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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许此心付一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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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冷心那一跃,各人之应变道来话长实则却都只在瞬息之间,至此不过片刻。她一路疾飞,陆拾寒殿后,正经南隅的那片散士之地,越过此处,左拐一段便可到那青砖铺嵌的小道,直通去玉皇门外。却见那吕善扬倏地身形拔起,似一只黑鹳在空中迅疾盘旋,连连五转,越转越高,至高处忽的上下一个翻身,又如羽毽般头朝下直栽地面,方向正是薛冷心身前!

目睹这般绝顶轻功,众人都不禁晕眩。陆拾寒见薛冷心停下了步子,忙护至她的身前,看着面前那位一步步逼近的道士,只觉头皮发麻,定了定心,和薛冷心慢慢往后退,脚步悄转,退回那些散士之间。

只见吕善扬看了一圈,微微笑道:“此事无关各位,希望各位也不必插手,贫道感激不尽。”他十分明白,这余下的七名散士,既然随心留下,自有其过人之处,非好事之辈,却也绝非怕事之辈。

自然除了那徐锡禅。他这回既怕拿不到朱绵栊那头的解药,又见这吕善扬言语森森的,怕真是个狠角色,便坐在一旁不应不理,两不相帮。

那祖兆川道:“道长多虑,咱们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只不过此地清静,可否请阁下移步他处?”

吕善扬目光一冷,嘴角却仍是带着笑容:“各位稍稍让一让,那便可以清静得很,什么事都没有。”说完见陈若岸已后脚而至,依次阮千隐、施无香和白霜衣皆快追到,轻轻一哼,“得罪了各位!”话毕跃身而起,窜入众散士之中,擒向朱绵栊去。

“谁在这儿吵吵闹闹,扰老子清眠!”

正当吕善扬一掌一人,已拍至陆拾寒和薛冷心肩头之际,忽的响起这道怒声。只见一个淡蓝身影陡然自地上纵起,截在他的身前,抽出简板,将手中那渔鼓猛地一挥,便从鼓内漫洒出层层的石灰粉,直向他面上扑去。

吕善扬心中一紧,连忙闭眼,却仍不及无孔不入的细粉,双眼和口鼻之中已进入许多!顿时感到眼中火烫,十分不适。大怒之中又听得脚步声近,想是阮千隐已到,此刻还是暂避为妙。努力睁了睁眼,模模糊糊寻到那抹蓝影,笑道:“好个唱道情的蔡伯羊!给本道长等着瞧!”话落便迅疾离开,自另一处先回自己九宫教去。

陆拾寒忙朝那名叫蔡伯羊的男子抱拳道:“多谢前辈相救!”

那蔡伯羊摆手道:“不是救你们,你们最好也不要扰了老子。”说着自顾轻轻一击鼓面,发出咚咚清响,“又可以唱啦。”打了个哈欠,竟又重新躺下卧眠。

这时阮千隐急急飞至,目光一扫,见陆拾寒和薛冷心尚在,地上落满石灰,笑了笑,伸手一拍站在一旁的陈若岸:“嗯,对付那厮,就得使阴!”

陈若岸并不去说明,只点头一笑。阮千隐又指了指薛冷心,喝道:“小姑娘,你跑不掉了!把手中的丫头交出来,老夫饶你一条命!”

陆拾寒见薛冷心怔怔的,怕是今日被吓坏了,朝阮千隐道:“恕晚辈斗胆一言,前辈气焰太甚,这盟主当得可不服人,他日必要灼伤自己。”

阮千隐哈哈一笑:“又是小孩子说法!”忽的耳朵一动,又紧皱起眉,转过身朝来人道,“施无香、白霜衣,你们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你们不累,我也累了!”

施无香二人的确已觉筋疲力尽,立定身子后不由得暗暗调息。那通玄道长、枯月和司徒柏三人亦即刻追到,面色仍带愠怒。通玄道长道:“盟主,施无香交给贫道正是!”说着拂尘一举,麈尾便如铁丝般直戳她身前去。

蓦地里银线闪动,一杆相似拂尘将通玄道长的卷住。仔细一瞧,原是那“蓬莱太真”玉溪子。只见她看着通玄道长,叫道:“师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通玄道长微微一惊,脸上忽闪复杂之色,道:“陈年恩怨,私下再了,此刻你就不要淌这趟浑水了!”

