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陵坐仰着,望着洞顶雕有的莲花藻井,周围环绕着四个体态丰润优美的飞天,见其衣带飘扬、凌空飞舞,即使此刻自己的四肢被锁着,也不觉心神飞驰。
看着看着,苏玉陵忽而略一沉吟,接着点了点头,坐起身来,迈着束缚的小步、拖着叮当的手链在佛像旁转圈细细观察。从佛身袈裟的下摆到基座的底部,全都看了一遍之后,稍稍沮丧地摇了摇头。
不得放弃!苏玉陵又微微皱眉,接着往窟内的东、南、北三壁依次看去,见有石刻罗汉雕像二十九尊,每尊皆身披袈裟、足穿云头履,形态各异、神情入微。
可也没什么特别……苏玉陵微恼地低语一声。传说中那些大侠身处绝境之时总能捡到武功秘笈、或者发现刻在墙壁上的法诀,这种好事如何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还是我注定是个不学无术的碌碌小辈?
一定不是……哼!肯定都是骗人。定是他们脱险以后为了渲染自己的传奇经历编出来说给世人听的了!定是……苏玉陵想着,忽的嘿嘿一笑。那么待我逃脱以后也得编一个,就说自己捡到了《缩骨功》,练成神功以后将手链脚镣给脱了……说出来十分之可信!
“鼠辈偷笑什么!”
正遐想间,苏玉陵便听得这声大叫,皱了皱眉,看向大摇大摆的来人,对方的宽大外袍扬起石窟内层层积灰:“盟主今天上哪去了?小辈好生想您!”
阮千隐朝苏玉陵哼了一声:“少动歪脑筋!”又道,“老夫我自然是找小郡主去了!”
苏玉陵笑了笑:“看你这样子也知道没找着!”这阮千隐虽然也是聪明之人,可毕竟狂妄,基本喜形于色,若是已知道朱绵栊下落,定是比现在还要高兴多了……所以这两日,尽管心内无比想她,可却也安下心来,至少云迈不会叫她冒险。
阮千隐叫道:“那又如何!”又咬牙道,“若不是那日老夫一时大意中了天谴功!怎会没有看清那黑影面目!怎会追不上他!”
苏玉陵笑道:“可你就是中了天谴功!哈哈!遭了天谴!”
阮千隐指了指苏玉陵,喝道:“老夫又不急!”又道,“老夫今日从你下手!”
苏玉陵一惊,面上依旧笑道:“盟主又要给小辈吃掌了?我正好饿了……”
“你这丫头也奇了!”阮千隐朝苏玉陵叫道,“落在老夫手里也不见你哭闹!还这般快活!”
苏玉陵一笑:“小辈从小就不知道哭闹是什么,盟主自可安心,小辈不会用泪眼攻势!”
阮千隐笑道:“用也没事!老夫乃心狠手辣之人!”又哈哈道,“想当年吕善扬那只笑猫都对小郡主心软了,唯有老夫!老夫那是看都不看一眼!”
苏玉陵眯眼道:“你这人恬不知耻,犯下那般滔天罪孽还如此引以为荣!”
阮千隐哼道:“反正都做了,说不说出来不一样!”又对苏玉陵道,“老夫不与你啰嗦!你给我站好了!”
苏玉陵站了站直,问道:“盟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有两件事要问你……”阮千隐朝苏玉陵道,“你得给我安安分分地答。”
“是,盟主。”苏玉陵恭敬应道。
阮千隐看了眼苏玉陵,静了一会儿,开口道:“老夫昨日,以本派独门点穴法点了我一个徒儿的穴道,然后用你那日的法子替他解穴……”
苏玉陵笑笑:“他死了?”
阮千隐一咬牙,瞪了眼苏玉陵:“为何会这样!害得我失了一个弟子!”想了想,“如今虽不得让你偿命,不过吃上一掌也好!”说着便扬起手,极其迅速地往苏玉陵心口一掌发去,“打你个半死!”
