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刀,苏玉陵差些将自己刺到了阎王面前……原本想装个样子,伤些皮肉便止,却哪料那赤鼻叟的匕首竟如此锋利细滑,不过用了一点力竟直入自己体内,几近心口,血便立刻汩汩流出,刹那间身软无力,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没过多久又因失血而半晕了过去。
苏玉陵她哪知赤鼻叟这把朱绵栊所赐的匕首可是大有来头。此匕首乃唐朝时的名剑“火精剑”重铸而来。据载此剑“夜见数尺光明、斫铁即碎”,即便重铸,其精髓也不落半分。苏玉陵的身体非铜非铁,还是姑娘皮肉,怎经得起如此穿戳?
于是,几天后朱绵栊从外边回到王府找苏玉陵算账之时,看到的便是她直直地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虚弱模样。
此次去山西,一是为了“寻访”曾听匿华佗老先生提起过的几位隐匿于那一带的前辈人物,二则是化名拜访恒山派魏长风,顺便证实那苏玉陵是否是他派中之人。结果隐匿之士的事只查了个一二,倒是拆穿了苏玉陵的谎言。
回府后,却又听得璃儿、琉儿报告府上出了大事,说是前些天有人假扮自己和赤鼻叟、麻仙姑等人将地牢内的顾违命送了出去。朱绵栊也未有时间听得详细,只是在心中浮起第一个怀疑之人,便回过头问正喋喋不休的璃儿:“苏玉陵人呢?”
璃儿止住话,眨了眨眼:“还在梨欢院啊!”郡主为何一回府就要找那个半男半女、半生半死的苏玉陵?
吩咐了欧锦程去通知王府上、山湖底的人自己已回府,未来得及回自己房去换衣,朱绵栊便转个方向来了梨欢院。却见赤、麻二老并没守在门口,房门还直直敞开着,心下生疑间便跨入房去。
“恭迎郡主回府!”房内,正坐在桌边静静捣药的赤鼻叟和麻仙姑见朱绵栊来到,立刻起身参见。
朱绵栊眉心微微一蹙:“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赤鼻叟尴尬地笑了笑,朝着床边看去:“这……出了点事儿……”
朱绵栊走近床边,稍稍一讶异。此刻躺在床上的苏玉陵散着发,只穿着雪白中衣,脸色煞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虽醒着,眼神却呆呆的、哪里有平日里一丝丝的狡猾?
还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苏玉陵刚才听得门外一阵疾而不紊的脚步声,心中猜到是朱绵栊回府,便在心里哀戚地一叹。她此去山西必已查出自己不是恒山派,自己的缓兵之计便到此结束,即便对方不怀疑自己与顾违命的失踪有关,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了,于是便忽然有一种今日要休命于此的觉悟。可此刻见到上方朱绵栊的脸,竟不是想象中的兴师问罪,心下居然稍安起来。
站在自己床前的朱绵栊上穿紫色对襟缎子袄,下穿翠水薄烟绸裙,腰系玄色软玉带,华美大方,贵气雍容,那般皇室的凛然气质,即便是现在混混沌沌的自己,也叫移不开眼。
苏玉陵只是觉得,每一次见到她都是穿着不同的衣饰,那倒算了,谁叫她是郡主?可每一次都能给自己不一样的感觉:明艳、孤冷、俏皮、清傲……当然,每一次不变的感觉也有,那便是心狠手辣。平心而论,若抛开她那一点,叫自己心甘情愿臣服于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玉陵抛开这些莫名想法,浑浑然眨了眨眼,启口叫道:“郡主……”
朱绵栊听到苏玉陵说话,回神,脸色忽的一沉,冷冷叫道:“赤鼻叟、麻仙姑!”
“在!”二人立马提起神,走到朱绵栊身边。
只见朱绵栊看了眼苏玉陵,道:“把她押入地牢去!”
苏玉陵一惊,苦于无力大声说话,只好委屈地看着她。要处置我,至少也等我伤好了啊!
赤鼻叟和麻仙姑互望一眼。
麻仙姑向前道:“郡主有所不知,其实这臭女娃与那顾违命的失踪并没有关系!望郡主明察!”
麻仙姑此话倒真是在为苏玉陵求情……
那日二人昏迷许久,后来只觉人中被人狠狠一掐,脑袋“叮”的一声便从昏迷中醒来。见周围围了些梨欢院的人,苏载言与另几个男子正手忙脚乱扶起自己二人,脑子一轰,便觉得一定又是苏玉陵搞的鬼,于是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苏玉陵还在房内与否。只是到了房内,却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几个丫鬟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而床上竟躺了身前还插着匕首的苏玉陵,衣服上也是一片鲜红,便傻了眼。
“玉陵她怎么样了?”忽的门口一个声音,苏载言慌张叫道。
几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好说话。这梨欢院一向太平,从没出过见红之事,如今有个中了一把刀的人躺在那边,还依旧血流不止,这叫如何是好?
“去叫璃儿姑娘和琉儿姑娘过来。”一个温润男音响起,秦晋好走到众人间,对着几个丫鬟道,“再去请匿老先生。”
“匿老先生?”赤鼻叟和麻仙姑相互看了看,“秦公子,这……不大好吧?”
