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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时番外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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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寨主一诺千金,之后数月,由冬入春,自然都是在西岳度过,每日陪着人一道四处搜山,是半句怨言也不曾有过。

只不过最开始尚有几分认真的寻找,到后来也就无所谓了,说是搜寻,更像是游山逛景,这一点练寨主倒可以玩得起劲。

说到底,她其实并不太理解这次搜寻意义何在,无论是死是活,既是师父自己选择的路,难道不就该由着她去么?就正如族群当初选了离开,她便也就放它们离开了,为何偏要执着追去寻个结果?

不过转念一想也没关系,左右也是小事,她不计较,只要身边人高兴就好。

反正寨主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最多因此费点手脚,基本上也都不耽搁。

当初几个管事之职可不是白设的,定军山一般的寨务下面人自己就可以处理好,用不着寨主大人操心。至于有什么必须由她过目的,自然有人快马来报,山下当年吃过离别宴的那家客栈如今已成了固定联络点,店主和小二都是可信的义气之人,食宿甚至都不肯取分文,寨兵们住得很放心,这两年回返过黄龙洞几次,消息传递都是这么来的,已然驾轻就熟,所以这次回来待得久一点也没关系。

不过每次下山处理事务,练寨主都从不和谁打招呼。一来因为对方从来不问,二来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家伙是怎么样一副爱操心多想的性子,连每次见到她比武都会目露忧色的人,若是知道了寨中其余一些行径和算盘那还得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耳根清净,也为了对方好,练寨主早决定有些事能不说就不说,譬如接下来某些的安排。

虽说大多数事下面人就可以处理好,小部分事也只要口头定夺就成,但终究是有些人有些事,必须要玉罗刹出面亲手解决才行。

“好,知道了。”一日在客栈偏房,她对属下这么交代道:“这么着吧,我们肚里明了就成了,也不用费神去查什么劳什子的鬼证据,这次回去便以我的名义下战贴,时间定在半月后的十五夜,地方么……就在这西岳的玉女峰上吧,到时候直接杀了贼人除恶惩奸,也不枉我与罗大侠相交一场。”

“是!不过寨主,江湖传闻那应老贼素来诡计多端,西岳不是姐妹们的地盘,您也没个接应,会不会……”这名传递消息的寨兵亦是寨中主事之一,心中有顾忌倒也不怕说出口来。

少女闻言轻笑一声,不屑道:“那岂不是正好?在定军山地盘我还怕他不敢来呢。只要来赴约了,无论有什么阴谋诡计总要手底下见真章,论打架我练霓裳还怕谁不成?只管照安排做就成。”

“是,属下明白!”那寨兵当即抱拳回答,神色是全然的坚定,似乎半点也不觉得这番话里有任何的狂妄托大之处。

事实上练寨主自己对这安排也觉得挺不错,再过半月就是师父的遗命到期之日,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到那时候她也得放弃了吧?届时将两件大事一口气解决掉,何其快哉,闲太久的练寨主简直就是摩拳擦掌期待起来了。

果不其然,当期满之日提出师父遗命,说要去落雁峰道观中寻贞乾道长,托他转告霍天都师父的死讯时,对方果然就妥协了,虽然说眼前的女子面上明显写了不忍与不甘,但终究还是咬了咬牙,点头同意了。

明白这点头也意味着她同意放弃了那一线奇怪的希望,再不会继续漫无目的搜寻了,寨主大人微微一笑,暗觉满意之余,却又冒出了自己亦说不太清的不忍心,不想拉对方亲口去说那噩耗,便寻了个天气阴霾大雨将至的由头留她在黄龙洞休息,决定自己跑一趟了事。

西岳五峰环拱,落雁峰乃第二峰,这道观也不大,甚至有几分寒酸,观中只住着一个老道儿两个小道儿。当初在某人执意离别后,心中抑郁到处玩耍解闷的她曾误打误撞来过一次,也与那身材长瘦的老道打过照面,知道是有身手的,可那老道始终亲和有礼,她也不好寻人动手打架,之后回返黄龙洞说起此事,师父才道曾经与此人认识,叮嘱她不可再去,免得暴露师承来历,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时她尚不明白什么算是不必要的麻烦,直到后来师父留下绝笔信才知道,原来那贞乾道人与师父和师公都是认得的,且与师公霍天都交情甚笃,当初没少帮忙霍天都四处寻找师父下落。直到后来霍天都死心,他才回了落雁峰道观。好在西岳峰峦叠嶂,这道观与黄龙洞相距甚远,又都是隐居之人,几乎不可能有巧遇之嫌,这些年才彼此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这么一个邻居,活着时不好打交道,死后却是最适合向霍天都传口信的人选,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凌慕华就有类似打算。

