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郡主息怒——”
“如何息怒!”
济安堂药铺之内,匿华佗正静静站在朱绵栊面前,一脸“老夫知错”的小心翼翼。
朱绵栊朝他看去,恼道:“匿老先生糊涂!糊涂至极!”
匿华佗看着面前如此气急败坏的朱绵栊,生怕把她从现在的生气惹到愤怒上去,便只好装着诺诺道:“是,是!老夫糊涂!真不该收那苏玉陵的补心丸!”
“就是了!”朱绵栊站起身,娇斥道,“此人满脑子坏主意,怎能拿她东西!她要给你你便拿了?”从赤、麻二老那里出来,便即奔这里,既然那“莲子粥”有问题,这“雪豹补心丸”必定也有蹊跷。果然,在自己重重追问之下,匿老先生迫不得已将事情说了个遍。那苏玉陵也当真不要命了,竟敢隐瞒自己这么多事、且还这么久!
匿华佗看了眼朱绵栊,稍稍笑了一下,道:“苏姑娘也是为郡主着想……不是吗?这段日子也多亏了那药丸……否则郡主在外边……”
“那为什么偏说是匿老先生你向她苦求而来的!”朱绵栊叫道,“此人分明喜、喜……洗脱不了罪名了!”说着说着脸一红,无处发泄一股闷慌,正好瞧见桌上放着匿华佗所撰的那本草药志,便将它拿起来扔在了地上,踩了一脚。
“啊呀!郡主……”匿华佗心疼自己的书,更心疼如此怨怒的朱绵栊,只好劝道,“郡主在气什么呢……有如此关心你的人,应当感到高兴才是……”
“谁要她关心我了!”朱绵栊回道,轻轻吸了口气,又道,“你知道本郡主最讨厌别人骗我!”
“好、好、好……”匿华佗走近她,劝道,“郡主别生气,否则又要病发啦!改日她要是再来老夫这里,老夫替你好好教训她!”
朱绵栊看向他,道:“匿老先生你说的……”
“是,是,我答应你!”匿华佗只好点头承诺道。
朱绵栊静了静,还是有些微恼:“那我现在要回府去了!”
“郡主要好好休息!不要动气了!”匿华佗提醒着,见对方人已经走下木梯去了,只好无奈又不解地摇了摇头。
朱绵栊疾步走回府内,见到一个亭子,便走了进去在其中的石桌旁坐下,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只见她眉心一蹙,忽然间轻拍了一下桌面,站起身来。
是了!我如今想那么多做什么!既然此人骗了我那么多事,且待我将它们一件一件查清楚便是,届时抓到她人,也是她命该绝的时候了,还用得着弄清楚她对我究竟是何种心思么!是了,正是这样……
“来人!”想着,朱绵栊又坐回圆椅上,叫了一声。
随即从四周跑来许多原本守着的侍卫,站在她身前:“参见郡主!”
朱绵栊看了看,指了指一边的七八个人,淡淡道:“你们,即刻去华山脚下的桃下镇,找遍所有角落,确定究竟有没有芦苇巷这个地方、三香馆这家铺子,查好了马上回来禀报我。记着,芦苇巷三香馆。”
“属下领命!”几人得令,便迅速退下。
朱绵栊点了点头,又朝另一边的人看去,道:“你们,上华山,无论用什么方式,打听清楚前段时间有没有一名女子在华山派掌门身边或者背后。此人如今也许不在上面了,查起来或许有些麻烦,不过,还是得弄个明白!”
“是,郡主。”几人应着,便也退下。
朱绵栊略一沉吟,便起身走到另一座亭台处坐下:“来人!”
