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孟尝还在卧床之间,便听得门外一阵“咣咣”的敲门声,这才揉了揉眼,半睡半醒地说:“谁啊?”
只听得门外清丽俏皮的声音传来,“孟大哥,孟大哥,日头都要挂树梢了,你怎地还不起床,不是说今日要讲出行的趣事么?”
孟尝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这才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下了床,抓了衣服就往身上穿,也不管合不合适,整不整齐,来来回回又撞到无数件物品。
门外人听得门内乒乒乓乓的声音乱作一团,不由微微怔愣,等门一开,见到衣带扣错,胡子头发散乱,眯着眼睛,一副写着“你想死么”四个大字的表情站在那里的时候,不由扑哧笑了出来,“孟大哥,我就知道你必定是没睡醒,”她对手里的水盆努了努嘴,“这是送来给你梳洗的。”
孟尝咳了咳,“怎敢让大小姐为孟某端水?这不是折杀在下了?”说着便要去接。
任月莲却躲了他的手,轻笑道:“孟大哥说这些做什么?何况以你我之间的情意……”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往前走了几步,就要往孟尝的屋里钻,孟尝赶紧拦住了,“大小姐,这男人的卧室,以大小姐金枝玉叶之躯,还是进不得的。”
任月莲一听,不由一瞪眼,“为何进不得?”刚说几个字,眼眶里便有泪珠打转,“月莲及笄前,还没有什么男女避讳,结果刚过了及笄礼,孟大哥便待我如外人,月莲难免觉得,孟尝大哥是不是嫌弃月莲了?”
孟尝这辈子,最难应付的就是女人哭,此刻一见,便顿时慌了手脚,“这……这有关大小姐名节,不可随意……”
正在慌乱,忽听不远处一个脚步声走过来,“孟尝,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还是乱糟糟的?还不快去梳洗?”
两人寻声一看,孟尝不由心中大赞,吴敏果然够朋友,终于可得脱身。正想着,便夺了任月莲的水盆,躲进内室去了。
任月莲见吴敏的功夫,手里便是一轻,一回头,只听得门“咣”一声关上了,一旁哪里还有孟尝的影子,那门板扣得牢牢的,里面再也看不到。
任月莲一跺脚,怒气就要发到吴敏身上,“吴敏,看你干得好事!”说着,哼了一声,又跺了脚,转身便跑开了。
吴敏摸了摸鼻子,露出似乎有些愧疚的表情,这才敲了敲门,“孟尝,月莲小姐已经走了。”
门迅速地拉开了,却只见一人的脸全罩在布里,只留下胡须根根地立着,吴敏一见,不由失笑,“你这是做什么?”
孟尝用手巾在脸上硬是抹了一把,这才道:“难道你擦脸还要把脸露出来擦么?那多累啊。”说着,手巾往那盆子里一扔,“这么早叫我,到底有什么事?”
吴敏微微勾了勾手,孟尝一见他那般神秘的姿态,不由失笑,“哥们俩还有什么秘密?”但还是附耳过去,吴敏低声道:“听说,总镖头的兵器,放你这了?”
孟尝看了看他,“你听总镖头说的?”
“只是昨儿晚上发生了那么大动静,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过来,总镖头便把凌无心夺刀的这件事,告诉我了。”吴敏笑道:“怎地,兄弟之间,还要怀疑一下?”
孟尝赶忙道:“哪敢哪敢,你我兄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孟尝挠头笑着,一脸憨厚相,“其实放哪里都好,因为我只是一无名小卒,凌无心必定不会注意到我,所以放到我这里,最是合适。”
吴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低声道:“那你放在哪里了?”
“这……”孟尝有些疑惑,“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吴敏嘿嘿笑道:“总镖头那‘红月双刀’,也不经常拿出来,所有人都没怎么见过,这不是趁着总镖头不在,想好好见上一见么?”
孟尝见他那副馋相,不由摇头叹息,“好吧好吧,既然要见,见又何难?”说着,把门一开,“进了进了。”
屋内,杂物混杂,衣服等物,摆得到处都是。孟尝见吴敏惊异的表情,不由抓了抓头,嘿嘿笑道:“住处比较乱,兄弟多多包涵。”
吴敏扫了一圈,听了这话,不由失笑,“都是男人,不说你这里,就是我那里,也是一团乱,只是缺了一个女主人,”他低头,轻声道:“什么时候娶上一个?”
孟尝咳了咳,“这……吴敏你年纪可是比我大,要说娶,得是你先娶,何况你比兄弟我长得威猛,女孩子就好你这一口,像我这般平凡的长相,”孟尝胡须乱发下的脸微微红上一红,“只怕小姑娘还喜欢不上我。”
吴敏摇头好笑,心说那总镖头的千金都暗恋上你了,就你这愣头青,硬是不给人机会,居然还说自己没有魅力,当真是人比人,要气死人。
吴敏一指屋内乱糟糟的陈设,道:“莫非总镖头的双刀,竟是在你房里?”
