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心飞檐走壁之下,终于来到城郊。树林茂密,风吹着,飒飒地响。
小河萦绕其间,凌无心步到其旁,蹲下身,微微低下头,捧起水,把脸上的易容膏卸掉,露出他那张令人迷惑的脸。
凌无心长长嘘了口气,抚着手中的刀,“刀如红月,难怪他与任山坼要争夺,确是一把好刀。”
忽听得身后一人冷冷道:“若非好刀,也请不动‘无心公子’的大驾。”
凌无心一惊,猛地一回头,见一人笼罩在黑衣里,不由心下一沉,暗道这人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出现,自己竟没有发现。
若是他趁刚才对自己偷袭,自己只怕……
想到这里,不由一身冷汗,凌无心定了定神,冷冷一笑,“血蔷薇,我倒真不知道你这所谓大侠的名头,是怎么得到的,倒是就喜欢管这些闲事。”
血蔷薇的声音露出笑意,“所谓大侠的名头,不就是管闲事么?何况你不是说白道□□,并不是自封么?既然不是自封,那我是不是什么大侠,和我自己的所作所为,反倒没什么关系了。”他顿了顿,黑罩里露出的一双眼睛看向他,“看来你的伤势,是好了?”
凌无心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冷笑,“没想到白道大侠连敌人也要关心一番,那在下,可要谢谢大侠的关心了。”
血蔷薇点了点头,大大方方道:“不客气。”
凌无心怔住,这人脸皮之厚,当真天下少有。
凌无心正想着,却听血蔷薇缓缓道:“你可知‘红月双刀’的来历?”
凌无心不知其意,但也仍道:“此刀铸于一国分裂之后,龙凤两国王朝之初,凉风夫妻合铸,五年而成,因出炉于红月之时,因此名为‘红月双刀’。历经九位主人,第一位是海南一派掌门阳朔,海南一派本为使剑,但自使用此刀之后,便弃了剑用刀,直至他被大漠红鹰札木合打败,阳朔生平未受此大辱,羞愤自杀。这刀,便落到了札木合手里。札木合那时还不被人称作‘大漠红鹰’,自得了此刀之后,便声名大噪,自此所向披靡。却在他五十岁的时候,被一个稚童偷窃了此刀,札木合得知后和他抢刀,争夺中被捅中了要害,和那稚童双双毙命,此刀也不知所踪。”
凌无心短短数句,便把武林秘辛娓娓道出,如数家珍。
血蔷薇听了,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可是此刀为何会来到任山坼的手中么?”
凌无心悠悠道:“想来,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委托之人是谁了。江湖传言,偷窃‘红月双刀’的稚童与札木合双双毙命,但我却知道他并没有死,但此刀丢失,辗转到了任山坼手里,并成了他的成名兵器,其间经历了五个主人,但都历时很短,几年之间,便因各种原因而死,而这刀,也成了诅咒之刀,而任山坼得到此刀,却是因为他是第八位主人之子,这刀,便一直跟随着他。”
血蔷薇缓缓道:“那你便该明白,任山坼明白得此刀者,必无好下场,所以数年内都没有让此刀再现江湖。得到‘红月双刀’,那便只是一种诅咒,而不是一种美事,若果真是如此,你便不是帮人,而是害人。”
凌无心听罢,蓦地大笑起来,“血蔷薇,你真是天真,不花上几万两,是不能让在下帮忙的,在下一不需名,二不图权,只为这钱财动心,至于害不害人,在下可向来不会和钱过不去。”他收了笑声,冷冷道,“昨日让你占了便宜,今日却是不一定了。”他抚着手中的刀,“这把刀既然有诅咒之效,所有拥有者皆因此刀而声名大噪,在下用此刀和阁下一拼,恐怕阁下未必有这般胜算。”
血蔷薇眼底流过一丝精光,悠然道:“那你便与我试上一试。”
凌无心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不禁一咬牙,一道刀光向血蔷薇劈了下去。
“无心公子”在江湖上,以剑成名,尤其是饮鸩。
其实,凌无心早年十八般武艺皆有习得,且学什么,就精什么。
但他自己知道,他的那些所谓的武艺,是一个人逼出来的,而他对那个人,只有一个心思。
恨。
凌无心这一击,确实令血蔷薇吃了一惊,他本也如江湖上其他人那般,认为凌无心只擅长剑。
只在这一怔之间,凌无心的刀已经来到了血蔷薇的眉间,刀中的气直逼过来。
在那刀柄的一边视线望去,血蔷薇看到那张眉目如画的脸,泛起得意的笑容。
