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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欢深院少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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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穿上了那件青蓝色男子长袍,梳起了清隽的男子发髻,又被赤鼻叟和麻仙姑二人“领”至那所谓的梨欢院,苏玉陵就觉得事情似乎开始背离自己的原先计划而朝着反方向发展了去。

梨欢院门是一个呈瓷瓶状的秀雅玉阙,其边刻有精致的石雕,而门边上则是两片雪白之墙,围有修竹,竹影错落在白墙之上,掩映成斑驳淡致的青竹水墨画。进了院门,先是一泊淡气弥蒙的秀湖,上有五六座玲珑亭榭。其最中间有座水阁,可看得清阁上牌匾写有“清音阁”三字行书。水面上迂回建有步廊,致使各座亭阁能回环相通。

此刻远远望去,见正有数人在那清音阁之内,几人似在抚琴,又疑一人吹箫。苏玉陵凝神一听,果然空气中正回荡着一曲不知名的清雅的琴箫合奏。

嗯,这位郡主真是好情趣……

绕过小湖直往前走,穿过几座工巧的假山,其周边疏有几曲溪涧,淙淙之声不绝于耳,人在其间如临流对山,惬意盎然。接着走过一座玉白色石桥,便来到一个静幽含秀的厢院。

苏玉陵顿住脚步,停在了小院的圆形门口。

麻仙姑朝她横了过来,叫道:“快些走!要不然吃上几鞭子!”说着不知从身上哪里抽出一根细长鞭子,甩在苏玉陵身前。

苏玉陵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她撇嘴道:“恶婆娘,这么凶悍,果然跟酒糟鼻老头天生一对!”

听得这话,那赤鼻叟也骂道:“女娃子嘴劣,不给点颜色看看真不行了!”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往对方脸上指去。

苏玉陵眨了眨眼睛,不料对方竟会向自己动刀用剑,一时错愕在那里。

那麻仙姑瞬时用鞭子一拐,便将赤鼻叟的匕首卷住,她朝着赤鼻叟道:“老头,动她哪都行,别动脸了。”

赤鼻叟脸一横:“婆子!你也护着她!”

苏玉陵听着二人互称,忍不住轻轻一笑。

麻仙姑朝她一个白眼,又对着赤鼻叟解释道:“到了这梨欢院的,没好好的一张脸怎么成?虽说郡主把她交给了我们,可也提了那苏载言,说不定……”边说着,脸上浮起一阵阴黠之色。

那赤鼻叟恍然,嘿嘿笑道:“说不定是叫那苏载言吃了她!若是坏了脸,那小子就看不上了!”

麻仙姑点了点头,狞笑着看着苏玉陵。

苏玉陵皱了皱眉,愈发觉得这梨欢院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有那苏载言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一提起他,众人都是促狭揶揄之色?

被二人重重推了一把,苏玉陵拌着脚跌进了院内。刚稳住脚步,便见从一间房内悠悠缓缓走出五个男子,朝着自己方向的门口走来。

苏玉陵呆了呆眼,怔怔地看着。那些男子皆是同自己一样的绸缎衣裳,只是颜色各有不同。令自己惊异的是,这些人个个面如冠玉、风神俊秀,看那五官,真比寻常女子还要纤秀细致,眉眼间尽转风流。五人中,一人手执玉笛,一人细捻纸谱,一人轻抱柳琴,一人双捧古筝,再一人拿着古埙,步态优雅,言笑晏晏。

擦过自己身边之时,五人都往苏玉陵淡淡瞥了几眼,不怀歹意也不怀好意。

苏玉陵静静接收着目光,暗自思忖。待众人走出院门之后,便朝着赤鼻叟和麻仙姑二人笑道:“我道这梨欢院是什么地方,原来里面都是你们郡主养的男宠啊!”

“闭嘴!”赤鼻叟用力按压着她的肩胛,“胆敢对郡主不敬!”

苏玉陵哼了一声。朱绵栊看起来如此美妙,即便手段冷酷无情,那也或许是隐在的缘由所致,但却从没想到她竟如此荒诞。这么看来,她必也像那些传说中的富人一样追求那些奢靡的欲望。苏玉陵摇了摇头,自嘲一声:在想什么,朱绵栊何止是富家子弟,她是皇室贵胄,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贪图享乐?

