完后,收了定金,含笑叫顾恒卿十日后来拿。
出了成衣铺,白求跹说:“我的徒弟,不该像小姑娘一样局促的。”
顾恒卿不好意思地说:“弟子知道了。”
“不过想着给为师省钱,这点真是难得。可是为师能凭空变钱,不需要节省。”白求跹说。
顾恒卿又“嗯”了一声。
接下来,顾恒卿大胆了很多。
“师父,我想给血玉笛买一个流苏,红色的就好。”
“师父,那个乞丐好可怜,我们给他点钱吧。”
“师父,这条癞皮狗偷了别人家的包子,主人家追来了,我们快把狗隐身。”
“师父,我想吃那个鸡翅,就一点点。”
“爹爹!”一个清脆的童声,顾恒卿一扭头,看到一个坐在大人肩上的小女孩,摇着拨浪鼓,指着说:“我要那个。”
大人看了那犀角梳,长满皱纹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这个太贵了,乖囡囡,我们买木头的吧。”
“哦。”小女孩说,情绪里有些低落。
顾恒卿立马看向白求跹:“师父,我要那个。”
白求跹一瞥;“哦,梳子啊,我的床头上有两把,送你一个。”
小女孩又指道:“爹爹,我要那个。”
是胭脂。
大人强颜欢笑道:“等你长大了再买。”
顾恒卿立刻指着道:“师父,你要买。”
白求跹看也不看:“女人家的东西,你一个男孩儿玩什么。”
小女孩乱晃着小萝卜腿,说:“爹爹,我要那个。”
大人无奈道:“甜米酒家里不是有吗,乖,马上到家了。”
顾恒卿又道:“师父,我渴了。”
“很快就回去了,要不现在去哪家要点水?”白求跹道。
“水没味道。”顾恒卿说。
白求跹微微一笑。
顾恒卿像被看穿了心思,喃喃道:“师父……”
“别人有,你不一定要;别人没有,你也不一定要有。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哪些是你想要的,哪些是你不想要的,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顺了心意。”白求跹道。
“弟子知道了。”顾恒卿垂下眼睫。
然后,令白求跹头疼的来了。
一个耍猴的甩着鞭子,命令一只猴子捡起砖头盖上头顶,猴子战战兢兢,时不时看那人,顾恒卿道:“师父,我要!”
一个浓艳女子在楼上挥着手帕,手边有一只洁白无瑕的兔子,灵动的大耳朵抖了抖,顾恒卿大鹏:“师父,我要!”
一个中年壮汉追赶着一只偷了鸡的黄鼠狼,顾恒卿道:“师父,我要!”
一个胡人拉着一只骆驼,顾恒卿道:“师父,我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