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蔷薇,你既然又想坏我事,伸张你那所谓的正义,那便手底下见真章罢。"
月夜下,那人手握"饮鸩",另一只手上双刀握紧,腕上的血,染红了白衣上的袖口,也顺着那双刀上缓慢滴落。
血蔷薇见了,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来,丢给他,凌无心伸手接了,定睛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瓷瓶,不禁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血蔷薇微微咳嗽一声,"只是金疮药,你把血止了,我不愿趁人之危。"
那凌无心瞟了他一眼,"那谢了。"说着,拔了那瓷瓶的塞子,手腕一抖,倒在左手手腕上,然后便扯了衣襟,缠住伤口,这才把瓷瓶丢还给他。
血蔷薇本以为他是个不会随口称谢的人,所以凌无心这说谢的时候,血蔷薇不由怔了一怔。
等凌无心把瓷瓶抛过来,血蔷薇随手接住了,这才回神,"无心公子,我虽不愿趁人之危,但此刀为任山坼趁手兵器,既然是别人之物,那还是请阁下高抬贵手,将那红月双刀还来。"
凌无心一阵冷笑,"血蔷薇,在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阁下认为此物就是任山坼之物,我那委托之人反倒说,双刀原来的主人乃是他,而不是什么任山坼。血蔷薇,我此番前来,也只是夺我应得之物。若果真如此,那你帮任山坼夺刀,那便是助纣为虐,多管闲事了。"
血蔷薇哈哈大笑道:"凌无心,你说此话虽然有理,但多管闲事,只怕未必。"说着,趋前一步。他虽然面目并不能看见,耳目也罩在黑巾之下,但气势浑足,凌无心本就失血有些多,他这一步,凌无心登时只觉那人是一脚踏这心上。
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凌无心不由暗道不好,他腰杆挺得笔直,冷冷地看着血蔷薇的动作,右手握紧"饮鸩",紧紧寻找着血蔷薇全身上下破绽之处。
却见血蔷薇踏了这一步之后,就再没有动,既无攻,也无守,简直全身上下皆是破绽,他只是斜斜地站这那里,却让凌无心感到无穷的压力。
忽见血蔷薇手指微微一动,就是这一动之间,他全身的气息就产生了变化,全身的劲力也产生了变化。
这便登时让凌无心找到了他的破绽之处,手上的饮鸩连人待剑如白虹一样,向着血蔷薇射了出去。
凌无心这一剑,可谓石破天惊,江湖上,能达到这样人剑合一的境界的,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何况这一剑,又是凌无心早年成名的绝学,江湖上的许多武林豪杰,都是败在这一剑之下。
凌无心本以为此剑必杀,但当剑尖刺到血蔷薇喉咙的时候,面前的人,却忽然间不见了。
凌无心一惊,剑法顿时失了准头,忽觉得背心一痛,便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一片黑,几乎昏厥过去。
这时间,凌无心只觉心中一痛,自成名,自练功这些年,都未遇到如此大的失败。
而方才背后这一掌,他成名绝学在那人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十几年的武艺学习,刻苦钻研,付诸东流。
这一刻,当真万念俱灰。
一双脚,出现在他俯卧在地上的视野里。"凌公子,十分对不住,一时情急错手。"说着,一只手,向他伸了过来。
凌无心微微抬眼,眼睛在那只手上顿住。
那人手指修长,生得不像自己的手这般,细白嫩长,而是十分有力,拇指食指关节上的茧子,证明这是一个惯常使剑的人。
但看得这般仔细,又有何用?