那玉溪子面色平静,淡淡一哼,已展开拂法攻向他去。

无论他二人有何私怨,施无香和白霜衣见状皆稍松口气,至少少了一名对手。阮千隐心知不将施无香二人打得如凌寂天和薛半儒那般,他们就不会罢休。当下想速决,还是亲自动手为上,振了振精神,即向二人出手打去。

陆拾寒见司徒柏和枯月趁隙来袭,心道他们终比不过吕善扬,便拉起薛冷心继续往前跑。忽闻“啪”的一声,惊觉自己背上一阵轻微的疼痛之感。

“姑娘,跟你说了别打搅老子睡觉,怎的不听话?”只见那蔡伯羊又已起身,收回打了陆拾寒的简板,边拍着衣上沾着的细草与尘泥,道,“自你们几个鼠辈到了之后,此地就不得一刻安生!”

陆拾寒原想江湖中本有许多怪脾气之人,扰他清梦或许当真触怒了他,只是见他言语中并无严厉的责备,且两次醒来,皆似有意解危一般,便一指司徒柏和枯月,说道:“晚辈无意冒犯,但两位掌门以大欺小,晚辈不得不逃,不小心踩到前辈衣角,望前辈见谅。”

“哦?”蔡伯羊目光一移,朝司徒柏和枯月道,“以大欺小,可不光彩。”

司徒柏冷冷道:“酸秀才!不要多事,让开!”

枯月将他一拉,向蔡伯羊笑道:“此事关乎咱们各派两百条性命,他人做无谓的插手,只能与各门各派为敌,阁下应该清楚这个道理。那昏迷的女子——”

蔡伯羊忙摇头道:“不、不,蔡某一直睡着,可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当下也不劳枯月先生给在下转述,是是非非,想必到时自有个分晓。”

司徒柏眯了眯眼:“你这话什么意思?哼,我司徒柏向来便最讨厌那些独来独往、自恃清高的散士!若想多管闲事,可休怪我不客气!”

蔡伯羊抚了抚长须:“原来如此,蔡某也向来讨厌那些自居名门、满口公道的掌门。”

司徒柏轻笑一声:“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提剑纵起,扑向蔡伯羊去。

枯月见状,便一人去追陆拾寒三人,所幸其他散士并无插手之意,却见那蔡伯羊忽的翻身一转,避了司徒柏的进攻反向自己出起招来,微恼道:“老朽可没挑衅你出手!”

司徒柏得空,笑道:“枯月先生,那他就交给你了!我去将那小郡主捉了!”

陆拾寒在司徒柏出手之际便带了薛冷心跃出散士之地,拐去那段青砖小道。一转弯,便听一个声音轻轻叫道:“拾寒姐姐!过来!”

心中一疑,闻声望去,见一块岩壁后躲着一抹俏丽身影,却是白少葱,便立刻和薛冷心赶了过去。又见苏玉陵晕迷着靠在石上,满肩是血,忧道:“怎么回事?”

白少葱摇头道:“玉陵没事的,只是被点了穴。”又道,“不过玉皇门你们已出不去,张峰秀带了那些同门堵在那儿了。”

原来正是陆拾寒一众人在散士之地逗留的这片刻,白少葱也已带苏玉陵下了丘台,却见张峰秀和众同门从场地外围抄往小道去,心中一思虑,便也来到此地,在一块岩壁后暂先藏起。

陆拾寒道:“难怪你这一路反没被人拦截,原来他们早先一步到了前面。”又问道,“你在这儿等着,便是想告诉我们这个么?”