只见又是十来个人跑上前站到了她身边:“郡主。”
朱绵栊朝其中五人道:“你们几人,要查的事情便有些棘手了。”想了想又道,“前段时间,华山千尺幢被堵了一个多月,你们将此事去查一查究竟是何人所为。我届时会再派士翔、士翱去帮着你们,到时候跟着他们做事便可。”
五人点了点头:“遵命。”
朱绵栊站起来,又对剩下的人看去,想了想道:“你们去一趟广西柳州,搜寻那里各处的山林,看看有没有一位女子与另几名男女在林中居处。”此人揆理度势有一套,若知道阮千隐去了周山,必觉得可以放下华山派,接着便有可能去她所说的“占地为王”之处,先去趟她心心念的柳州找找应当不会有错。
“可是郡主……”其中一人面露疑色,朝朱绵栊看去。
“何事?”朱绵栊道。
那人抬起头来,疑问道:“我们若不知那人如何样貌,即便是找到了又怎知就是郡主要找的人?”
朱绵栊听着,暗暗想了想。与此人相处好一段日子,竟也没有好好在意她的样子,倒是她,一直在夸自己美貌。一会儿“摘月亮”,一会儿又“腊梅也成了俗物”,一会儿“生起气来美了几层”,一会儿又“一笑千金”……此人虽爱骗人,嘴倒是甜……
“郡主——”那人见朱绵栊还在思索,便叫了一声。
听得声音,朱绵栊眉稍稍一蹙,立刻看向那人,淡淡道:“此人样貌为上,双眉修长,眸清目亮,肤白唇薄,气韵清朗明净……”想了想,“笑起来眼如月牙,倒是有些好看。”正说着,朱绵栊见几人似乎听得懵懂,便轻斥道:“知道样貌如何做什么,尽管找便是。如今这世道除了此人还有谁会去做‘占地为王’的事情!”
几人见朱绵栊不知何故微恼,便只好点了点头,领命退下。
朱绵栊吩咐完毕,便坐回一边,又想了起来。
苏玉陵,这些事若被我查个通透,如发现全是你在骗我,看你到时还有何话可说?届时将你一抓,要进梨欢院软禁还是去山湖底关着可就随你挑的了……
苏玉陵在性凉洞已被关了近十天,却还不见薛冷心来放自己出去,不仅如此,这几日连送饭的人都换成叶落庭的了。
“咦,落庭……”苏玉陵扒在小窗口,对着那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笑道,“说起来,我真是看着落庭长大的,以前就想了,长大以后必是个美少年啊,果真,近日是更觉得英俊了……”
站在外边的叶落庭将饭菜递进小窗,接着淡淡看了眼苏玉陵,终于启口,静静道:“知道师父为什么派我来送饭吗?‘不给玉陵搭话的机会’,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苏玉陵一笑:“他老人家真是了解我。”接着又问道,“近日冷心上哪儿去啦?”
叶落庭不答,还是沉默的样子,接着静静提着便食盒离开了。
苏玉陵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心中又暗疑。难道冷心为了偷钥匙被师父发现、也被关起来了?若是那样,可真是对不住她了……
“玉陵……”
刚吃了几口饭,便听得小窗外一声男子叫唤。
墨池?苏玉陵放下筷子,走到小窗口,把它打开,果真见温墨池正站在外头:“你怎么来了!”
温墨池道:“看看你好不好。”
苏玉陵眉一皱:“好得不行!”又道,“师父知道你上来可是会生气的!”
温墨池笑道:“不碍事。”
苏玉陵想了想,问道:“冷心呢?为何她不给我送饭了?”
温墨池回道:“我正是来与你说此事的。”
苏玉陵疑道:“怎么了?”
温墨池笑笑:“前几天,我陪冷心去山脚下的林子里练琴,岂知她弹一段,弦断一根,再弹一段,弦又断一根……”
苏玉陵忍不住笑道:“她这是什么琴技?”
温墨池一摇头:“原是林子里躲了弹琴高手,实在听不下去,才对冷心的琴下手的。”
苏玉陵觉得有趣,笑问:“接着又怎么样了?”