苏玉陵还想着调侃他几句,瞬间却觉得身前疾近一股凌厉雄厚的掌风,接着便是一阵窒闷,看其用的力道应远甚于当初在衡山之时云迈的那掌“虚怀若谷”。此刻难当喉间一股腥热,顿时从嘴角溢出一道鲜血:“狠……”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接着静静抬起左手去抚摸被铁链锁着的右手手腕。刚才虽然因极力抓着铁链而被那佛像基座稳着身子便没有飞弹出去,可手腕还是被铁链圈得一阵红痛,麻滞无比。正轻揉间,低着的目光瞥见铁链锁着的那个佛像基座上,竟有一丝极细的微痕,心道阮千隐的内力果真深厚,竟能将这么坚硬的基石都牵出缝来。自己这两日千方百计想用内力震碎它,它却是毫无反应,想来这老匹夫当真有狂妄的资本……沉思间,忽的心念一动,眼中目光刹那精亮。是了!有办法了!
“疼好了没!老夫要问你话了!”阮千隐见苏玉陵低着头轻抚自己手腕许久,耐不住叫道,“究竟如何解的穴!”
如今不得叫他察觉……苏玉陵静了静心,朝他看去,恨恨道:“就是你自己笨!那三个穴岂是能乱点的!”
阮千隐一咬牙:“快些说!”
苏玉陵忍着痛笑笑:“告诉你吧,穴是那么点没错,不过你手上的内力可不得乱用。”又道,“你那徒弟什么档次的内力,你用他七成便行了……”告诉你七成,回去再试,多试几个便多死几个!你回来找我算账之时我便已跑了!哈哈!
阮千隐目光一闪:“七成?”哼了一声又道,“说!究竟几成!”
苏玉陵道:“你不信就算了,七成便是七成!”
“别想着耍老夫我……”阮千隐看了苏玉陵一会儿,忽的伸出手,屈指笑道,“当下便用你来试试!”
苏玉陵也笑道:“试就试,到时栊儿找到的是我的尸首,你就别想着拿到真法!”
阮千隐眼神一眯,恨恨地收回手来:“好!”又道,“那老夫再问你!你这点穴法究竟从何而来!”
苏玉陵笑道:“盟主,我虽知道你不要脸,可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我都告诉你如何解穴了,就不必再问其出处!”怎可将花老前辈说出了去?
阮千隐一怒,又扬起一掌朝苏玉陵肩膀袭来:“嘴硬!”
苏玉陵立刻抓好铁链,使上自己的内力紧紧拉住它。感觉肩膀重重一沉,原本踏着地面的脚顿时又往后滑移了一段,接着身子重新被那铁链稳住,铁链那端“嗤咯”一响,再次擦侧、拉扯着佛像基座。
“这等解穴法岂是你鼠辈所会?”阮千隐看着苏玉陵的嘴边又流出几丝血痕,哼道,“识相点!便叫你少吃些苦头!”
苏玉陵只关心那基座,眼神装作无意地瞥向下方,见它果真又起了一丝裂缝,此刻便也顾不得手腕处那阵剧烈的撕痛感和胸中的一股沉闷之气,朝阮千隐看去,吸了口气,呼吸断断续续地扯道:“是我……我无意中在嵩山派掌门、掌门那里听来的……”
阮千隐略一沉吟:“李朝来……”定定看着苏玉陵,“真的?”
苏玉陵见他有些信,心道那李朝来也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便侥幸自己扯对了人,道:“不信……不信你自己去查……”
阮千隐重重一哼,良久,道:“好,那么老夫再问你!”又道,“你是何派的人!”
苏玉陵一惊。想不到他真的问起这个……可自己如何能说得?此人手段直接狠辣,一个万一便叫我零孤派遭了罪。又想到如今正好也需要借他的掌力来碎裂那基座,便索性继续惹怒他道:“偏不告诉你这老匹夫!不要脸的老匹夫!”
阮千隐看了她一眼:“不说?”又笑道,“老夫虽不知你是否真是施无香的弟子,可若从施无香着手查起,也是很快就可以知道的!”忽的一想,疑道,“难道你是陶南山的弟子?”
是了,他知道施前辈和自己师父他们结拜的事……苏玉陵心中担忧,看了看他,轻轻一哼:“随你自己猜!”
阮千隐哼道:“也许真的是!否则那么玄乎的解穴法你如何知道!还骗老夫李朝来……”又叫道,“定是了!陶南山此人就喜欢玄乎!”