白少葱一愣,随即缓缓点了点头:“以寡敌众,总不能看着你们冒险……”顿了顿,忽道,“把朱绵栊身上的外衣脱了吧,玉陵的衣服被血浸透了。”

陆拾寒见那外衣原是苏玉陵的,又一摸朱绵栊的手,比之先前已回温许多,定是那补心丸见效,便将那件外衣除了递给白少葱:“有时间便给玉陵换上。”

白少葱接过,咬了咬唇,低声道:“非要这么护着朱绵栊吗?落入阮千隐手中会怎样?”未待对方回答,却又兀自叹道,“我知道的,定是九死一生。”

陆拾寒瞧着她,道:“少葱妹妹有所不知,凭冷心的轻功,那些弟子还没法跟上,只要无吕善扬、阮千隐那样轻功绝顶之人追来。”又道,“这二人当下皆无暇,咱们可以一试。”

白少葱眼睛一亮:“是吗?”

陆拾寒笑道:“你爹爹和施前辈正拖着阮千隐,吕善扬那对招子还须一刻恢复,追来的应该只有那枯月一人。”

白少葱破愁为笑,立刻道:“那你们快走!别给枯月追得太紧!”

陆拾寒一点头,又望了望四周,道:“只是你们也不能在这儿久待,此处空间狭小、路道单一,易被人找到;且无他人,一旦与人相斗,对方下手就极可能无所顾忌,你也赶快回到大会人稠之处去。”见白少葱应了一声,即刻朝薛冷心道,“冷心,咱们走!”

话毕,薛冷心便抱着朱绵栊惊旋纵起,如征鸟厉疾,呼呼往前飞去。陆拾寒较之自然不及,便仍距她一段,为其殿后。

果然不过少旬,白少葱便听得脚步声近。伏地仔细一听,却是一前一后两人,前面那人更是迅快之极,心一紧,不由得微探出头,小心翼翼朝小道窥去。

“早知道那小妮子轻功绝佳!却想不到还那么大胆,敢在本盟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抓到了须得一个一个击毙!”音若洪钟,夹带冲天怒气,不是阮千隐是谁?

白少葱闻声见影,只觉脑袋一轰,心悸不已。

“盟主息怒。刚才似乎看到张少侠带人先来了此地,想必她们也过不了玉皇门!”这声音却又是那司徒柏无疑。

之前陆拾寒对白少葱所说只是在她离开之际的预料,却不知那腾出空来的司徒柏,原想直接追来的念头忽而一转,竟蓦地回身拔剑刺向正与阮千隐交手的施无香去,又觉单刺她一人未免像是私心报复,便又给白霜衣补了一剑。施、白二人对付的是阮千隐,自然不能如和别人交手那般眼耳自如,哪里急应得了司徒柏那迅捷无伦又突如其来的暗剑?片刻即被双双点倒在地。阮千隐大喜,便即和司徒柏离开散士之地追了上来!

见二人身影已过自己藏身之处,想到以阮千隐的轻功定能很快追上薛冷心,白少葱心中慌张不已,微一咬唇,立刻从地上拣了一些较大的石头,往四周用力扔去。

阮千隐耳朵一动:“等等!”脚步骤顿,暗自沉吟。

司徒柏目光扫视,道:“定是发现玉皇门已被守住,在这儿躲了起来,此地这么小,一搜便是!”

“那倒未必,恐是鼠辈声东击西之计。”阮千隐却是道,心下并不敢确定躲在此处的人究竟是谁。他自然不愿在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直想两边都亲力亲为,此刻只叹分身乏术。稍稍一想,还是道,“先搜!”跑得出玉皇门,跑不过峡谷;但若又被她们折回大会,说不定凭她们几个狡谲性子,没有自己在场,能逃过众人眼睛溜下那隐秘小径也未可知!当下便和司徒柏在声响附近分头搜觅起来。

白少葱暗暗舒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复杂难明的心情。看了看苏玉陵的脸庞,又伸手摸准穴道,轻轻一点将其解开。

苏玉陵醒转过来,自被薛半儒点了穴后便不知中间的事,此刻见了白少葱静静地望着自己,心中许多疑问,正欲相询,却听对方轻声说道:“你什么都不要问,听我说就是了……”

只见白少葱微一垂眼,又慢慢道:“我知道要是朱绵栊有个什么差池,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快活,但我实在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不管不顾的……”顿了一顿,“你能陪着她一起报仇,为什么她就不能为了你放下仇恨?若得一人真心相待,为何还要千方百计把时间算计在这些危险的事情上面?”

苏玉陵柔声一笑:“少葱,不要这样说好吗?”