孟尝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人以为我将东西藏到很隐秘之处,但其实我只不过将他藏在自己的卧居里,谁又能认得出?”说着,便往里走,里面的衣物堆得乱七八糟,吴敏看得孟尝健步如飞的样子,再看自己不知道怎么往下踩,更别提往前走的窘状,不由叹道:“兄弟,你这东西还是该整理一下了。”
“这东西嘛……合用便可,反正兄弟你刚才不是说不介意的么?”
吴敏闻言,只得苦笑。
这屋子不大,却放了一个八仙桌,孟尝走到八仙桌旁,抄起放在桌上放置的两把刀,这两把刀并无出奇,皆是青铁所铸,虽非名器,却也是利器,孟尝一手抄起一把,便耍了起来。
等孟尝一套刀法耍完,便听得吴敏拍起手来,笑道:“兄弟果然有些能耐,我见了孟尝,还是要甘拜下风的。这地上本就乱七八糟摆放着东西,走路都有些困难,兄弟却硬是在这地上耍了个英武有力,招招打实,脚下踩步法,竟也能丝毫不乱,实在让在下叹服不已。”
孟尝脸上一红,指了指这两把刀,“我也没什么成名兵器,这两把虽非什么宝器,但若论杀人护己,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孟尝君‘流星追月双刀’,江湖上也是一绝。”
孟尝一听,手上的双刀差点扔出去,“流星追月双刀?这是个什么外号?我怎么不知道?”
吴敏笑道:“这不是称赞你刀法好么?”
孟尝赶忙摇头,“刀法好?刀法好的是你,不是我。”他抚着手里的刀,轻声道,“我比较擅长使剑。”
吴敏眼中流过一丝精光,只是孟尝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孟尝的表情,“使剑?你会使剑?倒没有怎么见你使过。”
孟尝拍拍胸,鼻孔向天,颇为自恋道:“兄弟我,什么不会?”顿了顿,又道:“不说这个,这两把刀,我可不是白耍着给你看的,”孟尝眯起眼睛笑,“你可看出些门道来了?”
吴敏有些疑惑,努力回忆方才那套刀法。
方才孟尝所耍的刀法,其实是江湖上最为普通,最为常见的刀法,但那套刀法变换和刺出收式之间,却听不到任何舞刀的破空之声。
要知道武林人士,稍微有一些武功底子的人,用兵器或舞拳,皆会招招虎虎生风。
而此刀舞起来却悄无声息,吴敏有些疑惑,又有些了悟,“这刀里,有些门道。”
孟尝大笑,“果然兄弟了解我,这两把刀里,确实有些门道,”他故作神秘道,“这其实,并不是我的刀。”
吴敏微微发怔,“不是你的刀?你的常用兵器,不是这……”
孟尝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做了一番伪装罢了。”说罢,手中双刀忽然用力相互砸了下去,只听得双刀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吴敏见状,不由大惊,“你这……”
话未说完,忽听得一阵撕裂之声,那双刀相击之处,开始一阵破裂,最后裂痕越来越大,露出里面的一片微微的泛着青红的颜色。
吴敏惊异地看着两把刀露出里面的真实样貌,直至刀的表面碎裂处皆脱落了,这才失声道:“原来‘红月双刀’……这才是‘红月双刀’——”
话未说完,便听得“当”一声,孟尝的手已盖在他唇上,“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孟尝皱着眉,“小心隔墙有耳。”
吴敏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孟尝哪来空闲的手盖住他的唇,低头一看,便见孟尝一只手握着一把刀,而另一把刀被他扔在了地上。
“你居然这么对待总镖头的刀,若是被盗走了,或是摔坏了,可怎么办?”
孟尝笑道:“‘红月双刀’这么容易被摔坏,那可就真不是什么名刀名器了,倒不如扔了算了。至于被盗走嘛,”孟尝看了看他,“这屋里你知,我知,我再把这刀伪装一番,谁又能晓得?”
吴敏也深深看他一眼,“确实除了你我,无人晓得,但你怎知,这刀,却是盗不得的?”说着,吴敏便向他当胸一掌拍来。
孟尝一惊,本能往后一退。
却不想吴敏此招乃是虚招,他一击不中,便抄起地上落地的刀,冷笑道:“两把一起,我夺不得,那一把一把来夺,总还是可以的吧?”说罢,不等孟尝反应过来,便推门而出。
孟尝赶紧跟着追出去。
凌无心,你好样的,竟易容成吴敏的模样,此次一定要擒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