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离染重重哼了一声,就要握拳将药丸收起,詹子辰忙道:“如此多谢了。”上前一步便去取那药丸。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还未等他碰触,药丸竟在花离染掌心中碎成了粉末。
詹子辰一怔之下,瞪着花离染便要发作。却听两声清叱同时叫道:“什么人!”眼前人影晃动,顾卿云拉过花离染护在身后,而易风已飞身出厅,仗剑与人斗在了一起。
厅外一人朗声笑道:“在下不远千里前来拜山,影山派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么?”
易风沉声道:“阁下偷使施器,意欲何为?”
那人笑道:“我乃一片好意,信不信由你。”
穆飞羽扬声道:“既是如此,风儿,便请这位客人进厅一叙。”他声音平厚温和,一字字缓缓传出,却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众人无不暗暗钦佩,均想:詹横野气焰嚣张,穆掌门虽谦和退让,但若两方真的相斗起来,只怕詹家堡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门外那人又说道:“我数到三,咱们双方便停手罢斗如何?一,二,三!”这声“三”过后,又闻数声兵刃相交声,那人哈哈大笑:“易风侠名远播,也未必便是敦厚君子。”
易风道:“若不存防人之心,只怕在下现已是死尸一具了,请进厅吧。”
长笑声中,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闪入厅中,前面那人一身白袍,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进厅后也不顾忌身后的易风,朝穆飞羽一揖到地,口中笑道:“小子适才无礼,倒让穆掌门见笑了。”语罢抬头,又朝李绯青侧头眨眼一笑。
厅上两人同时惊呼出声。詹子辰惊声怒嚷:“妖人是你!”李绯青口中叫的却是:“慕容无痕!”
来人正是慕容无痕,他闻声看向詹子辰,微微一笑:“你兄弟死了没有?”
詹子辰紫胀了脸皮,朝詹横野道:“爹,就是这人!他伤了哥哥,方才还把药……”
慕容无痕悠然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伤人的正主在此,何须他人赐药?”说着从怀中掏出个瓷瓶,“解药在此,要给你倒也不难,只是……”他轻滑一步到了李绯青身边,一手拉起了她,将瓷瓶放入她手中,笑看她道:“只是还需问问青姑娘愿不愿意给。”
李绯青跪了半天,被慕容无痕一手拉起,腿上麻木站立不稳,身不由主软软依在他的臂中,这姿态本已颇为暧昧,又见他将解药交给自己,还一口一个青姑娘叫的亲热,不由大急,呐呐道:“你……”
慕容无痕却以手轻触她高肿的左颊,目光怜惜,柔声道:“我来的晚了,害你被詹老怪欺负,真是对不住。这解药我看不给他们也罢。”
詹横野气得胡须不住颤动,怒道:“大胆小子!辣手伤人还敢在老夫面前风言风语!”转头向穆飞羽道:“老夫在你影山出手教训这小子,不算拂了你的面子吧?”
穆飞羽劝道:“詹兄先勿动怒,待羽问清事情原委,必会给你个交代。”目光冷冽,向慕容无痕问道:“阁下何人?未经通传擅入我影山,究竟有何目的?”
李绯青见师父动怒,倒有点替慕容无痕担心,低声道:“师父,这人……”穆飞羽已厉声道:“我没问你!”
慕容无痕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拱手道:“晚辈慕容无痕,此番前来,想请穆掌门割爱一件影山至宝。”
在座众人听他报上名号,却无一人听过慕容无痕这个名字,心中均暗暗诧异:这武功高强的年轻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竟然觊觎影山派的宝贝,莫非是冲聚影剑而来?胆子可当真不小。
只听慕容无痕继续说道:“这宝物么……”转头看向身旁的李绯青,露齿一笑,“便是穆掌门的宝贝徒儿,李绯青姑娘。”
此言一出,李绯青固是呆在当场,影山众弟子也均惊讶无比,不由纷纷朝易风望去,却见他脸上一片漠然,看不出神色为何。
穆飞羽暗暗叹息,心下已颇为后悔此次放李绯青下山游历。
李绯青表情迷惑,呆立无语,半晌才仿佛突然醒悟过来,瞪着慕容无痕道:“你胡说什么!”
慕容无痕微笑叹息道:“那日我已对你说过,以后多的是机会看着我发呆,怎么你还不信么?”他也不理会李绯青的反应,侃侃而言:“你说你师兄让你不可随便告诉男子闺名,却将名字告诉了我,还陪我在醉玉坊饮酒谈天,每每对我痴痴凝望,这番情意我慕容无痕若再无反应,也枉称男儿了。我此番上山禀明你师父,从此你与我下山结伴畅游天下,岂不潇洒快意?”
李绯青心中连叫:不对!不对!却偏偏想不出话语反驳,只急得险些哭出来。耳听慕容无痕又道:“你莫怕被你师父责罚,做我慕容无痕的女人,又何须惧怕世上任何一人?”