白少葱鼻间酸楚,点了点头,双手攥了攥衣摆,忽而将唇凑近苏玉陵的脸去。

苏玉陵心中一颤,下意识将脸别开,对方的唇便落在了自己发旁的空气之中,心下立觉有异。少葱虽然精怪,却从来不是个任性之人,当下又怎会忽行此举?静了静,重新转头去看,只见她泪波隐忍,不禁忧道:“你怎么了少葱?”说时忽闻挥剑斩草之声渐渐靠近此处,心一惊,“究竟怎么回事?”

白少葱摇了摇头,一抹眼角,忽的伸出手点了苏玉陵哑穴:“玉陵,你放心,朱绵栊不会有事的。”说完拿起一旁的那件衣服,立刻穿在身上,将身前衿带结好,尽量不露出自己的碧色衫裙。

之前以为陆拾寒和薛冷心过不了玉皇门,于是尽量不着痕迹地向陆拾寒要了朱绵栊身上的外衣,随后又听得薛冷心轻功足以冲过昆仑众弟子,便又欣慰起来,可谁知追来的还是那阮千隐,若无意外,朱绵栊便要落入他手中。忧而复喜,喜而复忧,心中一决,仍是将他们引了过来,拚命作一场孤注。

苏玉陵见了她此番行为,接着又结起几条发辫,如何还不明白她想做什么!苦于不能说话,连连摇头,边强制拉住了她的手。只是自己全身是伤,抵不过她。心中无奈又悲疚,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戴上易容面皮,死死卷着她的袖管不放。

挥剑之声愈来愈近,想是那司徒柏正寻到这头。白少葱挣了一会儿,不得,忽而一叹,稍伏下身说道:“玉陵,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但是你……你也不要待我太狠心好么?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你连这点都不允吗?”

苏玉陵盯着白少葱,眼睛发红,竟而带了些怒意。在她心中,师门、朋友,皆和朱绵栊一样重要,岂能这般以命换命!若真交出谁,那也只能是她自己,是朱绵栊!狠心,若这样是狠心,自己就狠心到底!

听得司徒柏脚步一停,似是锁定方向,白少葱顾不得了,将苏玉陵一推,立刻把面皮贴上,稍作整饰。又见她欺上,便站起身,她却又拽住了自己的腿。“咵啦”几棵树倒,二人心中一惊,那司徒柏已执剑站在了面前!

司徒柏见了二人,发出十分轻微而欢跃的笑声,悄悄回头一瞥,将几棵树挪了挪,使此地变得隐秘一些,又重新看向二人,神色带着不可测的意味。

苏玉陵抬头一望,不知他意欲何为,颤巍巍站起身来,到了白少葱面前。

司徒柏小声道:“你们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真法并不在云迈身上是么?”说着一把拉开苏玉陵,看向“朱绵栊”去,将剑在她脖颈之旁东碰西触,却始终隔一毫端,“咱们打个商量,你要是答应,我司徒柏就帮你们避开阮盟主,如何?”他原先已信了朱绵栊的话,但后来见云迈对她颇为怪异的庇护,思前想后,仍觉其中大有蹊跷。

白少葱紧抿双唇,虽曾假扮过朱绵栊,但要在一瞬间如她那样在谁面前都不惊不惧,还是有些困难,不由得从眼底泄露了慌乱:“你……你想怎么样?”

司徒柏面色一疑,又笑道:“你怕死啦,很好,很好。”接道,“传说真法只有九句,想必颇为精妙。你先说一句给我听听,我马上把阮盟主引出此地。”

白少葱心中乔怯,自己哪里知道什么真法,稍稍一静,才道:“你、你不怕我喊吗?我告诉阮千隐你的私心,大不了鱼死网破!”

司徒柏稍稍一愣,既而说道:“你喊就是,这武林中谁不对绝世功夫有所企图?这一点他还不知道么?我替他解了施无香他们的缠斗,又替他找到了你们,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有何难?”