正凝想间,只见从一条细细鹅卵石道上走来两人,正是璃儿和琉儿。

苏玉陵朝二人笑道:“怎么?我的房间布置好了?”

琉儿看了她一眼,回道:“如此,便有请苏公子了。”

听着这“苏公子”三字,苏玉陵周身不适,道:“别这么叫,我是女子,可不是你们郡主的‘男宠’。”

璃儿一听,眉头一皱,叫道:“什么男宠不男宠!找死不成?”

苏玉陵也叫道:“不是么?我才不要呆在这里,这种靡靡之地只适合你们郡主。”

璃儿脸一横,便对着赤鼻叟、麻仙姑二人道:“快将她押了进去!”

赤鼻叟和麻仙姑一抬手,各自按住苏玉陵一肩。

苏玉陵吃痛,朝璃儿横了一眼:“你这个臭丫头!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此刻琉儿静静道:“请苏公子稍安勿躁,不久便会习惯这里。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说着一转身,道,“请。”

苏玉陵看着她,心道这小丫头倒是有她主人略略的风范。

被带到一个房间,璃儿、琉儿两人就立刻离开,苏玉陵又被赤鼻叟、麻仙姑二人推进了门,门也在刹那间被“砰”的关上。

苏玉陵轻轻一叹,只得在里面坐下。见房间布置得颇为精雅舒适,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小到大,可从没住过如此漂亮的房间,就算真的是被囚禁在这里,又有何不可?说不定还不愁吃穿……这么一想,心中轻松至极:这几日趁那朱绵栊不在府上,就凭那两个只会凶蛮、不会动脑的老翁老妪是绝管不住自己的,只需想个对策再溜回山湖底的地牢,和远汀会合将顾违命救出之后,便可彻底离开此地。

这日下午,倒也没什么事发生。只是到了傍晚,便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只听得外边窸窣一阵,门便被打开。

苏玉陵见是一个年龄约摸十八的丫鬟,相貌平常,眼睛不大,鼻子还有些塌,不甚好看,她手中提着食盒,应是来送饭的。

余光又瞥见赤鼻叟和麻仙姑依旧直直地站在门的两旁守着,目光一刻不离自己这边,便朝他们叫道:“我看你们二老守了一下午,定也累了,还是一起过来吃吧!”

赤鼻叟回叫道:“你还是少说些话,留着些力气应付别人才好!”

苏玉陵笑了一下,便不回他。

此刻那丫鬟走近桌边,将食盒放置于桌上,然后缓缓打开盒盖,欲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在桌上。

苏玉陵抬脸,朝她明朗一笑:“这菜是你做的吗?真香啊!”

那丫鬟略一讶异,静静瞧着苏玉陵。

苏玉陵唇角一扬,伸出手去接她手中的碗,故意轻轻触碰到对方的手,笑道:“我自己来便是。”

那丫鬟被苏玉陵的手一碰触,慌忙地抽出手来。

苏玉陵瞬间拿稳住碗,心中暗笑,脸上却是歉然:“对不起,在下一时大意……”

丫鬟淡眉一蹙,脸垂得极低,迅速将其它碗端出,然后拿着空食盒便匆匆走出房门。

待得门又被锁好,外边一阵安静,苏玉陵便对着门外叫道:“二老!这里住的都是男子吗?”

只听得麻仙姑没好气地回道:“是了!”

苏玉陵撇撇嘴,郁郁于对方的蛮横之态。忽的想到什么似的,在房内搜寻了一圈,竟发现真有梳妆台,便走了过去。

照理自己男子打扮应该不错,否则不至于让那见惯男色的小丫鬟如此张皇失措。说着将桌上铜镜摆正,细细端详起来。

嗯,的确,虽不能说有潘安之貌、宋玉之致,但也应当不会逊色于刚才在门口碰上的那几个男子吧?苏玉陵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镜子一会儿,忽然又觉得这般偷偷赞赏自己不免显得有些滑稽,便合下铜镜,走回桌边吃起饭来。

饱餐一顿之后,苏玉陵将桌子略作收拾,静静坐在一旁,想着对付外边两人的办法。

不过一会儿,外边却响起轻轻说话的声音。

苏玉陵略一皱眉,颇觉烦躁。就没一时的清净……

“赤鼻叟,这儿来了新人吗?”隐隐响起一个温润的男声。

只听得赤鼻叟笑回道:“是啊,苏公子……郡主吩咐我们在这儿‘照顾’着呢!”