苏玉陵不理他话,稍稍看了眼佛像底下。那基座,再借他两掌力,今晚待自己恢复些力应当可以将它弄倒;可若再多一掌,便又会直接在他面前倒地,可就别想着再逃脱了。所以此刻得控制好他的情绪了,亏得此人是个真小人……想了想,朝阮千隐看去,笑道:“你这盟主,在此地猜来猜去也无用,这只能证明你没本事!”
“你这鼠辈!”阮千隐喝道,“老夫若不是要你的命来威胁小郡主,刚刚那两掌就可将你击毙!”
苏玉陵笑笑:“我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才敢这么嚣张了!”
阮千隐一怒,又是一掌打向苏玉陵的身前:“不能叫你死!也可以叫你半死不活!”
如前,苏玉陵依旧被打得后滑了几步,只是此回口中是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稍稍定了定步子,苏玉陵抬起左手擦了擦口边,咬了咬牙。可以的,还可以受一掌……栊儿,千万别来找我,千万不要……
阮千隐看了看她,哼了一声:“原以为你是个机灵人,想不到这么顽固!”
苏玉陵轻轻一笑:“置之死地而后生……”
阮千隐哈哈笑道:“置之死地,那便是死地!老夫从不信这些绝处逢生!”又道,“今日且到此为止!留你一口气明日再来!”说完,朝苏玉陵睨了一眼,便要离开石窟。
“老匹夫不得好死……”苏玉陵骂道。只欠这一掌,如何能明日再来!明日可就不是一掌的问题了!
阮千隐听得声音,果真顿住脚步,转身,目光朝苏玉陵横来:“老夫可没耐心跟你们鼠辈玩!”
苏玉陵嗤笑道:“玩不过我正是……”
阮千隐眼神一冷,随即侧着身子伸出手掌往苏玉陵肩侧去:“剩半条命还如此嘴硬!”
已受了三掌的苏玉陵,此刻身上其它地方几乎没了力气,全然跟着铁链的甩向而倒,唯有臂间凝聚着仅剩的内力稳稳抓着链子,不致飞身出去,可将阮千隐的力道传至基座之上。铁链“哐当”一声作响,苏玉陵怕被阮千隐瞧出那基座的端倪,便即刻不着痕迹地跌去基座面前倒了下来,挡着。
阮千隐瞟了她一眼,哼笑道:“如今你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老夫在想明日是否都不用来!”说完便一甩袖,袖中生风忽忽而啸,离开了石窟。
苏玉陵咬了咬牙,吸了口气,接着靠在基座之上闭起眼休息。
栊儿,你一定要等我。
衡山祝融峰无竹斋。
“找不到又是什么意思?”
朱绵栊蹙着眉,看着面前一脸静默的中年男子,接着沉声道:“你究竟派了人没有?”此前好不容易威胁了云迈派人去阮千隐周山附近的宅子,却得到他“找不到”这个答案。
云迈瞥了她一眼,淡淡哼道:“都已将宅子翻遍了。”
朱绵栊转过身,静静道:“再找。”
云迈握了握拳:“武林大会前,我可不想跟阮千隐先动起手来。”
朱绵栊轻轻一哼:“随你。”说着,便走往桌旁,坐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小的和田小刀。
云迈看了看她,眼神一眯,咬唇道:“好,再找。”
朱绵栊瞟了他一眼,便将小刀藏进袖内:“你若放我走,便不用这么为难了。”
云迈不理,只道:“你根本不必担心,兴许她早就跑了,所以才找不到。”
朱绵栊眼神一狠:“阮千隐是谁!是说跑便能跑的么!”
云迈一笑:“她当初能从我手中跑掉,今日便也能从阮千隐手中逃脱!阮千隐他可不见得比我云迈厉害。”
朱绵栊看向他,哼道:“是了,当初你打玉陵的那一掌还没找你算账!”
云迈淡淡问道:“那时你们便在一起了?”
朱绵栊别过脸去:“没有!”那时,那时玉陵还很讨厌!
云迈轻轻一哼:“那不正是了,算什么帐!”
朱绵栊蹙了蹙眉,轻拍着桌面叫道:“你可以滚了!”
云迈看着她,又道:“即便她还在阮千隐手上,阮千隐也不会杀她,你担心什么!”
