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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指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了。
心中颇不甘,若真论身手就算受到这两个人的夹击,胜负其实也尚未可知,却因为关键时候的一记闷亏而形势大变。趁着身子乏力的一瞬,双手被一掰一扣背到身后,手腕上再狠狠一紧,就被冰凉坚实之物彻底箍住了。
挣脱不开,哗啦作响声提醒着这东西的坚硬材质,何况另一头还被紧紧拽在对方手里。“哈哈,这才叫风水轮流转!”耳边那沙哑的声音低沉而恶狠狠地道:“老子就知道带在身上没准有用!昨天被它锁了整整一天,吃了许多苦头,今天也要叫你们尝一尝这个中滋味!”
知道那说话之人正是应修阳,也明白此刻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局势,但实在不能接受被这样一个人贴在身后咫尺处,所以一听这声音就忍不住又连连挣扎了几下,当然一切都是徒劳,以自己的功力根本挣不断铁链,何况咽喉要害还扼在对方掌中,那五指生生掐入皮肉,几乎要逼得人窒息过去。
“呃,你,轻一点吧……”见状,开口的是杜明忠,他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曾与我接触,却低声对我身后道;“不用扼得那么紧,放心,不会引来其他人的,她……她只是个发不出半点声音的哑巴。”
“哑巴?”闻言,颈上的力道并没有立即放松,应修阳狐疑道:“此话当真?”言下之意有些不信他,杜明忠面带不悦,却似乎顾忌着什么,忍气道:“她若能说话,刚刚你第一次偷袭失手时,她就大可边呼喊同伴边还手,又怎会闷声不响等你二度拿住?”
这话里有些刺,略带嘲讽,却反而令应修阳信了,就听他得意地低笑了几声,道:“好哇,果然是报应不爽!当年若非你这女人在玉女峰上不断花言巧语鼓惑人心,我那七绝阵或者早取了玉罗刹的狗命,又岂会有今日之苦?如今成了哑巴,当真是老天替我出气!”话音未落,脖颈上一松,却紧接着“啪”一声脆响,面颊上就是火辣辣一痛。
给人从身后抽了一记耳光,疼虽疼矣,却不至于受伤,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那应修阳果真是个小人,竟行此妇人泄愤之举,有些鄙视。反倒是杜明忠脸色一僵,他正待要张嘴说些什么,远处却传来呼喊声,叫道:“竹纤姐姐?喂,你在哪儿?怎么转眼不见了?”
喊话的正是铁珊瑚,想来她此刻才回过神来,知道情况不妙,原路折回搜索起来,听得声音是越来越近,杜明忠和应修阳都似有点慌乱,那应修阳道:“快,快将兵器给我!”就见杜明忠依言从草丛中抽出一把钢刀,瞧样式原本应该是看守身上的,刚刚他们不以钢刀偷袭,却改作锁链缚人,当真是狡猾之极。
杜明忠将刀拿在手中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来,应修阳空出原本扼住我咽喉的手去接刀,另一只手仍是在身后拉紧铁链不放松,待到将刀锋架在我颈边,才似松了口气,随即恶声恶气道:“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躲怕是躲不住了,有你在,我就不相信玉罗刹一干人敢如何,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也不亏!”
“等等!救你时,你可答应过我不杀一人的!”那杜明忠急急上前一步道,应修阳警惕地拉住我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冷笑道:“我是答应过你,之前那看守不就没事么?但若是人家硬要招惹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咱们万一走不出去,我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说罢又不耐烦地挥一挥手中刀,道:“你哪儿来功夫管这些?要知道,督主素来只给人一次机会,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舅舅也要给我垫背,若想救他就识相些!你到前头去防着,那玉罗刹诡计多端动作又快,万一有个什么,你要记得帮我挡一挡!”