但血蔷薇何等样人,他临危不乱,脚直直地踏在地上,一个铁板桥,硬生生地面向上躺倒在地上,凌无心这一刀,便没有命中。
一招失利,便失了先机,血蔷薇脚下一勾,凌无心失了平衡,摔倒下来。却是直直砸到血蔷薇的身上。
血蔷薇被砸得一个痛,张口欲呼,却见凌无心微微地闭着眼,似乎也在忍受某种痛苦,长长的睫毛,投射下浅浅的阴影,不同于他经常出现的冰冰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而是微微透着一股柔弱。
血蔷薇看得一怔,却在这一怔之间,凌无心的脸色一变,眉目一皱,线条瞬间冷硬起来,微微泛着红色的寒光便向血蔷薇怀里刺了过来。
正是红月双刀之一。
血蔷薇骇了一跳,脚上一个用力,向凌无心下阴处撩去,凌无心一惊,向后一撤,就在这一撤之间,血蔷薇另一脚踢在对方的腰上,凌无心一个翻身,这才躲开,但就这一瞬间,胸口上的衣襟“刺啦”一声,还是被刀锋扯破。
血蔷薇微微理了理衣襟,趁着凌无心落地不稳,手指在凌无心手握的刀上一戳,只见指风在刀上戳了一个洞,赫然在目。
堂堂“红月双刀”之一,竟会如此轻易地被一人以一指之力戳破!?
凌无心见状,忽然全身僵直动弹不得,眼睛直直地看着手中的刀,一字一字道:“这刀,是假的?”他似乎吐字十分艰难,一个一个字,硬是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血蔷薇默然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凌无心又直勾勾看了手里的刀半晌,忽地抬起头,对血蔷薇冷声道:“你知道?”
血蔷薇点头承认,“此刀刀身毫无光泽,红色又有些突兀,以你昨日所见,不会看不出来。”
凌无心仔仔细细地,将手中的刀观察了一遍,忽然仰天长笑起来,“好好好,没想到‘正威镖局’的镖师也是一个角色,难怪任山坼如此费尽心思笼络,果真有些能耐,我夺宝心切,竟没有看出门道,好好好……”
他一句话总共说了六个好字,显见内心气极。
凌无心蓦地一把将刀甩在地上,“原来你早就知道,却来这里和我夺刀?你竟是和我耍着玩么?”
血蔷薇只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凌无心,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在下只是遵此而行,与常理相通,也无甚奇怪。”
凌无心瞪着他,他本生就一双凤眼,此刻瞪大了眼睛,满脸生气的神色,却不禁让血蔷薇心中一动。
这副表情,显然比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要强上许多。
刚这般想,凌无心何等样人,立刻从他黑色头罩露出的眸间神色看出苗头。
凌无心垂下眼帘,那样一副满是勃勃生气的表情,瞬间变得荏弱起来,“镖局为钱委托,在下为钱委托,其实也同此理,在下贪财,也只是一个俗人,又并非罪过。凌某将那刀交还委托人之后,也可再行取回,只要那银子到手,与我有利,那事后挽回,又有何不可?”他抬眼,看向血蔷薇,“你又为何如此苦苦追我?”
晨光之下,白衣美人那般荏弱的神态,血蔷薇自与他交手,也尚未见过,今日如此这般,不由暗忖是否真将他逼得急了。
正思忖间,便觉一副柔韧的身躯微微依过来,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腰间敏感处滑动,血蔷薇一怔,便见白衣美人微微依在自己怀里,灵动的手指挑起衣襟,往自己怀里钻去。
血蔷薇忽然想起几日前,湖上船桨漂泊处,白衣美人被自己捉到怀里,也是如此明魅的神色,自己那一刻,几乎真的起了情 欲。
正想着,白衣美人的手已落在血蔷薇胸口处,“你便放过我一马,任我得了这次委托,那我……”他轻轻吐着气,在自己的脖颈间,“就任你处置一次。”
眉目如画,淡然如水的神情,此刻,却沾满了诱惑之意。刚刚缠斗之间,微微凌乱的衣衫,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白衣之中若隐若现的锁骨。
不得不承认,凌无心虽是男人,却有一般女子,也比不上的风韵。
血蔷薇见了,几乎也将要醉在其中。
但也仅仅只是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