白少葱一时无措,眼中急出小小的泪花,忽见站在司徒柏身后的苏玉陵正轻轻摇头,又比划出剑的模样,动作微小地一拉衣袖,随即朝自己微笑起来,慌张的心便好似定下一般。思忖小阵,朝司徒柏道:“好……你给我撕一块布,我写给你……”见他面有异色,忙道,“为了保护玉陵,她也不曾知道真法的任何内容,此时此刻唯有写给你!趁我未改变注意,快点!”

司徒柏看了她一眼,随即将剑从她脖间收回,靠在身边的岩壁上,自衣上扯下一块布料,轻声斥道:“写!”

白少葱接过布,心中仍是惧栗,又走近司徒柏些许,一咬手指头,便作势在他面前写了起来。

司徒柏略垂下脸,专注布上,见白少葱微抖着带血的指尖,慢慢划了一笔、两笔、三笔……却是这时猛听得“嗤”的一声,惊觉呼吸一窒,竟从背后传来锥心的疼痛,双目一睁,见已从胸膛流下汩汩鲜血,鲜血源处,正是自己那把四尺长剑的剑尖!

苏玉陵只觉自己满身被汗水浸透,心咚咚直跳,一咬牙再用力一刺,剑尖便从司徒柏身前又露出几寸。待他气息一奄,才慢慢松开紧握剑柄的手,吸了口气,看着他慢慢倒在地上!见白少葱唇色发白,明显害怕,轻轻拉过她,便要去撕那张面皮。

白少葱收了收神,退开了身子:“你放心,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正这时,忽听外边阮千隐叫道:“司徒门主,你可有找到?”

二人一惊,立马噤口站定,不敢有所发声。苏玉陵也不再去撕,怕弄出更大声响。才过小会儿,又听得自玉皇门的方向急急跑来一阵脚步,那人应是见了在此搜寻的阮千隐,叫道:“师父怎么在这儿!”顿了顿,“郡主被薛半儒的女儿带着出了玉皇门,却不想她轻功极佳,师弟师妹们怎么也跑不过她,徒儿还是决定回来找师父,师父定能追得上!”

“峰秀?”阮千隐见了满头是汗的来人,微微笑了笑,说道,“好,不过在此之前,先把此地搜一搜……”指了指小道的另一旁,“那一边为师已找过,无人,剩下这片,你跟为师一起找找。”

张峰秀道:“搜谁?师父若再不追去,可能就给她跑丢了。”

阮千隐面色一凛:“让你搜便搜!”说着扔掉手中的树枝,重新折了一根,在这边呼呼扫了起来。又叫了几声司徒柏,见无应答,愈发觉得怪异。走了几步,忽见从前方几棵倒下的树间竟流淌出道道鲜血,缓缓浸润至泥土之中。心一紧,一边警备,一边猛地拨开树簇,便看见那块岩壁之后站着的苏玉陵跟白少葱二人。

有片刻的愣怔,随即心中一快,阮千隐终于狂笑了起来。却又在忽然间笑声一止,转头朝张峰秀斥道:“小郡主已出了玉皇门?那此人又是谁!枉为师苦心栽培你多年,却想不到你竟能如此欺骗为师!”他听张峰秀说了朱绵栊已出玉皇门之事,若在往常,定会立刻追去,但今日,先前已见对方撒了一次谎,虽未有拆穿,但终究留心起来,果然,此时此刻在这紧要关头,又想去护着朱绵栊而将自己引开!不由得冷笑道,“看来施无香并不深谙教徒之方!年少心事?徒儿品性?哼,为了一个女子屡次欺骗做师父的,哪里还有品性可言!”

张峰秀又惊又疑,根本不知对方在说些什么,更不知朱绵栊为何又会出现在此!自己虽总是想着她,但为她做的都只是力所能及的小事,也知道今日师父擒她势在必得,自己根本无法左右。心中绝无半点愧对师门之意,否则根本无须带同门直冲玉皇门拦截,根本无须让他们立刻追踪,根本无须回头跑来相告——这些不做,也顶多算是不会应变、未尽首徒之职罢了!

阮千隐怒目看着他,又道:“你等着!为师一空下来,就立刻废了传给你的‘陆吾掌’!”