杜明忠忿忿看应修阳一眼,又歉然瞥了一眼这边,终究还是老老实实依言走到了前面。我心道果然如此,却无法开口提醒他与虎谋皮有多愚蠢,想来就算能提醒亦是无用,索性也不瞧他,专心盘算起来该如何应对才是好。
脑中只管盘算,脚下却要配合,反正挣扎无用,还不如配合些,多多少少能卸掉对方一点防范之心。随应修阳一行走出树林深处,迎面便遭遇了铁珊瑚,她一见这阵势脸色就是一白,嘴唇翕动几下,才以剑尖一指,骂道:“应修阳!老匹夫!你若还有半点算是生而为人,就站出来与我单打独斗,咱们手上见真章!总是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法算什么东西?无耻!”
“哈哈,我算不算人,用不着你这小妮子来管。”无法回头,就听身后那破锣嗓音得意洋洋一笑,脖间利刃又紧了半分:“别过来!早知道你想报仇,当初雪中一役怎么就没弄死你?命还真大!不过你命再大,架不住别人命薄,识相的话就给老子乖乖让路,否则,我让她和当初救你的那个蠢女人一个下场!”
铁珊瑚本就很是激动,一听对方这么说,更是怒到几近发指眦裂,见她情绪如此不稳,我担忧之余,倒有点庆幸起来之前中计的那个是自己而不是她,否则恐怕此时纵是钢刀架在脖子上,恐怕也不能阻止她拼上性命,来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了。
好在如今珊瑚再怒不可遏,叫骂之余总算是没真正失控。应修阳步步进逼,她也知道要步步后退,保持了一定距离,只是绝不肯爽快让开。嘴上就更是不饶人,骂了应修阳一通,又转而责备那杜明忠,说他背信弃义卖友求荣,应修阳是厚颜无耻老奸巨猾不待怎样,杜明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听着听着忍不住抬头张口,似乎想辩解,却蓦地面色一变,叫了声:“小心!”飞身就横在了我与应修阳面前。
心里叫苦,暗道了声可惜,自己当然知道他在拦什么,下一瞬就听一声惨呼,杜明忠右肩和左腿爆出血花,三点芒星有两点打在他身上,还有一点擦着我耳根掠过了应修阳的头皮,全因杜明忠大声的提醒,令这老匹夫得以及时缩了一下头!
应修阳本就怕遭偷袭,一直小心翼翼躲着以我为盾,他是干瘦老头的体型,身体原就暴露不多,可这三点芒星又快又准又狠,每一点都瞄得都是他暴露不多的肢体,最后一下更是直击印堂索命,若不是被姓杜的鬼使神差发现了,对方根本就没有躲过的机会。
能将小小暗器耍到这一步的,此地无疑只有一个人。
“玉罗刹!”应修阳自然也知道,他躲过一劫,抢先将链子拽得更紧,身体蜷得更隐蔽,我只觉得颈间微微一疼,只怕是有些破皮了,这还没什么,更令人不快的是那把贴在背脊上的声音,“玉罗刹!”这声音叫嚣道:“你再试试,你再出手试试看!我知道你快,知道你防不胜防,但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只要你再出手,就算取了我死穴,老子也能拼着最后一口气割破这人的喉咙,叫她给我陪葬!”