苏公子?苏玉陵眨了眨眼。难道他便是朱绵栊口中的苏载言?

那男子笑道:“听湘尘说,也是个娴静少年,我这便拜访来啦!不知郡主有没有说能让我们认识认识?”

湘尘……苏玉陵觉得此名甚为熟悉,一直听得有人说起。略略一想,忽的猛然恍悟,岳湘尘?是了,一定就是那个被称作江南第一男伶的岳湘尘。

又听见麻仙姑也笑道:“当然!苏公子请便。”

苏玉陵轻哼一声。这二老,怎么态度也好起来了?难不成这苏载言是最得朱绵栊宠爱的一个?

正讶异间,响起了敲门之声,接着便是那个温润男音:“在下苏载言,知君甫到,特来拜访。”

苏玉陵想了想,还是应了一声道:“好说好说。只是今日已晚,在下又劳碌一天,不知能否与阁下明日再叙?”说着,顿时便明白了朱绵栊的用意。

那苏载言不以为意,笑说:“那我真是叨扰了。只是听闻府上的人说,新到的少年也姓苏,觉得有缘,便迫不及待想交个朋友。”

有什么缘?苏玉陵觉得麻烦地皱了皱眉。这朱绵栊真是颇为邪肆,明知苏载言是个断袖之人,便让自己着男装羊入虎口。

苏载言见苏玉陵不应答,仍道:“为兄这里有一件东西想交予贤弟,可否请稍翕门楹?”

苏玉陵心中忍不住暗笑。第一次便要以物收人,为兄、贤弟又叫得如此顺口,想必此人向来揩过不少无知少年的油。不过只可惜,今日是碰上自己了。谁叫自己混迹于江湖许久,身边又有如远汀那样的风流之人,花言巧语这一套对于自己,别说应对泰然,即便是让自己耍起来,那也是得心应手,还会怕了他不成?于是心下一决,索性借此机会会会他。

苏玉陵站起身来,便去开了房门。她略一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着门外的人温和一笑。

那苏载言修眉俊目,鲜肤白润,身材修长,气度也俊朗非凡。只见他稍一作揖,便进了房来:“苏公子,有礼了。”他温润一笑,并开始仔细端详起苏玉陵。

苏玉陵也礼貌地笑了笑,道:“在下苏玉陵,载言兄叫我玉陵便可。”既然你与我称兄道弟,我便跟你乔装演戏。

“玉陵贤弟果真气质不凡!”苏载言道,“比我那几位兄弟说的还要俊秀……”

苏玉陵向来不喜男子如此直白的说话,便轻咳一声:“载言兄不是有东西要赠予在下吗?”

“是了……”苏载言道,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递往对方,“这是一块翡翠扇坠,希望玉陵不嫌弃……”

苏玉陵笑了笑,也不推辞地接过:“载言兄说的是什么话!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这扇坠能值不少钱,若出了定王府,可逍遥好一段日子。

苏载言一愣,没想道对方这么直爽地就接受了,心里倒也高兴,便微笑起来。他哪知苏玉陵心里那些个市侩想法?

“坐吧,载言兄。”苏玉陵道。

苏载言一愣,便在桌边坐下,目光又定在苏玉陵脸上。

苏玉陵被眼前的男子看得浑身不适,再次想把自己的发髻拆下。只是忽然想到这梨欢院内皆是男子,若自己女子身份被知道,岂不比被面前这个好龙阳之癖的人纠缠更麻烦?心中郁结,开始诅咒起那位算计周全的明瑶郡主。

两人聊了许久,说了些无关之话,也算是尽兴而散。

苏玉陵其实觉得,那苏载言除了“爱好”有些奇特,其它也算是不错。与那样的人,原来也可以这般和睦相处,看来自己果然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这晚,苏玉陵因白日神经绷得过紧,便早早睡去,竟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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