朱绵栊忽的鼻间一酸,道:“可若是半生不死该如何……”
云迈看着她眼中隐忍的泪水,道:“小郡主一时情迷而已,隔些天便能将她忘了。”
朱绵栊瞥了他一眼,一声轻笑:“你以为我是母妃!”
云迈听着,静静不语,随即便走出了房门。
“栊儿妹妹!”
这日傍晚时分,日光正渐渐倾下,依旧未吃晚饭的朱绵栊怔怔坐在房内,忽而听得门被打开,接着便是这么一声轻叫。
“柯姐姐?”朱绵栊暗疑,随即转过脸,见一个人影跨步跃向自己来,不禁喜道,“柯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柯曲水低低道:“玉陵告诉我的!”
朱绵栊心一紧:“玉陵呢!”
柯曲水一想,道:“出去再说,趁现在那几个看着你的衡山弟子被流觞打晕了!”
朱绵栊站起身,接着一顿,道:“不可!若是被云迈发现,你们是打不过他的!”
柯曲水轻轻道:“云迈去洛阳了!我跟流觞便是等到现在!”
“他亲自去了?”朱绵栊低声自语道。
“是了!才去的!”柯曲水边说着边拉起对方,“快些!”
朱绵栊点了点头,与对方一起出了房门,便见宫流觞正守在门外。
柯曲水朝着宫流觞道:“流觞,过会儿趁天黑前我们二人一人一边将栊儿妹妹带下山。”
宫流觞点了点头:“衡山弟子们此刻皆在用晚膳,正好路上人少。”
朱绵栊看了看二人,静静道:“柯姐姐,宫大哥……谢谢你们。”
二人一笑,便带着朱绵栊离开无竹斋。
悄悄穿过祝融殿,为免遇上衡山派的人,便又走了几条小道,朱绵栊却忽的停下脚步。
“栊儿妹妹,怎么了?”
宫柯二人一疑,却见朱绵栊微仰着脸,目光上抬,望着不远处。随着她看的方向,二人的眼神也朝那里投去。
只见是一棵约摸十丈高的杉树,绿意盎然,可上面不知为何又挂着簇簇红豆?
“栊儿妹妹?这就是红豆杉吗?”柯曲水疑道。
朱绵栊缓缓转回脸来,眼中迷蒙地朝对方问道:“玉陵呢?玉陵到底在哪里……”
柯曲水听着朱绵栊说话,方知她原来是看到这一簇簇如红豆般的东西而又起了思念之情,便安慰道:“下了山与你说,不要担心了。”
“我知道了……”朱绵栊一听,道,“她真的被抓走了……”
柯曲水轻轻一叹:“快些走吧。”
朱绵栊在原地静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转身之际,依旧侧了侧脸,看了看那些长在树上宛若相思豆的明润圆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入骨相思,原来就是如此。
大约戌正时分,三人下了祝融峰,天已全然黑下。
“去邻近找家客栈歇息如何?”见朱绵栊面色苍白,比之前分开之时又清弱许多,柯曲水便道,“看你好像也没吃饭。”
朱绵栊摇了摇头,静静道:“我要回王府。”
“王府?”宫柯二人惊道。
朱绵栊见二人讶异,自己也微微一怔。这些日子,二人虽与自己行在一起,却未曾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问过。刚才这么脱口而出,看来自己早已将他们当做可靠的好朋友了:“我非有意瞒着你们,只是我的事情……非常麻烦。”又道,“那日要抓我的,便是那武林盟主阮千隐。”
柯曲水心道不可思议,看着她,接着点了点头:“不管,你要回去,我们便送你回去。”
朱绵栊感激道:“谢谢柯姐姐、宫大哥。”又问道,“对了,锦程他们呢?”
“欧护卫他们吗?”柯曲水一疑,想了想便道,“那阮千隐将玉陵抓走后,我们在原地等了许久,还是未见他们醒来,心想应当要昏迷许久了……”又道,“我跟流觞一想,还是觉得先来找你,他们在那道上不会有什么事的。”
朱绵栊点了点头,轻轻道:“无论如何,他们醒来后应当会先回王府……”又皱起眉,对二人急道,“阮千隐抓走玉陵的时候,玉陵有没有说什么?”