他乍一喊完,无人接口,连之前不停叫骂的铁珊瑚此时也没再出声,她刚刚乘机往前冲了两步,却没有足够时间冲到出手距离,只能再次伺机而动。而另一边杜明忠也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不住惶然的左右打量,一时间只有青石道两旁的树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
只是等了又等,这剑拔弩张却始终没有化为真正的行动。
脖间有些凉,还有些痒,此时却无意理睬,只一心集中精力留意周遭动静,打心底不信练儿会被这等威胁钳制住手脚,练儿她是喜欢直来直去的脾气,但并不代表就无计可施,只是她的计或者正需要配合行事,而自己理应比其余人都最先明白她的用心。
我这么想,旁人却不会这么想,“玉罗刹,哈哈,原来你也会怕么?”那应修阳见迟迟没有动静,大约是自以为得计了,喜色溢于言表,叫道:“既然怕了就别再藏着躲着,快现身去和那铁珊瑚站在一起,其实只要让我全身而退,我自然保她无恙,反之若是再耍什么花样想拖延老子,我就将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剜下来给你看!”最后一句,却是咬牙切齿的。
这一句咬牙切齿,令自己很是担心练儿被激乱了方寸,事情一度似乎也如担心的那般在发展,应修阳话音将将落下,斜刺里就又是一道芒星袭来,只是这次既不快也不狠,仿佛是心浮气躁之下随手而为,那应修阳一扯锁链,自己身子就是不由自主一个趔趄,那道寒星径直无声无息地没入右肩。
眼见这一幕,那杜明忠惊讶的“啊”了一声,铁珊瑚在前面也急得朝天大喊道:“练姐姐你打错人了!”旁人都傻了眼,反而是自己心中只有一片错愕不解。
不解,是因为中招的位置,也是因为……竟觉不出什么太多痛感。
若说准,这枚针打中的是我;若说不准,这枚针却正正好好没入肩贞穴,且几乎不怎么疼……难道真只是无巧不巧?正愕然思索之际,身后那老儿已是得意洋洋起来,叫道:“玉罗刹,你的九星定形针也不灵的一天!打到自己人身上滋味如何?哈哈,再磨磨唧唧不按我说的话做,我可真要动手了!”说罢手一翻,那利刃又逼入了肌肤些许,这次倒比那枚针还要来得更疼一些。
或是威胁终于起了作用,亦或者只是不耐烦再这样周旋下去,此时林中才第一次有了回应,随着一声冰冷飘忽也不知是哼是笑的短促发音,有道影子自林间一跃而出,飘然落在铁珊瑚身边站定,轻盈得仿佛是一片树叶落地。
只是,从容淡然的也只是身法,当人转过来,瞧见那唇边噙着似怒似怨冷森森一抹笑时,自己心中就不禁突突一跳,知道这次算是真把她惹恼火了,当下也顾不上其他,下意识就先回了她一个微笑,略带些讨好和求饶的意思在其中,至于身为人质的立场为何反要向营救者求饶,这一点就暂且不必细究吧。
有这不妙感的想来不止是自己一个,见了那阴恻恻的冷笑,杜明忠视捂着伤口就慌张退了几步,身后也隐隐传来倒一吸口气的声音。不过应修阳毕竟是个奸猾的老江湖,又仗着有恃无恐,很快调整过来,只是依旧不怎么敢露头,缩在后面叫道:“玉罗刹,你休想……”才硬着头皮吐了几个字,突然小院那头一阵急切纷乱的脚步声,听动静绝不止一人,应修阳的手腕就微微一抖。
脚步声很快由远而近,原来是镖局的人纷纷赶过来了,领头的正是龙总镖头,他身后跟随着十来名手下,个个手持兵刃目露杀气,显见都是久经江湖刀头舔血之辈。
他们的出现无形中搅了局,身后那握锁链的手又紧了紧,我直觉应修阳该是有些发憷的,之前他被擒来时是人事不省的状态,后来被关押在密室审了一夜,对外面情形乃至身处何地仍是一无所知,今日杜明忠救他救得仓促,想来也不会交流太多,只怕他根本没料到自己要面对这么多阻碍。
那边龙总镖头想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率众到了面前,开口就骂:“应修阳,你真以为我这里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么?我今日叫你插翅难飞!”骂完又怒气冲冲瞪了杜明忠,喝道:“你这小子好生卑鄙!枉铁老对你感恩不已,原来你竟是利用救人来拖住我们,还说什么三碗药,什么渡气救人不能离开,用计绊住了铁老,却想偷偷放走他女儿的大仇家!”
