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陵跟随水辰、水巳几人来到一间偌大的石屋内,途中路经不少弯道,真如迷宫一般。此处四壁皆由石墙组成,其中一面刻有“五行墙”三个大字。见屋内已站齐近百来人,苏玉陵便混入其中一列,小心站好。
不是说主人已到吗,哪有少女的身影?苏玉陵暗道奇怪,用眼神偷偷瞄着四周,看着看着便皱起眉来。恐怕主人已到的消息只是诱饵,将闯入府内及牢内的自己引出才是目的。心下立刻思索对策,暂先离开这五行墙最要紧。可是屋内安静,若是一人走出去,必然太过惹人注意。
不待自己多想,“轰”的一声,从刻有字的那座石墙处忽的打开一个缺口,竟是一个门阙。
然后从内缓缓走出一人,神态倨傲,高高在上。少女今日又换了一件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下着白碾光绢挑线长裙,又一番淡致高雅,清冽幽美。
还好,是真来了……苏玉陵暗自松了口气。
“见过主人。”只听得墙内忽的响起整齐的问安,那百来人皆略略低头躬身。
苏玉陵听到这恭敬的声音,又开始觉得胆寒。这少女究竟是何人?为何每次见她都是这般居高临下?又为何这些武功不弱的男子都甘愿向她俯首称臣?
只见她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视了一圈,嘴角略带笑意,道:“过几日便是中秋,想必众位都想回家与老小一聚。今日我来,便是为了这事。”顿了顿又道,“你们也知道,昨日晚上土门出了点事,我看也是因为土戌、土亥、土申、土酉四人急着想回家过佳节,便已遂了他们的心愿。”说着随意走到一人面前,眼神亲切地笑道,“火寅,想家了么?”
叫火寅的侍卫身子一直,回道:“火寅只想着如何效忠主人,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少女满意一笑,又走到另一人身旁:“那么你呢?木辰……”
那侍卫回道:“这儿便是木辰的家。”
少女轻轻一笑,走回前面,朗声道:“有谁要回去的,此刻站出来说一声,我允。”
四壁之内,竟无一人说话回应,只静静地站着。
苏玉陵心中的恐惧感愈来愈深。此少女过于非凡,正如远汀所说,不是自己能应付得来的。这么多人,她竟能轻易叫出名字,并且建立这般也许连男子都不及的威严。
只听得那少女接着说道:“既然这样,我便让郑领卫给你们在中秋那几天多加些酬银,也算是对你们的慰劳。”转了个身,又道,“我知道钱财并不能弥补情感上的空缺,只是——”说着故作轻轻一叹,顿住了话。
“属下愿誓死效劳主人。”忽然,一声音浑厚响起,便是之前苏玉陵和江远汀在火门碰上的领头男子。
他话音刚落,又齐声响起一阵:“属下愿誓死效劳主人。”
少女微微一笑,道:“如此……”说着看了一眼站在最前端的身穿深蓝色侍卫衣饰的中年男子,“郑领卫,酬银的事就交给你,届时与冯总管一起去办。”
那男子一躬身,应道:“是,主人。”
少女点了点头,便要往站得齐整的队列里走去。
苏玉陵心中一惊,虽然自己站在不大起眼的后边,可那少女目光异常毒辣,若是被看到,定一下便被认出。
正担忧之际,忽见从之前走进来的入口处跑来一人,口中喊道:“报告主人,金门有变。”
少女黛眉一蹙,眼神凛然,略略偏头朝着众人道:“各归其位!”说着又对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叫道,“金辰、金巳,随我来!”
“是!”二人回着,立刻提剑跟在她身后。
苏玉陵见少女带着人走出,暗暗吁了口气,只不过才略感轻松,又提起心来。顾违命所在便是金门,金门出事,莫不是远汀有什么行动?想着愈发不安,便悄悄跟在负责守卫金门的那些侍卫后边。
见几人都进了金门,苏玉陵为安全起见,便躲在门的外边,虽然没有见到远汀,心道并不是他的事,但看到门内的情形时,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一个牢门外的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斑斑,再往一边瞧去,竟并排躺了五六个还流着血的男子身体。
欧锦程站在旁边,手中拿着滴着血的利剑。他对着几个侍卫道:“将这些人好好处理了。”
少女却是神色淡然,朝着欧锦程问道:“锦程,都是些什么人?”
