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山坼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孟踏青,究竟是不是你?”
孟尝手笑了笑,一展两手,“总镖头,你看小人两袖清风,一点油盐腥味也没有,哪里出得了那些银两,拿得出那‘玉净瓶’?”
任山坼眯起眼睛,“孟尝,这两年,任某对你如何?”
孟尝思忖一番,笑道:“总镖头看中小人,做了镖师,小人自然感激不尽。”
“孟尝啊孟尝,我却未见你有这番心思,也罢,既然你不承认,”任山坼转移话锋道,“小女任月莲,她对你的那番心思,你当是看在眼里的,不知……”
孟尝站起身,“总镖头,我一直当月莲是我的妹妹,这个,总镖头想是知道的,男女之情和亲情,毕竟不能混为一谈。”
“男女之情?也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月莲终归不至于见不得人吧?这感情,成亲了之后,也就不怕了。”
孟尝笑道:“总镖头,娶自己的妹妹这种事,那可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能解决的,那可是乱伦。”
此言一出,孟尝也觉得话说得重了些,因任山坼那张俊脸早已不禁勃然变色,
忽听得窗外传来一声低笑,任山坼一惊,“谁!”
风吹了进来,窗打开,露出明月的脸。
白衣翩然,那人只是悠闲地站着,脸上挂着惬意闲适的笑,并不像前日里那般冰冷。“鼎鼎有名的任山坼,居然卖女儿套交情,真是可笑可笑。”
任山坼冷冷道:“阁下夜闯民宅,可是有何指教?”
那白衣人挑起腮边飞扬的发,斜睨了一眼孟尝,“原来这就是任总镖头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客气客气。”
一听此言,任山坼脸色一整,“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不才,凌无心是也。”
任山坼一闻此言,顿时脸色一变,从各方来报,加上这些镖师的亲眼所见,任山坼自然明白,这凌无心就是那江湖盛传的“无心公子”,不由沉声道:“在下记得自己并没有委托阁下办事,莫非是有人付了钱财与阁下?只不知,是要在下何物?”
凌无心微微一笑,举起手,好似稚童一般数了数自己手指,然后才量出一根出来,“在下不多不少,只要一物,”他笑容加深,“阁下的,项上人头。”
任山坼一怔,不怒反笑,“那也得要阁下能取得到才是。”他沉声道,“孟尝,将我那双刀请过来。”
孟尝微微一怔,应了声是,才走到书房内侧,书架上本是有书无数,各类齐全,孟尝伸出手臂,向架子中间其中一本上摸了一下,向外一拔,只听得架子轰轰地响,整个书架硬生生向左移了一尺多,露出了一道门。
孟尝推门而进,不多时,便双手托着两把刀,刀鞘一红一黑。
凌无心见了那刀,双眸一动,任山坼本正欲接刀,此刻一见凌无心的表情,不由手上缓了一缓。
那凌无心双眸盯着那两把刀,眸中波光闪动,映得瞳清澈透明。
却似有泪在其中一般。
“没想到,任总镖头倒是看得起凌某,”凌无心面色平静,忽然说道,任山坼几乎以为刚才那般,似乎只是一个错觉,“这红月双刀,似乎是几年未有出世过了吧?”
任山坼也道:“比起阁下腰上缠着的‘饮鸩’,这双刀,其实并不值一提。”
凌无心忽然道:“为了你这双刀,我可以把委托我杀你之人,告之于你。”
“哦?”任山坼暗中吃了一惊,“无心公子”向来对委托人守口如瓶,为何今日……
正想着,便见凌无心将腰上的“饮鸩”解了下来,方才缓缓道:“江浙绿林,泰山北斗,人人敬仰的原老爷子原东来,既然要杀你的镖师,现在要杀你,也没什么奇怪不是?”
任山坼眯起眼睛,“你不是护了我旗下镖师的性命?但又接了原老爷子的委托,这是何道理?”
凌无心仰面一笑,“我认为对的,即是有理,又何来他人置喙?”说着,他面容一整,“任总镖头,凌某敬你是条汉子, 也敬重你的威望,本来在下还打算,在你的饭菜中下了无色无味的毒药,或逮了你那宝贝女儿作威胁,更甚者,毁了你镖局的威望,让你无路可走……”
任山坼只听得心下一冷,又见凌无心嘴角一挑,露出一股魅惑的笑容来,“但既然仁总镖头能力超凡,在下,也是十分敬仰的,不愿用那些卑鄙手段,只愿和任总镖头以武艺比试一番,成王败寇,以武功深浅比试输赢而定,不知任总镖头,你看如何?”
