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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时番外篇·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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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凡一个人会后悔什么,那必是留了大遗憾,或是吃了大亏。

练女侠从不知遗憾为何物,这倒并非因她人生完满无缺,无论是嗷呜骤然横死,还是师父不告而别,说来都是不完满的。

只不过她素来开朗,更兼自幼天生天养,于万物兴衰轮回中早懂了花开花落自有时的释然,不会动辄憾恨什么。

至于吃大亏这种事么……倒确实是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譬如年少在西岳首次对上红花鬼母。

不过这样的大亏定然会返还的,后来在京城她便胜了那老太婆一头,好好地出了一口气。

而对于自己无法掌控的意外,练寨主一般就更不会放在心上,好比当年定军山被剿,剿没了也就剿没了,她气归气恨归恨,但毕竟不在现场,也就并不觉得是自己吃了大亏。

吃大亏的分明是山寨众寨兵,唔,还有一个意外受牵连的某人,若当时自己在,那绝不会吃这些亏的,更不会叫官兵轻易得逞。

自从明月峡另建山寨以来,练大寨主都是这样笃信的,她相信但凡有自己镇守着,就定能保这个寨中所有人无忧。

她从未料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在一群乌合之众无名小卒手中,吃到平生最猝不及防的一次连环亏。

当然,独自一人的红花鬼母既非乌合之众亦非无名小卒,对于这老太婆去而复返还打坏了自家山寨大门这件事,在当时的练女侠看来也不算什么吃亏,毕竟她当场就反击了回去。

唯一可惜的是这反击不够彻底,不能像在京城那般痛痛快快地将对手击败,最后也只得了个胜负未分而已。

胜负未分,是因为刚刚打到中途半端就已无心再战,且双方皆是如此。

没办法,高手过招不容有失,任谁这边专心打着架,不远处却有声音一个劲儿嘚吧嘚吧嘚说个没完,也会烦到打不下去。

其实一开始练寨主还不至于太烦,本来么,她性急反击红花鬼母,却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冤枉,自也乐得让这老太婆亲耳听听那丧门星丈夫做了点什么缺德事。

谁知姓卓的小牛鼻子一通竹筒倒豆子下来,惹红花鬼母烦的话没说出多少,惹自己烦的话倒是抖落了不少。

原本旁敲侧击都打听不出来的,原本已打算不再追究的,这一回竟都被对方主动抖了个干干净净。

在清虚观具体发生了何事,什么是所谓的“清誉受损”,练寨主这下算是彻底清楚了。

然而寨主大人一丝一毫都高兴不起来!

什么君子守诺,什么颇有原则,根本是一触即碎一文不值!

即使知道对方坦诚这些是想化解红花鬼母的误会,练大寨主也绝不领情——说好的护她清誉呢?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敢这般出尔反尔,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这些?

你一个外人,怎么敢这般恬不知耻,当着我的面说这些?

怎么敢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她曾当众承认对你感激钦慕深夜私会!

练大寨主已许久没尝到气急败坏的滋味了,这一刻却越听越心烦,险些就要破功!

幸亏她同时也定力过人,再怎么窝火,内心也明白那些话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不能当真的。

所以哪怕火冒三丈,玉罗刹到底没一剑弄死嘚吧嘚的武当未来掌门,而是双方罢战,任凭红花鬼母将他扯到一旁细细盘问。

惊疑不定的红花鬼母对姓卓的盘问不休,没好气的练寨主也没闲着。负气打架是一回事,她知道某人因雪崩之事已先行一步前去查看,自是放心不下,休战后便也想立即前去,偏又不能放红花鬼母独自在此。

这老太婆固然骨子里是讲侠义讲底线的,但偏生又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糊涂虫,如今寨内兵力空虚,留她在这里自己跑去别处,未免大大地不妥。

想走不能走的练女侠冷着脸跃上高处,朝扬了雪尘的远方山坳张望了张望,遥遥见不到什么动静,心中却愈发急躁起来。

这样被牵制下去可不成!练大寨主岂是那等坐困愁城之辈,眼珠微转心念连闪,不消片刻就生出了一条妙计。

“呔,红花鬼母!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就是想见你那丧门星丈夫么?我知道了,你随我来啊!”