“不,不!”那杜明忠被铁珊瑚骂时就已十分难堪,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慌慌张张叫道:“我借机潜进来救应修阳是真的,但送药救人也不假!药和药方都不假!那第三碗药此时已经送过去了吧?是铁老在给他推宫活血么?不信你看,等那推宫活血完毕,这条命就救回了一大半!你们就权当是一命换一命,让晚生把应修阳带走吧!”
他说得状似哀求,龙总镖头却啐了一口,道:“你这背信弃义之徒,到如今谁知你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当初铁老还说你是忠臣之后,对阉党之流恨之入骨,你却一转眼就来救这魏忠贤的亲信,里通外番的走狗,我龙达叁是决计不再信你了!”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无非就是些谴责与辩解,此刻自己无心去管这些,趁着这宝贵的间歇又将目光投向练儿,恰巧她也正在瞧我这边,视线一对上,那双盛满怒意的星眸就滑过了一丝欲言又止的焦急,一旁铁珊瑚紧紧拉着她,想必也不好受。
不可思议的是,眼见练儿现出焦急担忧,自己那被擒住后原本故作镇静但仍难免忐忑的心,反而真正静了下来,我只知道,哪怕是钢刀架在脖子上,我与她也绝不会重蹈铁穆二人的覆辙。
因为她是未尝一败的玉罗刹,而我……自诩是这世间最懂玉罗刹心意的人。
微阖上双目,放缓呼吸,眼中留半缕光,耳中留半点清明。
之前丹田所受一掌并无大碍,但气脉的运转仍旧沉滞缓慢,太过沉滞,所以即使有少许分心也无妨。外面的动静流入耳中,细微之处无限放大,龙总镖头和杜明忠又你来我往了几句,之前在身后一直沉默不语观察局势的老狐狸终于不耐烦了,吸了一口气,出声道:“够了!你们休想用这种缓兵之计来拖延,我不吃这一套,不管此地是龙潭还是虎穴,老子现在就要离开!玉罗刹,让他们都滚远点!你也不想见她有什么事吧?”他终于还是急躁起来。
有趣的是,他这里急躁,那头另一个声音,就不再若刚刚那么怒气沉沉的冰冷了。“是啊,我自然是不想她有什么事的。”练儿回答时甚至带着些许促狭:“那么,龙总镖头,能请你和你的手下依这位所言么?”
“当然不能!”那边是不假思索的即答。龙总镖头回答时的语气有些拿腔拿调,他一板一眼正经道:“练女侠,唯独这次,恕龙某无论如何难以从命。一旦让这家伙逃出生天,你们可以一走了之,我这里恐怕就要倒大霉,为报铁老恩情,我可以抛家舍业,可我手下这干弟兄却还得养家糊口啊。”
“哎呀,那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听练儿对此的反应都有些戏谑,这如同一出双簧,或者这就是一出双簧,之前练儿前脚现身,龙总镖头一行人等后脚就紧跟着出现,不早不晚,恐怕也不会是单纯的巧合。
我只希望自己的理解是正确的,不要白费了她们一番功夫。
额上似乎已经渗出了细细一层汗,平时运功已是够艰难,如今还要做一件事……唯一庆幸是那老奸巨猾之辈此刻躲在自己身后,应该注意不到这些汗水……应修阳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这里,他正因为龙总镖头与练儿明显戏耍人的双簧而恼火,大声呼喝道:“玉罗刹,你休要欺人太甚!”
练儿双手一摊道:“我哪里欺你了?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帮你说话么?只是强龙难压地头蛇,龙总镖头才是此地的主人,他不受这份威胁,你叫我如何是好?”
听着练儿她这般难得一遇的玩无赖行径,心中好笑之余,其实还隐隐有些担忧,毕竟她的对手也素来不是什么省油灯,应修阳论武功远不及练儿,论斗心机却未必不如谁,何况……果然,身后一声沙哑的桀桀冷笑,就听这曾在雪峰之上参与过那场悲剧的男人道:“好哇,跟我玩这一套,别人不受威胁,你总受吧?听好了,你若不想她出事,就将这里的人悉数杀光,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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