欧锦程收起剑,朝她回道:“他们来救的是华山派掌门孙可道,应是华山派的人。”
少女轻轻一笑:“想不到华山派的人也有些聪明,竟知孙可道被关在这儿。”说着又道,“既然如此,也差不多时候该让他们消失在江湖上了。”
苏玉陵一惊,将身子往后藏了藏。听少女如此口气,也不知她的羽翼到底有多少。
只听得欧锦程道:“这事就交给锦程去办。”
“不必……”少女道,“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我身边,近日我要出去一趟。至于华山派这样的小角色,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都能将它灭了。”
“是。”欧锦程应道。
苏玉陵暗暗皱眉,将耳朵竖起。欲听那欧锦程问她近日去哪,只无奈那欧锦程不再开口说话。
少女却道:“锦程可知江湖上有哪些门派较为隐匿的?”
欧锦程道:“若说隐匿之最,只有镇江焦山派。只是掌门枯月先生名头太响,到最后也称不上隐匿了。”
“绝不是……”少女想了想,“还有呢?”
欧锦程回道:“既然是隐匿,自然不为外人知道。锦程也无从得知。”
那少女静了静,道:“锦程明日便随我去一趟山西。”
苏玉陵一愣。山西有三大隐逸门派:沁州慕白门、平阳乐道门、以及自己所在的大同零孤派。若不是平日师父常说起另两派,恐怕自己也不曾听过它们的名字。这少女居然会在说起隐匿之派之时想到山西?
“山西?”欧锦程也是一疑,“山西只有北岳恒山一派,且与我们并无瓜葛。郡主又为何忽然想去那里?”
郡主?苏玉陵脸上划过一丝惊诧。那欧锦程叫的可是“郡主”二字?难道这位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是南昌定王府的明瑶郡主朱绵栊?
只听得少女又道:“恒山派魏长风高风亮节,我自然不会与他为难。锦程也无需多问,你只管准备准备便可。”
“是,郡主。”欧锦程道,说完便往另一头走去,离开。
苏玉陵暗疑。若她真是定王府郡主,可完全与百姓口中那位得了与其父一样重症的面黄少女不同。她明明如此明艳动人,看了哪会与重病联系在一起?
“兄弟,你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去好好守着?”
忽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苏玉陵只觉背脊发凉,缓缓转过脸来,边在心中暗骂自己放松警惕。
那问话之人也是金门内一个守卫,看到苏玉陵转过来,见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脸庞,且显得过分清秀柔美,便有些疑惑,警醒地问道:“以前好像没见过小兄弟?”
苏玉陵干笑一声,点了点头,便要快些离开,却忽的听到一声叫停。
“站住。”
少女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玉陵不禁身子一直,脸上直冒冷汗。只觉得身后之人的脚步渐渐靠近,接着有稍稍的停顿,像是在审视自己背部,随即又慢慢走到自己身侧,冷冷地瞧着自己的侧脸。
苏玉陵自知难逃,便也侧过脸去,正对着她。
那少女却忽然微微一笑,忽道:“新来的么?郑领卫选的?”
苏玉陵看着她,小心翼翼,揣度对方的心思,只得应道:“是。”
对方盯着苏玉陵的脸,道:“生得如此秀美一张脸庞,在这儿做侍卫是不是可惜了?”
苏玉陵心中一打寒战,不知她耍什么花样,竟不拆穿自己,一时只好敷衍:“主人哪里的话。”
少女走近苏玉陵,轻轻道:“去我府上,怎么样?可好过这儿的刀剑相交。”
苏玉陵眉心一皱,低下嗓音,道:“多谢主人厚爱。属下只想在这里为主人尽忠尽责。”
少女不理会她说的话,只道:“将帽子摘了,换身衣服去。”
苏玉陵被她看得心寒,此刻直想说穿自己身份。行动上却是照着对方的话去做了,缓缓抬手将四方帽一摘,露出之前自己扎起的男子发髻。
少女满意一笑:“跟我来。”说着便要起步离开。
苏玉陵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少女笑道,“不愿意?你要知道,守在这儿的男子,没一个不想要去我府上的。”
苏玉陵看着她,静静不说话,心里完全没底,这可是出道江湖以来从未遇上的事。
“还是说……你不是男子?”少女道,“又或者,不是这里的人?不然,又为何忤逆于我?”
苏玉陵不想被对方如此戏耍,心中一横,略一抬手,便要将自己发髻拆了,可转念一想,若是这么做,对方必定直接喊人将自己擒住关押,到时可是一点逃脱的余地也没有,被她引去府上,虽也是前途未卜,却说不定有所转机,便立刻止住那拆穿的想法。于是敬回道:“不敢,属下唯主人是从。”
少女轻轻一笑,便转身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