废掌废武功,自然就是废去双手。张峰秀心中一酸,却又如何说得清楚,朱绵栊的的确确在此!叫了声“师父”,便跪倒在地。跪倒在地,余光所及见了白少葱的鞋子与裙裾,微微一愣,只觉与朱绵栊的有异,猛地抬起头来,瞧向她的脸去。

白少葱此刻已压下司徒柏被杀之后的惊慌,渐渐调整心绪,冷冷道:“我朱绵栊有今日,无话可说,且请盟主放了玉陵,我跟你走!”

苏玉陵说不出话,只觉窒闷难当,胸口团团是火!紧紧攥着白少葱的手往自己身后拖。见了张峰秀脸上那一抹疑色,直想他能快快说穿!自己被抓又怎样,朱绵栊被抓又怎样,早互相拥有性命的两人,岂能牺牲第三人去保一时的无虞!

张峰秀原讶异竟能有一人易容得与另一人如此相像,但既猜到了这一点,便仔细察视,眉眼处还是能瞧出些不同。此刻脑中不由得百转千回,究竟该不该向师父说破?若说,师父即刻就知道这名女子是假,定先马上去追薛冷心,且还能追到,危险的便是朱绵栊;若不说,朱绵栊即能安全藏躲,而这名女子终究要被师父看穿,危险的便是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阮千隐见苏玉陵咬着唇哀怒地看着“朱绵栊”,只道是舍不得她,又怨她将自己抛撇,大笑一声,朝白少葱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非但她没事,凌寂天、薛半儒一干人,本盟也一概不究!今日为了捉你我本已重伤元气,也大失盟主度量,自然不会做得太过分!哈哈!”

苏玉陵见张峰秀终不开口,心中一哀,顿时流下两行泪来,不敢去看白少葱,只觉浑身无力,眼前昏黑,慢慢地跙蹶在地。

阮千隐忽的目光一移,看向被苏玉陵一剑刺穿胸膛的司徒柏,剑端还滴着殷红的血珠,心道他定是见苏玉陵全身是伤、“朱绵栊”又不会武功,轻敌大意被杀,想他毕竟一代掌门,心中总生惋惜。

却听白少葱冷哼一声:“野心大,本事小,也只配有这种下场。想从本郡主身上得到真法,这武林中,唯三四人而已。”

她极尽朱绵栊声音、言语、神情、姿态说这话,便是想让阮千隐不起一丝怀疑。果见阮千隐自司徒柏的尸首收回眼神,微微一笑:“小郡主说得好,试问又是哪三四人?”

白少葱睨向他去,道:“吕善扬与你,乃本郡主宿仇。另外一二人,自然须你自己去想。身为盟主,何曾少过武林劲敌?”

阮千隐哈哈笑了笑,拊掌道:“小郡主好见识,届时得了真法把你杀了倒真可惜!”说着目光一冷,猛然抓起她的手,“不能再浪费时间,本盟还要顾着大会!走!”

白少葱眼睛一红,挣脱了手,缓缓走到苏玉陵身旁。蹲下身,见她满面泪痕,心中一痛:“我自己要这么做的,你不要难过好吗?”

苏玉陵摇了摇头,倦倦一笑,此刻心中也无怨无怒无愧无恨了,即便能说话,又该说些什么?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替她小心擦去落下的泪珠。

白少葱看着她咬了咬唇,终究没有再亲上去,不想给她带去任何的困扰。忽然怀念当初脱困定王府的那天,把她当做姐妹一般无所顾忌的那个轻吻;也怀念作客零孤峰时,毫无心思地与她同榻而眠——只有,只有相同的那一点甜丝丝的情绪,总萦绕在心头。原以为那日郊外林中她把话说明白了,自己也可以想透彻。谁知道越往后,一想到她说起朱绵栊时昳丽的神采,一想到她看着朱绵栊时柔柔的目光,心底就忍不住地去羡慕朱绵栊,以致于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一人爱着,还要去想着那些恨?

吸了吸鼻子,不再去想,白少葱转过脸去,迅速站起身来,走到阮千隐身旁:“走!”