柯曲水微微叹道:“她说叫你不要找她,千万不要。”
朱绵栊摇了摇头:“如何不找她?落入阮千隐之手我如何不找她……”又沉吟道,“不可!我绝不能让她受苦!”
“栊儿妹妹!”柯曲水道,“玉陵叫我们带这句话,如今虽已带到,可我们还是不能看着你去犯险。”又道,“我想玉陵定也不想你这样,不是吗!”
朱绵栊听着低了低脸:“可如今她也许……”也许像当初自己关押她那样,满身伤痕。
柯曲水静了静,劝道:“你想想,万一玉陵千方百计终于逃脱了,可你又去找了那阮千隐,一个不小心落到他手里,岂不是白费她一片苦心?”
朱绵栊咬了咬唇,不说话。
柯曲水又笑道:“也许她此刻正在去你王府的路上了……”
“是吗……”朱绵栊轻轻道,忽的面上划过一丝怀念,淡笑着自语道,“是了……她可最擅长逃跑了……”
“正是了!”
朱绵栊随即眼神一狠,冷冷道:“即便如此,我回王府后,还是得派人去将阮千隐的窝翻一遍!”又嗤笑一声,“那云迈,一点都不上心!亲自去又如何!做个样子给本郡主看而已!”
宫柯二人见朱绵栊忽的从孱弱柔美变得如此凛然张戾,心中稍稍一惊。柯曲水看了看她,道:“栊儿妹妹,话不多说……还是、早些回去吧……”
朱绵栊听着一愣,看了看二人,忽而一笑:“吓到你们了……”说着,便移动步子,笑道,“走啦!柯姐姐、宫大哥!说不定玉陵正等着我们了!”
二人又一狐疑,见她笑,心中还是不大放心。想了想,还是跟朱绵栊先一同离开祝融峰下。
子时,洛阳伊河东畔的香山南坳,月光清寒。
苏玉陵叮叮当当地又走了一段路,被这声响搅得心烦意乱,忽的停下脚步,心道此刻又无人,也已离那看经寺许久远,便在地上拣了一阵,手间感觉一块硬石呈长形、一头略尖,便将它拿起,坐在地上开始砸起自己的脚镣来。
那日下午,那阮千隐送完自己四掌之后,他便离开了石窟,应当又是去找朱绵栊的下落了。休息了一阵后,待得傍晚之际,两个昆仑派弟子给自己送饭,还是觉得应当要大大饱餐一顿,想着有力气才可以逃跑。于是那日晚上,趁那两个看管自己的弟子睡着之时,用尽已恢复的一点力气,将那原本已裂了好几道大缝的佛像基座给推摊。只是随着轰然一声响,那两个弟子自然也醒来。若跑,手链脚镣发出的声响定能叫二人抓到自己,于是便趁石窟内暗黑,躲在一旁屏息凝神,待二人才点起火把之时,找准方向迅速将之前捡在手里的细碎石子弹至二人,点了他们的穴道,才得以逃脱。
只是这两天,怕那阮千隐还会去看经寺石窟盯着自己,想他内力深厚,若自己一直在逃跑的话,定能叫他听见链子连续的声音,被他再次抓起可会死得更惨。于是便告诉自己不得匆忙,总是行一段、躲一段,小心翼翼地找那些僻静阴暗的石窟将自己藏起。虽未被那阮千隐发现,可那么一来,便走得异常的慢,直至今天,才刚到香山南坳。不过,若此刻能将这双脚之间的铁镣击碎,虽依旧不能彻底拿下,可至少步子可以迈大些了。
只是,苏玉陵敲了许久,见那脚镣竟无一丝起色,自己却愈发地头昏眼花。是了,这两日可是未吃一点东西。原本受了四掌就险些丧命,那一推又花尽所有力气,加上连日的提心吊胆,本早该晕厥了。可只要一想到朱绵栊——
是啊,我又如何能晕厥……苏玉陵忽的手一顿,叹息一声,便将手中的硬石一扔,重新站起身来。真是傻了,阮千隐的东西哪里能这么容易击碎?
看着洒满地面的月华,又略略一抬头,见那月亮渐渐地又快要隐去,苏玉陵蹙了蹙眉,便又移动了步子。
月儿,请再照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