威远镖局属詹家堡势力范围内,总镖头王铁铮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之前虽受邀前来,但影山派与飞花庄名气太大,他均不敢得罪,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看热闹,此时见慕容无痕孤身一人前来,还对詹横野口出不逊,便抓紧时机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慕容无痕翻眼看去,忽然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威远镖局王总镖头。”
王铁铮想到詹横野便坐在身旁,又想此刻站出与这年轻人为敌,对自己只有好处,胆气便又壮了些,高声道:“你既识得我,便该知道威远镖局与詹家堡同气连枝,你对詹堡主无礼,便是瞧不起我王某人!”
慕容无痕笑道:“怎敢瞧不起王总镖头,此次在下还特意令人为王总镖头预备了一份厚礼,算时辰也差不多该送到了。”
他话音方落,便听远处传来几声尖锐的呼哨声,李绯青听着颇觉熟悉,忽然记起那日在醉玉坊后院也听到过同样的呼哨声,忍不住看向慕容无痕,见他嘴角噙着笑意,脸上神色看上去却有几分诡异难辨。
过不多时,几个黑色身影飞身入厅,易风与穆飞羽互望一眼,面含忧色,看身法这几人武功深不可测,而山中守卫的弟子竟无一人示警,莫非均已遭遇不测?
这几个黑衣人进厅后一言不发,只躬身向慕容无痕行礼后便垂手立于一旁。
慕容无痕笑道:“给王总镖头的礼物呢,还不快呈上去,免得他老人家朝我乱发脾气。”
一个黑衣人手中拎着个麻袋,上前几步走到王铁铮身前,挤着嗓子笑道:“王总镖头请接礼物吧。”这人声音低哑中带着嘶嘶声,听者均感觉百爪挠心般不适。
王铁铮不由退后一步,那黑衣人嘶嘶笑着,将麻袋朝地下一抖,里面便滚出数十颗圆溜溜的物事,仔细看去,竟是一颗颗去了毛发,缩成蟠桃大小的人头!
王铁铮面如土色,慕容无痕又笑道:“这份礼物看来王总镖头不太喜欢?在下还道故人相见总是十分欢喜呢。”
王铁铮瞪着地上的一颗人头,忽嘶声叫道:“是陆镖头!你们!”
那黑衣人嘶嘶笑道:“连趟子手一共三十八个,你瞧瞧是不是都在这?他们保的那趟红货,便算是王总镖头恭贺我教重出江湖的回礼吧。”
被擒的那矮小汉子一直站在一旁,忽然直着嗓子叫道:“我说你不是碧叶堂裴堂主么?这些年躲到哪里去了,老子竟一下子没认出你来!”
那黑衣人转头笑道:“卞老三,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一副窝囊相。”
矮小汉子面红耳赤,怒道:“老子技不如人,被人所擒,也只好自认倒霉,可你堂堂碧叶堂主,怎么甘心供个毛头小子驱使?”
那黑衣人面色一沉,道:“教主面前,不得无礼!”
矮小汉子讶然道:“教主?”不仅是他,在座众人无不暗暗称奇,江湖上人所周知魔教教主墨竹公子已死,又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个教主?
慕容无痕长笑一声,缓缓自怀中掏出一个黑色令牌,高举过头,身旁的黑衣人随即齐齐俯身跪下。矮小汉子仰目瞧去,一时间惊喜交加,口中嚷道:“是墨竹令!”边拉着身旁的络腮胡汉子也跪了下去。
一时间厅中群情耸动,众人皆知,墨竹令乃是当年墨竹公子号令魔教的信物,慕容无痕手持此令,自然就是魔教新一任教主。此令一出,便意味着魔教从此复苏,势必又将在江湖中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李绯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声道:“你……是魔教教主?”
慕容无痕收起墨竹令,目中笑意难掩:“不错,我正是玄衣教教主。”又向穆飞羽道:“穆掌门,我以教主之尊登门求赐令徒,也不算唐突吧?”
詹横野在旁冷笑道:“看来这魔教教主对令徒倒是青眼有加。”
穆飞羽面色变幻不定,咬牙道:“魔教!又是魔教!”目光所触,易风亦是面色灰败,神情痛苦。穆飞羽心中一痛,往事齐至心头,一股热血直涌上喉口,却强自按捺着没有吐出。穆琳琅微一蹙眉,踏上一步,轻叫:“爹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穆飞羽抽手离座,看着慕容无痕缓缓道:“阁下既入影山,便请一战!”
慕容无痕目光闪动,微微摇头:“穆掌门是青姑娘的师父,我又怎敢与你老人家动手。”接着叹道:“看来穆掌门不怎么欢迎我教中人,如此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免得惹他老人家生气。”
詹横野冷笑道:“只怕来时容易去时难!”一尘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初入江湖便伤了这许多人命,罪过罪过。”吕湛移步堵在厅口,毕建春轻抚佩剑剑身,叶红云一双妙目眨也不眨,牢牢盯着慕容无痕。
飞花庄众人都向顾卿云看去,等他示下,顾卿云垂目曲指轻轻敲击桌面,似乎一时难以决断。
影山弟子心中却都在想:魔教为祸江湖,就算此人对李绯青出自真心,也已令本门在天下武林同道面前蒙羞,定不可放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