凌无心自嘲一笑,按住胸口,硬生生把要吐出的血咽了下去,不再去看他的手,也并无借力之意。
"你武艺超群,凌某甘拜下风,这刀,我既然拿不了,那便还给你!"说着,他将"红月双刀"甩给血蔷薇,血蔷薇只得接住了。
又见他一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本用"饮鸩"支撑,奈何"饮鸩"本就是一把软剑,若没有内力灌入,根本支撑不起他的重量。
凌无心几乎又要摔了个趔趄,一旁那人见状,便要去扶。
他却只是斜斜地瞟了一眼,甩了甩袖子,并不理会他要搀扶的手,稳住了脚步,按住胸口,慢慢地,但步履坚定地走了。
那人这般倔强,脸上虽然有些魅惑之色,此时却全是刚强,宁折不弯的气度,血蔷薇看着自己被拒绝的手,有些怔怔,忽然大踏步向前,走到凌无心面前。
凌无心抬眼,瞄了他一眼,冷冷道:"让开。"
血蔷薇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
凌无心并没有接,"还是金疮药?我可不记得我受了什么外伤。"他的脸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本就是清丽明媚的一张脸,凤眼却弯了起来,仿佛刚才他那倔强的行为,根本没有出现过。
血蔷薇却能明显看出,那眼底之间的嘲讽之色,只是道:"这是治内伤的药,你还是拿着,不出三日,内伤便可痊愈。"
凌无心看了一眼他,又瞄了一眼药,这才伸手拿过那药,然后便目不斜视绕过血蔷薇,继续往前走。
风吹起,白衣翩然,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直至黑暗深处。
血蔷薇忽然有一种想要抓住他搂在怀里的感觉。
但毕竟,仍只是感觉。
×××
任山坼盘膝静静地坐着,面前是那把红月双刀,书房中,没有灯,只剩下月华如水,从窗子上静静地倾泻至刀上。
双刀泛着血一样,淡淡地光芒,流转在其中。
不多时,任山坼方才启唇喃喃道:"凌无心为何要抢此刀?"任山坼的眉毛皱紧,"这刀虽珍贵,比'饮鸩'那等灵物来,却也并不怎样。原东来?"任山坼正要如此想,却又摇头,"不,他对兵器并没有什么爱好,但那又是谁?"
黑暗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任总镖头,江湖之上,最诱人者,无非权力,武功,兵器如此这般,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话方了,便再无声息。
任山坼一惊,"谁?"他慌忙站起,环顾四周,却再也没有人应话。
他怔怔坐下,眼睛望向那红月双刀,忽地瞪大眼睛。
原来那双刀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物。
血色的蔷薇花,似乎是清晨,从沾满露水的蔷薇花梢头摘下来的,上面还有着晶莹的光亮。
任山坼颓然而坐。他本来只有四十岁上下,还是英姿勃发的年纪,这时候,却似乎老了十岁。
猛听得一阵跑步的脚步声,一人撞进门来,"总镖头,你怎么样?"
门这一敞开,顿时室内亮了许多,任山坼也就再也没有误入双刀和蔷薇如血之颜色的感觉。
"孟尝?"任山坼皱了皱眉,"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怎么也找不到你。"
孟尝大口喘着气,方道:"我……那个凌无心不是把总镖头你的刀夺走了?我去追他,结果被他走丢了,那刀到底……"孟尝眼睛落到那刀上,怔了怔,"这刀怎地又回来了?"
任山坼手指拈起蔷薇花,眼睛看着孟尝的表情,孟尝见了那花,不由惊呼,"莫非是'血蔷薇'……"
任山坼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血蔷薇抢了刀回来。"
孟尝听了,脸上顿时大大地笑开了,"那便好,'无心公子'自出江湖,可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瘪,'血蔷薇'帮咱们出了一口恶气,这不正好?"
任山坼见他那般兴奋的样子,暗暗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想了,便摇头叹道:"虽说如此,但凌无心见到了藏刀之处,就算不是他自己来取,若他告知他人,此刀仍是难保,不如……"
孟尝忽然一拍手,笑道:"那总镖头何不交给在下,在下自问,虽然能力一般,武功一般,但这保密的功夫,和偷偷摸摸的功夫,还是有一些的。"
任山坼睨他一眼,"包括隐藏自己的相貌和姓名?"
孟尝笑道:"总镖头何必如此说?孟尝何时隐藏过相貌和姓名了?不过一介俗人,既然总镖头信得过,那这刀,就先放在在下这里,等时机一到,孟尝必定会原物奉还。"
任山坼微微一笑,"那便要多谢孟尝了。"
"哪里哪里。"
孟尝将刀抱在怀里,暗影处,谁也不知他嘴角勾起一丝笑。
那人明眸如水,心计暗沉,若不用些饵,只怕那样滑溜的鱼,还不会来。
孟尝抱了刀,转身便要走,却忽听任山坼道:"孟尝,月莲年轻不懂事,你还是要多多关照一些,我这个做父亲的,毕竟还是不懂女儿的心事。"
孟尝心道,你还没放弃?你这做父亲的不懂,我这做哥哥的,就懂了?
都是男人,说这番话,是何道理?
边想着,孟尝便推门而出,徒留任山坼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