冷不丁丢下这么一句,她甚至都不曾回头,由高处一跃,便径直离了山寨往半山腰飞身而去。

不消说,按那老太婆的脾气,再是起疑也必会紧随自己而来,这般不就两全其美了。练寨主一路风驰电掣,面上全无半点骗人的心虚与愧疚,甚至还颇有几分自得。

这时候的她行动虽已尽量快,但实际心底并未太过担忧什么——雪崩虽险,但在这明月峡也不算稀罕,见识多了,寨兵们早总结出了一套应对规避之法。

就算这一次不慎之下当头遇上来不及避开,多多少少会造成些伤亡,却也真不至于全军覆没。

说来或者冷漠,但在练寨主眼中少量伤亡确实不算什么大事,混绿林刀头舔血的,死伤本就在朝夕之间。

所以当时飞身往山腰掠去的她,脑中更多的念头,还是寻到某人好好说道说道那些“钦慕私会”,把心里憋着的火撒出来。

却没想到,这却是一连串吃亏的开始。

其实,当隐约听到风中传来的箫声后,原本不甚在意雪崩之事的练寨主微微一凛,便已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她知道这山寨中唯有铁珊瑚是随身带一支绿玉箫的,平时当武器耍,兴之所至时还吹奏过几次,虽说练寨主不通音律,却也懂分辨音色好听与否。

如今随风传来的箫声温润空灵,正是那支绿玉箫的音色无疑,好听依旧,却不该在此时,不该在此地。

此时此地箫声莫名响起,不符常理,只怕绝无好事!

心中微凛的练女侠再提一口气,全力疾行之下可谓势绝神速,却无奈不能缩地成寸,到底还是花了一点时间。

当箫声响起之地已遥遥在望时,她凝目所见到的,恰是铁珊瑚主动跃下峡谷,直坠深渊的一幕!

怎么回事?赶路的练寨主是打斜刺里抄捷径而来,角度不对瞧不清雪谷内发生了什么,却转眼又见一熟悉身影也现身崖边,心中就是倏地一紧。

好在无论发生了什么,那人倒是没傻,只是现身崖边向下张望,看起来应该是没效仿铁珊瑚的意思。

练寨主勉强放下心,转瞬掠得又近了几分,瞧清了她衣衫干净应无大碍,又目光一扫见那厢岳鸣珂正与人打成一团,旁边独余一个金独异跪地不起,想必已不成气候。

局势应是尽在掌控的,却怎么一个个都隐隐不太对的样子……她木呆呆立于崖边作甚?岳鸣珂的剑法是那么疯的吗?

心中虽疑,也来不及思忖太多,练女侠一眼确认了那边状况尚可,就二话不说折身投向山崖之下。

无论如何,得将先前跳下去的铁珊瑚捞起再说。

直到这里,练大寨主也不觉得铁珊瑚会有性命之忧。峡谷虽深,但整整一个冬季积雪甚足,加之雪崩后层堆松软,习武之人跌下去或会伤筋动骨,想要直接跌死却也难。

飞身几个起落来到崖下,眼前所见也正如寨主所料,嶙峋山岩早被厚实蓬松的洁白覆盖,加之风势不小雪雾苍茫,整个谷底简直就似被包裹在纷飞的棉絮中一般。

虽说风卷雪尘,但目力了得的练寨主根本没费什么事便顺利找到了目标。

浑身裹白的铁珊瑚就趴在厚雪中,或是伤了腿脚,并未站起身,此刻正在雪地上匍匐爬行着。

“珊瑚!”练寨主踩着松软的雪三两步上前,伸手就想给她把脉先检查伤势:“伤哪里了?我看看。”

谁知这个脉却根本没把成,因为拉住的手腕转瞬就被挣脱开了。

趴在雪中的人似对周遭变化全然无感,只自顾自一个劲地奋力向前爬去,眼也不眨。

“……”判断出这状态不对劲,练寨主并未再着急施救,而是默然起身,也顺着那方向投去了目光。

飘飘扬扬的雪尘中,视线望出去也是一片茫茫的白,大小不一的雪团雪块错落参差堆积着,乍一看与别处一般无二。

然而练寨主很快从无尽白茫中瞧出了点什么痕迹,不由得便双目一眯,大步流星过去,将胳膊倏地插入雪堆里,下一秒竟硬生生从其中拖出了一个人形!

只说人形,是因为除人的轮廓外几乎辨不出什么细节,那发上衣上肌肤上全是雪絮,仿佛这原本就是白雪做成的一个人般。

目力极佳的练女侠也不禁微微一愣,未能第一时间辨出此人是谁,身后,却蓦地传来一声悲鸣,卒然扑来一道身影!

原本只能勉强爬行的铁珊瑚,这一刹动作却快到不可思议,转瞬之间便从玉罗刹手中夺过了人,死死搂在怀中!

她也不说话,只将那雪人死死搂住,颤着手缓缓摩挲了两下肌肤,便双眼发直,目光再没有丝毫焦距。

练寨主看得分明,那手指颤抖摩挲过的地方,是……颈侧脉象所在。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这雪絮掩埋之下的人,究竟是谁。

看清之后,明白之后,原本笔直而立的女子,却不由得缓缓后退了几步。

她定定瞧着雪中的这两个人,眼中流露出的,是罕见的茫然。

自幼见惯弱肉强食,视生死如吃饭喝水般寻常的练寨主,这一刻突然就无措了起来。

令她茫然无措的,不是眼前突如其来的死亡,而是眼前两人,一人生,一人死。

遽尔之间,便已是一人生,一人死。

遽尔之间,竟已成定局。

一生一死,就此长别,往后余生,永不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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