练寨主也不在意自家师父心里怎么样,反正遗命是这样交代的她就这样去做了,到地头拾级而上,毫不客气地推门进了经堂,也不见什么香客,只有一个小道儿迎上来,通禀来意后就领人到了丹房中。那老道儿正在丹房打坐,听闻此事好不惊奇,连连发问,练寨主不喜欢啰嗦,道明来意后简单明了地将始末讲了一遍,就算仁至义尽。

“没想到啊没想到……”虽然简单明了,但也足够了,那贞乾道人听得连连摇头,叹道:“真是造化弄人,贫道当年帮霍兄寻了那么久,却不想结局竟……唉,也罢,霍兄现在天山隐居,此事我义不容辞,哪怕不远万里也定会给老友一个交代的,只是不知慕华贤妹还有没有什么遗物可托给霍兄的?人不能重聚,留个念想也好。”

“师父没特意交代过……对了,好似她以前有写过点什么给师公,或者我回去寻寻看,下次带来吧。”练寨主说这话时略有点心不在焉,她瞥了瞥窗外沉沉天色,便道:“话既已带到,练某也该告辞了,道长请!”说罢起身就欲行。

那贞乾道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窗外天色,当即离座挽留道:“看来迟早有一场雨,西岳路险,湿滑更是难行,小友何不多留一阵子,等雨降完了再说?实不相瞒,我今日还有个小友要来,他也算是江湖上新一代的青年俊杰,你们若能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岂不是好?”

这话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练寨主根本懒得搭理,但碍于师父情面还是轻笑着行了个礼,道:“这西岳乃我生长之地,道长不必挂心,何况家中还有人等着,我想自己应该能在大雨降下前赶到家吧,告辞。”说罢足尖一点,存心不走正门,由敞开的窗户口一掠而出,晃眼就不见了踪影。

因为如此,她没见到门外头正由道童领着走过来一名年轻男子,当然对方也没看到她。

不知道也根本不在乎错过什么的练寨主只管一路运功捷行,这般全力赶回黄龙洞时,虽然天色渐阴闷雷不断,但雨到底没能落下来。得意的练寨主笑眯眯迈进洞中,本以为能看到听话休息的某人,结果却发现对方居然在挽袖扫除做家务,不禁就面色一板,却还来不及说什么,又一把被她拉到了内洞,见到了几个旧物和一封信。

曾经贺寿用的酒坛酒杯竟是被师父收了起来,意识到这点时心中是有些暖洋洋的,但对那封读得人不明就里的信就没什么感觉了,让看似能明白的人来解释,却不想最后却听到她认真道——我就是想好好照顾你,守着你,可以吗?

这么说时,对面的女子微笑着伸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这是儿时自己最不喜欢的一个动作,觉得有被看扁之嫌。

但是,却也阔别了许久的一个动作。

愣了一愣,然后不客气地躲开。

就在那一瞬,觉得眼前这女子好似有什么地方改变了一般,具体说不出,或是笑容,或是眼神,总之由内而外,容色言动,无一不明朗自然,仿佛皎月映水通透澄澈……不甚明了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也很不高兴被揉了头,但练寨主凭直觉感到心情还不错,而当随后勒令对方休息时,被乖乖躺下的她拉了衣袖温言求陪,这份心情不由得就更好了。

也许正因为心情实在很好的缘故,当由洞外轰然的雨声中分辨出有一串陌生脚步声由远而近时,陪人睡得正好的少女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起了玩耍之心。

练大寨主何许人也?对方没进黄龙洞前就早已听音辨明了一切——那脚步还算轻快,应该是名练家子,步伐也是男子特有的,不过略显飘浮,可见身手不怎么样——这种练武的男人这两年练寨主打过不少交道,看得上眼的没几个,加上偶尔听闻寨中姐妹经历,觉得天下男人混账远比好的多,一时玩耍心起,就想试试这名来者是好是坏,于是不顾枕边人的反对强搂着她装睡,想看来者作何行事。

十有八&九不是个好人,当时练寨主如此判断,心情好似灵猫戏鼠蠢蠢欲动,对送上门来的猎物只待玩弄一番再一举擒杀!