阮千隐在无人之处擒住了“朱绵栊”,自然就无须按照他原先所想的,到时魏长风和其他掌门回来还得找借口给他们个说法,如今直向众人宣称未捉到她即可——当下便如没对张峰秀训了之前那番话一般,仍将白少葱交给了他,自己先回到大会,引开凌寂天、薛半儒及各门各派的一众目光,张峰秀则趁时从武场外围,以己派门人逻守大会之利作掩护,悄悄将白少葱带进玉皇阁内关起。他深谙“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之道,届时让各门各派在玉皇门外搜觅,众人定都坚信不疑。

他一将结果告于众人,经时良久的各场打斗便彻底歇止。凌寂天眼见他此刻站在玉皇阁前开始重布大会,心下顿起疑窦。他分明亲自追去,被薛冷心逃脱的机会能有多大?若真的没有抓住朱绵栊,他又岂肯这样善罢甘休?

“师父、凌前辈,你们怎么样?”五行阵一散,温墨池便立刻跑至坐在地上的薛半儒和凌寂天身旁,低下头去,愧道,“都是……都是墨池不好。”若不是因自己这一环出了状况,被阮千隐有隙可乘,致使师父身受重掌,此时此刻,或许会是另一番情状。

薛半儒摇首道:“他那般奸猾之人,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与你何干?”又道,“快,扶凌前辈下去,他中毒在身,须立刻找人帮忙清毒。”

温墨池点了点头,便和祝眠书、杜世康、宫流觞和柯曲水四人将他们搀下丘台,与施无香和白霜衣在散士之地会合。此回一战,众人大大小小伤处无数。虽说阮千隐两次用诈,那司徒柏一把暗剑又好刺歹刺伤在了施无香和白霜衣的腿脚之上,但究其关键,终是吃亏在以寡敌众,无论怎么用智用计用阵,都只能堪堪应付。即便最后得了玉溪子道长和那蔡伯羊有意无意的出手相助,也不可能因此而扭转情势。

此时天色微黑,黄昏余霞尽散,唯有南极一点孤星邈邈然嵌在这灰镜之上。阮千隐便让众弟子点起先前绑在台架之上的松明火把,顿时间火光煌煌,盖住了重重暮色,似乎也哄散了夜晚山间凉意。只听得他又向群雄说了些歉然的话,道是因自己私事耽搁了大会云云。因心中迫切想索问《归元真法》,便欲征问众人“天色已暗,是否休息片刻”之类,却猛然记起,之前为捉朱绵栊正是以“继续比武”为由,此刻怎的忽犯糊涂?虽是借口,也万不可自相矛盾。当下便不再多说,即让弟子拾掇丘台。见了那些被自己内力震下的山鸟,想了一想,皆让他们收起,届时围火燔炙、充嗛果腹,倒另有一番山中乐趣。

苏玉陵脚如铅注,拖着步子慢慢走回大会,只觉一路好长,脑子里尽是轰隆之声。近转角处,忽见火光摇曳、山雾氤氲,两眼目光一散,恍入异境。驻步须臾,即又徐行,终进了人群森森的武场,明光照耀下,只见丘台之上已复进行中派之间争夺黄龙剑的比试。

武林中人赏武论武,观至精彩处往往难禁呼喝。兴之所至,更是指点挥斥、扼腕击节。然而就在相同之地的前一刻,分明还是另一场不计输赢、只论生死的拳来脚往与刀光剑影,此时,竟而瞧不出一丝痕迹。恍惚间似觉先前的事情都未发生过,比试的仍在比试,观武的仍在观武,只是天黑了,燎烛继续。

炽火暖响,乐也融融……苏玉陵望了望四周,轻轻一笑。火头窜动间,仿佛看到白少葱明艳艳的脸庞。心中恸切,只觉这一场混沌,便真如一场梦!不——若真是梦才好——少葱就不会有事!

是梦便好。苏玉陵浑身疲惫,蹲下身去,忽然想到年少时候,薛半儒曾给自己和同门说的一个故事。

“昔有西陵脚夫为人担酒,失足破其瓮,念无所偿,痴坐伫想曰:‘得是梦便好!’”

得是梦便好!苏玉陵自嘲一笑。当初自己笑这脚夫愚傻,今日岂不是笑了自己?一陷绝地不去想办法,反痴想是梦,哪里还是苏玉陵所为!

静了一阵,重新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找到薛半儒一众人所在,便往那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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