温墨池笑道:“冷心一怒,便将那人捣了出来。那弹琴高手原来,竟是玉陵你的朋友。”
苏玉陵想了想,眼睛一睁:“拾寒?”
温墨池点头笑道:“不错,正是那位陆姑娘。她与另两名男子来找的人正是你,说是要与你共商大计。”
苏玉陵笑了笑。原来世康已“抓住”拾寒和眠书,定是迫不及待来找自己商量“占地为王”的事,看来拾寒也被他们说动,顾不得那“三月初一”了,真是叫人期待……想到这儿,却又忍不住轻轻一叹。原本便真可以与他们一起逍遥去了,只如今……
“玉陵为何忽然叹气?”温墨池一疑。
苏玉陵笑笑:“没事……就是有些想他们。”又问道,“之后呢?冷心又怎么了?”
温墨池便道:“我与他们说了你的事,他们决定可过一阵再来找你……”顿了顿,又道,“只是冷心她,便跟着他们三人走了。”
苏玉陵惊道:“跟着拾寒学琴去了?”
“正是。”温墨池道,“连山上都没回。”又低笑道,“这两日,师父气得已经摔了好几个椅子了。”
“我看冷心这琴到底能学多久!还真离山出走了……”苏玉陵笑道,又忽的皱眉叫苦道,“可她反正一个走,怎么不把我放了再走!”冷心还当真是一心一意,一下就把自己给忘了!
温墨池眉稍稍一皱,道:“你又想走?”
苏玉陵立刻摇了摇头:“不走!”
温墨池淡淡一笑:“玉陵究竟总想要去哪里?”
苏玉陵看着他落寞神情,心里也是歉疚无比。墨池对自己的一片心自己哪能不知道,只是以前的自己以“占地为王”为愿,淡漠感情之事,现如今喜欢上朱绵栊,一颗心更是不可能再分与半点出去给别人的了……只负了眼前之人的情意。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与墨池也的确是一点都不般配的了。就算自己真要与哪个男子在一起,也该是道庵那样的吧……墨池该配静美一点的女子才是。
“看来玉陵也不知想要去哪里,只是不愿停留在一个地方。”温墨池见苏玉陵沉思,便微笑着说道,“不过,你总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苏玉陵看着他,只道:“是了,墨池不必担心。”又想着赶紧扯开话题,便问道,“师父近日有没有派什么新的任务?”
温墨池一想,道:“之前子隅和道庵他们从南昌回来,说是一无所获,师父这次便派敬樘去了。”
苏玉陵心中担忧,无论是哪一边。便问:“墨池知不知为何师父他们如此想要探清楚那定王府的事?”
温墨池想了想,便缓缓道:“前段日子陶先生在这儿,依他看那定王府必有蹊跷,是好是坏本与我们无关。只是他认为,明年的武林大会之后,阮千隐依旧会是盟主。届时他定会以盟主之名,趁势叫武林各派做些事情,如我们这样做生意的,更逃不了他的指派。”又道,“所以师父决定先暗中将江湖上的一些事情查一查,辨明利弊,到时候可做到明哲保身。阮千隐指下来的事不能一件不做,届时我派该做的便做些,不该做的就婉拒,不至于被他牵扯进去。”
“陶先生真是高人。”苏玉陵道,“只是恐怕,那阮千隐一天是盟主,各派皆得看他脸色。他如今只欠一个号召武林的借口。”那借口便是山湖底地牢,所以朱绵栊,山湖底千万不能被他查到。
温墨池又道:“玉陵不在不知道,那日施前辈竭力劝阻师父,说那定王府碰不得。可是师父觉得,若现在不暗中自己弄个明白,届时就会更加不明不白地陷入无谓纷争。”
“他们二人皆是有理的。”苏玉陵轻叹一声。施前辈恐怕对王府的事知道得很清楚。那日在华山脚下,还与自己说起朱绵栊的母妃,只是自己再问她,她便什么都不肯说了。
温墨池笑了笑,又道:“说了那么多,我也该下去了。”
苏玉陵便笑道:“代我向大家说我想他们了!”