秦晋好微笑一下:“救人要紧。郡主回来后,我与她说。”又对着一个丫鬟道,“快去吧。”
“是,是……”丫鬟唯唯诺诺,便要出门去。
“且慢。”赤、麻二人觉得蹊跷,将那丫鬟一拦,走近床边看苏玉陵究竟伤势如何,见她正神色痛苦地闭着眼喃喃低语,那把匕首的的确确刺进胸前不浅。
“看……看看、赤鼻叟和麻仙姑他们二老怎么样了……没、没事吧……”苏玉陵满脸汗水,呼吸渐渐微弱。
这赤鼻叟和麻仙姑二人听得对方如此奄奄一息之下竟还不忘自己的安危,哪里还受得了,心里感动,于是便呼着丫鬟们立刻好好照顾着,自己提着轻功叫神医匿华佗去了……
此刻麻仙姑自然是将“苏玉陵垂死不忘老生安危”之话略去,对着朱绵栊说了个大概,见对方仍是一脸冷意,便诺诺不敢再多说。
只见朱绵栊轻哼一声,侧了二人一眼:“我听璃儿、琉儿说歹人假扮本郡主和你们两个,还道不可思议。可你们现在居然为这苏玉陵求起情来,这可让我对你们此刻的真实身份起疑了。”
那赤鼻叟和麻仙姑听得朱绵栊这么一句,立马被惊得不轻,连忙跪下:“郡主明察!我们当然是真的!我们至死跟随郡主!”
躺在床上的苏玉陵听见二人的说话,心中倒是真的感激起来。那天自己只是看准形势说了句讨好之话,却不曾想到这二老如此“义薄云天”,心中不免愧疚……
“好了……”朱绵栊看了眼二人,“我只是随口一句……你们先退下吧。”说着又朝苏玉陵看去,道:“是匿老先生给你治的伤?”
苏玉陵应了一声,低声道:“玉陵伤好之后,一定要磕首跪谢……”原来那位在出口的药铺中遇上的白须老者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匿华佗神医,只是他十年前便如其名字一样隐匿起来,想不到原是在这定王府内做大夫了……
朱绵栊轻笑一声:“谢谢的话便由本郡主代你说吧。伤好了,等待你的就是你去了几次的山湖底。”
“多谢郡主。”苏玉陵道。
朱绵栊道:“谢什么?”
苏玉陵淡笑道:“此刻郡主若想杀我,轻而易举。我是多谢郡主留我小命一阵。”
朱绵栊道:“我可不想枉费了匿老先生的精力。”忽的脸上挂上粲然笑容,“而且——你身体全好了,我才有心情与你好好说话。”
苏玉陵心中一寒,脸色僵凝。
朱绵栊继续道:“我也可趁你养伤的日子好好查查那顾违命的事……”说着在床沿边慢慢坐下,渐渐低下声音,“我也希望这事与你没什么关系,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苏玉陵唇角一扬,似乎恢复了些生气:“郡主舍不得我死啊?”
朱绵栊伸手用手指轻轻划过对方脸颊:“你若是男子我倒是真有些舍不得,不过——”说着笑了笑,“你是女子,我只会担心杀了你得罪了那个门派值不值得……”
苏玉陵心中一惊,看着她不说话,只觉得对方手指虽然温热,却传给自己不尽冰寒。难道她此次去山西真的查出了什么?
“玉陵!”
正担心间,忽听得苏载言一声兴冲冲的叫喊,接着门边就是一个抱着一堆书的身影。
朱绵栊将手收回,随即从床沿静静站起身来,看向门边的来人。
苏载言看到朱绵栊将手从苏玉陵脸上移开,以为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脸上只好扯上一抹干笑:“恭迎郡主回府。”说着便要缓缓退出门槛去。
“慢着……”朱绵栊略一皱眉,走近他,“怎么走了?都是些什么书?”
苏载言眼皮一跳,吱唔道:“就是普通的四书五经……”
朱绵栊笑了一声:“普通的四书五经?难不成还有特殊的四书五经?”说着便伸出手去,拿了一本最上边的。
“郡主……”苏载言低着头,偷偷抬眼瞧着对方。
朱绵栊随手将书翻到后面,脸便刷的一下绯红,随即又浮起一层恼意。只见她目光冷冷扫向躺在床上的苏玉陵,将书重重扔置于她身上,斥道:“是因为都姓苏么!”说着裙裾生风,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苏载言看了看手中的书,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往苏玉陵走去。
苏玉陵心中叫苦不迭,见苏载言来到自己床前,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载言以为她生气,便挂上嬉笑表情:“载言不知郡主在这儿,多有冒昧……不过我什么都没看见!”
苏玉陵皱眉道:“载言兄,你误会得很深。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苏载言摇头道:“误会?非也……”接着又道,“郡主一回府便是到你这里,说明什么?”
苏玉陵翻了翻白眼。说明她想整死我……
苏载言又道:“以前郡主可都是先去晋好那里听曲儿的!”眼神瞟了瞟手中抱着的书,“我放你桌上了,郡主回来了便能派上用场了……”说着便走去桌边放下,又自语道,“郡主也是,没事翻我书做什么?以前可不管的啊!”
苏玉陵暗叫天公。那朱绵栊心思缜密,定是怀疑苏载言是不是被自己说服着在替自己暗暗找些武学之书,好破了自己身上“蝶恋香”之毒,却想不到造成那番误会。如此一来,朱绵栊又不知会怎么想了。
苏载言又朝着苏玉陵安慰道:“刚才我也听得郡主说会趁你养伤之时好好查那个什么顾违命的事,所以玉陵你就放心好了,到时伤你的人会死得很惨……”
苏载言,你若一语成谶,我做了鬼可饶不了你……苏玉陵闭起眼睛,在心里暗暗骂道。又想到朱绵栊刚才那个威胁般的笑容,便胆寒万分。
这一次,自己怕是真要去见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