任山坼听他如此说,不由赞叹点头,“如此甚好。”
“那这书房之内,只怕没什么位置,若坏了任总镖头的东西,凌某可要心存愧疚,比试之处,不如就在屋顶之上吧。”说着,凌无心便转身远离窗户,离开任山坼的视线之内。
任山坼同意他的话,便也捧着刀向门外走去。
一脚正要踏出门,便觉头上生风,他一仰头,便见寒光一闪,一把剑向他直直刺下来。
任山坼刚才并没有拔出手中刀来,此刻一见剑光,不由大吃一惊,情急之下,手中双刀向上一架,他本觉应听得“当”地刀剑相击之声,却不想手腕一痛,手中双刀几乎握不住。
那刺向他头顶的剑竟是虚招,手腕被刺,一个脱力,再也握不住,便被头上那偷袭之人夺去。
只听得一阵长笑,“任总镖头,你这‘红月双刀’,在下不得不收了!”声音逐渐远去,话未说完,声音已在数丈之外,直至最后一个字时,几乎再也听不清楚。
任山坼大骇。
原来这笑声如此熟悉。
凌无心!
好厉害的轻功!
好歹毒的心计!
×××
凌无心足踏屋顶,享受着风拂衣发,疾行奔走的感觉。一手握着双刀,另一只手,握着“饮鸩”。
他知道任山坼必是追不上的,这才微微喘了口气,感到右手“饮鸩”的骚动,不禁叹息,“饮鸩,那点血,只怕对你来说,也是不够的吧?我不该让你出鞘的。”
饮鸩微微地动着,似乎是个回应。
“也罢。”他喟叹,“就让你饮尽了血罢。”他将双刀放在一边,右手执起饮鸩,在左手腕上比了比,最终才割了下去。
顿时血流泉涌,凌无心将刀按在手腕伤口上,那饮鸩碰到血之后,却见那刀上微微泛着血光,骚动也逐渐静了下来。
忽听不远处一人道:“凌无心啊凌无心,你欺骗任总镖头,说原老爷子要他的项上人头,又告知你可能采取的毒辣手段,却又说你因敬重他,决定和任总镖头堂堂正正地比武一场,以分胜负,分生死。一面让任总镖头自负,好降低他的戒心,另一面又让他认为你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必定会做到。你废了这一番心思终于得到的‘红月双刀’,却又这般弃之一旁,任总镖头若是知道了真相,必是要十分伤痛捶心的。”
凌无心一惊,忙执起地上的双刀,手指握紧饮鸩,缓缓站起身来,冷冷道:“阁下这次前来,又是要坏我的事?”
一人从暗影处走了出来,露出他黑色头罩中泛着精光如明星的眼睛,那双眼睛瞟了一眼他的手腕,那片白色的衣襟,早已被鲜亮的红色所染红。“以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比不过我的,不如省省力气。”
凌无心感到握着双刀的左手微微有些脱力,不禁一咬牙,“凌某可有碍着阁下的事?”
血蔷薇摇了摇头,“不曾。”
“那为何三分两次阻挠在下?在下自问,不曾得罪过阁下。”
凌无心本以为那血蔷薇又要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却不想那人仰面想了一想,忽然道:“你没得罪我,也没什么理由,只是我见你的行为,觉得不顺眼而已。”
只是不顺眼?!
凌无心吐血的心都有了,“原来所谓白道上有名的伸张正义的大侠,只是凭自己的喜好做事。”
血蔷薇点了点头,“这全天下人,走白道上的,走黑道上的,不都只是为了一个顺眼两个字,你争我活,一言不合,砍砍杀杀,又有什么奇怪了?”他顿了顿,又道:“何况,在下记得自己不曾将自己归为白道或黑道之中罢?”
凌无心一声冷笑,“自己将自己归为白道或黑道,此番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血蔷薇奇怪道:“难道不是?白道人与白道人亲近,黑道人与黑道人亲近,鱼虾本就混不到一起,若把自己归为何种颜色,那便与此类人亲近,也并不难找。”
凌无心听着,蓦地大笑起来,他虽长得十分魅惑,此番笑来,当真失了形象,直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似乎对方说了什么笑话一般。
血蔷薇奇道:“你笑什么?”
凌无心掩了嘴,止了笑声,“如果这般世上,黑白如此容易区分,那倒真是不错又容易。”他将劲力灌进饮鸩之中,长剑陡然笔直起来,“血蔷薇,你既然又想坏我事,伸张你那所谓的正义,那便手底下见真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