温墨池点了点头,看了一会儿苏玉陵,道:“若是冷,便叫落庭带些衣服上来。”
“自然……”苏玉陵回道,心中暗叹。墨池果然是杀手,感情上都是那么细腻。心知我不喜被他的情意束缚,便只好叫别人对我好的了。
温墨池告了别离开,苏玉陵便将小窗关上。
如今得马上想个办法离开性凉洞,跑去南昌,能为朱绵栊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是开一家蔗饧店铺。
“岂有此理!”
定王府抱雪楼内,站了二十几个男子,静静地看着他们的郡主恼羞成怒。
“可是真查清楚了!没有芦苇巷三香馆这地方?”朱绵栊对着其中七八人皱眉问道。
“回郡主,没有。”一人淡淡回道。
“那又为什么了……”朱绵栊低下眼,咬了咬唇,“此人看着哪像是会做蔗饧的人!还那么甜!”
“郡主……”另一边站出一人,小心道,“我们的事可以说了吗?”
朱绵栊看向他,气急道:“查得如何?”
那人便回道:“此去查探,未有见到那华山派掌门陈若岸,应当是出去了。不过发现有一名不着他们派服的女子出入,原以为是郡主找的人,抓了她才知是那陈若岸的妹妹陈鱼,于是索性逼问她了……”
“那女子怎么说?”
那人继续回道:“有。不过已是一个半月前的事情了。”
“那不正是了!”朱绵栊恼道,“真是岂有此理!”
“是,岂有此理……”那人应了一句,便暗暗站回去。
“士翔、士翱!你们那事又如何?”朱绵栊又走到两名男子面前。
年纪稍长的男子开口,静静回道:“千尺幢被堵,连华山上的人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原本就无头绪,我们只好去附近贮有□□之地查了……”
“早该去了,原本就是用□□炸毁巨石的!官府就是蠢!”朱绵栊轻斥道,接着又问,“那里查到什么了?”
“郡主……”那丁士翔又为难道,“还是查不出什么……”见朱绵栊欲张口说话,便立马解释道,“怪不得他们。那些看守之人说,那日他们察觉有人潜入,立刻去追贼人,却被一阵白烟包围了,什么都看不清,所以被贼人跑了,根本不知是谁……”
“岂有此理!”朱绵栊打断道,坐回椅上,看着地面自语,“一阵白烟……还会有谁!在梨欢院对赤、麻二老也用过的小伎俩!苏玉陵,千尺幢果真是你搞的鬼!当真不要命!不要命!滑下来的时候怎么没把你摔死!”
“郡主……郡主……”
“做什么!”朱绵栊依旧低着脸。
“郡主,柳州的事……”
朱绵栊抬起脸来,朝几人看去:“如何!找到那人没有!”
一人回道:“没有。山林不多,好找,只有些白发老者,看似隐士之辈,哪里有年轻姑娘的?”
“岂有此理……”朱绵栊轻笑一声,“还一口一个‘占地为王’!我竟还信……”说着说着自觉鼻眼一酸,便立刻趴在旁边的桌子上,跺脚道,“快些出去……”
站着的人见朱绵栊这副模样,互相望了望,还是决定识趣地迅速退下。
不一会儿,安静的楼内,便发出一声忍耐的低泣。
没有查,喜欢与不喜欢自己,两者都能将事情串在一起说通,明晦难定;一查,喜欢,便如水落石出,再也逃不过人的眼睛。
朱绵栊静静从椅上站起来,眼睛红红。她怔怔地走了几步,随即朝门口叫去:“锦程!”
好,苏玉陵,你明明喜欢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到时拷问你之时也好叫你无话可说,山湖底可是已经等着你了!
“郡主!”欧锦程立刻进门,站到她身旁。
朱绵栊淡淡一笑,一口一字道:“去万花川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