可谁知道来者竟如此无趣,走得近了咦了一声,就轻手轻脚又退回洞口,大气不敢再出。

眼见如此,身边的人也连说不要玩了,强想挣扎起身,被重新摁倒后还嘟囔说什么怕冷,尽寻借口反抗!直到被自己运功催热身子来抱定,才再无计可施,只得老老实实任凭自己搂在怀中。

继续这么做,原本是因为有些不甘,想要再接再厉试探来人,不过相偎相抱了一阵子,听着臂弯中清浅的呼吸声,觉得怀中柔软被慢慢地捂热,忽而又觉得戏弄不成就戏弄不成吧,那人就算不再进来,或就此离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候的练寨主是真打算放任那人在洞口避雨了,两不相扰就成,谁知道就在此时那生人又轻手轻脚悄悄走入洞中,到榻边盖了件氅衣过来。

氅衣是干净的,但入鼻尽是陌生人的气味,练寨主哪里受得了这个,顿时翻身而立,厉声就呵斥出了口!

其实到这一刻也知道对方是好意,呵斥是因为自己体质的原因,那男子被呵斥竟也不恼,反而立即拱手赔罪连连道歉解释,历来吃软不吃硬的练大寨主定下神后,破天荒倒觉得有几分歉意起来,便放软了一点口气,借着返还氅衣的当口也为自己顺便辩解了几句,算是寻个台阶下,哪知道几句话竟然令这男子红了脸。

这可真稀奇,少女顿觉得有趣起来,彬彬有礼几句话就红脸的学武之人她倒是头一遭见到,再仔细一打量这男子,见他二十岁上下,也算是面如冠玉一表人才,倒比那些江湖草莽顺眼得多,不禁起了几分江湖结交之心,就又多说了几句,却还没等聊出个子丑寅卯,斜刺里就有人插&进来道——这位少侠不必在意,我妹妹就是这样的脾气。

回头看一看,身后的女子趁着这几句话的功夫已整理好了妆容,此刻是一派和颜悦色笑容可掬,连声音都似透着一团和气。

但每次看见这样的和颜悦色,总让人觉得别扭,感觉与她平日里的温煦浅笑其实大相径庭……

就在练寨主这一分神的功夫,那厢里两人已经对上了话,一个文雅一个有礼,三言两语下来,对话进展得行云流水,简直就如同老朋友一般。

意识到这点的少女突然不是滋味起来,感觉似被冷落在旁了般,于是想也不想就上前一步昂首开口,果断将话头抢了过来。

确实是想结交这个新朋友,但是绝不喜欢由她来出面替自己结交,那是全然不同的。

抱定这一念头的练大寨主决心自己出面,再不给身边之人说话机会。可惜天不遂人愿,才抢了没有两句话,正打算与那男子再开个玩笑,将将话到一半,却又被硬生生打断了。

那一声呼唤来得太突兀,出现在这个当口,简直就是存心作对拆台一般。

气得面色一冷,少女转过头去正要发作,却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身后的女子依旧在笑,带着笑意的面容却似乎苍白许多,嘴唇更是明显失了血色,眉头似蹙非蹙好似忍耐着什么……怎么了?莫非又哪里不舒服了?没忘记这家伙打小体弱,所以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随后见她咬破了嘴唇更是深信不疑,什么叫说话不注意咬伤的?尽当别人是三岁孩童么?定是哪里难受了!

满腔怨恼顿时散了个干净,也无意再结交什么朋友了,满心只想压着她好好休息。

却不待开口赶走外人,面色苍白的这位反而自己宣称没关系,进而若无其事地接过话头,继续对那男子套起近乎来。

她说原来是武当弟子,久仰久仰。

她说曾有缘与您的同门耿绍南同路过几天,所以稍有耳闻。

她说可惜后来分道扬镳了,不知道你可有他们消息?近来他们还好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专注,眼中谁也没有。

所以她没发现,身旁的少女,一度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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