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众人正向里走,孟尝在最后,微微向那壁上的画瞟了一眼,这才慢吞吞向前走。
却忽然有一人在他身后悠悠道:“没想到大师兄混个镖师,也能混得这么开,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师弟向来,都是十分佩服的。”
孟尝听了这话,却并不十分惊奇,只是叹息,“还是被你认出来了啊,秋师弟……”
那身后那人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说话人,正是青城派掌门,秋笛。
秋笛冷冷向他看过去,“大师兄,你以为留了胡子,师弟便认不出你了?你还真是天真啊。”
孟尝脚步不停,微微转了头,看那依然年轻俊朗的面孔,忽然笑了。
秋笛皱眉,“你笑什么?”
“师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说着,他似乎豁然开朗似的,还要伸手去拍拍秋笛的肩,却被秋笛躲了开去。孟尝并不尴尬,只是笑笑,快走了几步。
秋笛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恍惚,却又甩了甩头,跟了上去。
却见前方数人站在那里,看着墙壁上的字画,有些怔愣,一人疑惑道:“这……这是武当的武功路数?”
孟尝和秋笛快步而上,见那墙壁上,却果然有密密麻麻的图画和字迹,那清虚道长拂尘一甩,目光盯着那图画,眼中光华流动,显然目醉神驰,沉迷于那武功之中,“这确实是武当的武功。”说着,竟开始一招一式比划起来。
众人一见,不由奇怪,虽想看看那墙那武功,到底有何处使这一派长老,如此痴迷,甚至忘了让人回避。但毕竟从江湖道义来说,不是其派却大肆看其门派武功,而且是在当事人面前,都是十分不适的。
清虚道长手中比划了许久,才收了手,将汗微微擦去,方叹息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他口中念叨着,似乎神智仍未回归。
悟相赶紧上前,正要伸手拍拍他的肩,便见清虚道长忽然哈哈一笑,拊掌大笑,如孩童一般,翻了几个跟头,“我悟了,我悟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武功数度无法突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着仰天长笑,笑声震得通道的墙壁灰尘簌簌而落。
众人骇然,心道清虚道长果然不愧武林前辈,内力如此深厚。
正想着,便忽然见清虚道长笑声忽止,脸僵在那里,再也笑不下去,手捂着脖子处,仿佛是有人勒着他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生硬的声音,便站在那里,再也不动了。
众人微微感到奇怪,悟相上前,“清虚道长?清虚道长?”他手正要触到清虚道长的肩膀,便忽被另一人拉住,悟相回头一看,拉住他的人却是孟尝。
孟尝脸色凝重,“大师,且等一等。”
悟相奇怪,但还是后退一步,让了他。孟尝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包在手上,这才去触摸清虚道长的脖颈上,目光在那里仔细观察着,过了一会,方才缓缓道:“他死了。”
众人听了,皆不由倒抽一口气。
悟相惊道:“他怎么会?刚刚不是还好好的?而且……”他转向清虚道长,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清虚道长保持着两手拊掌的状态,直直地站在那里,两眼直视着前方,甚至能看到那其中的喜悦。
谁能想到,这一代宗师,竟会莫名其妙就死了?
“他脉搏已经没有了……”孟尝盯着他的脖颈处,“他刚才紧紧抓着脖子,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窒息了,但是这里没有伤痕……”
众人听了,露出更凝重的神色。
孟尝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忽然看到他的手掌,上面一层层黑色纹路,如丝一般缠绕着,只是极细极浅,若非注意,倒并不会看到。
孟尝用帕子抹了一下那物,蹭到帕子上一小团乌黑,然后递给鬼面道:“此物究竟是什么,姑娘可知道?”
鬼面看了看,又低着头微微嗅了嗅,忽然脸色大变,“尸焚?!”
众人一惊,“那是何物?”
鬼面面露凝重,“此物依附于尸体之上,中者心跳加速,呈现兴奋等症,但生命耗尽,如火焚烧一般,顷刻化为灰烬,两个时辰若无发现,必死无疑。”
众人骇然,悟相吃惊道:“那道长究竟……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中了这‘尸焚’之毒?”
众人也面面相觑,孟尝略一沉吟,方才叹息道:“可有记得道长曾伸手指探过严萧严前辈的鼻息?只是手指并未沾上严前辈的身体,如何能中此毒?”
众人一回想,果然如此,鬼面摇头叹息,“只怕正是因此而中了此毒,在道长探鼻息的时候,严前辈,只怕还未死吧……”
众人一怔,吴敏疑惑,“此话怎讲?”
鬼面道:“鼻息将断未断之时,手指自然感受不到,但鼻息呼出起伏,自然会呼出毒粉,‘尸焚’沾染到道长的手指,这才如此……”
众人方才恍然,不由摇头叹息。
秋笛忽然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说?若是你提醒了道长,只怕他还不会……”
众人一想,也觉确实如此,不由疑惑的目光纷纷射向鬼面。
鬼面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不由露出一阵冷笑,她相貌本就美得很,只是上面皆是油菜图画,在此处暗光下看来,颇有几分鬼魅之气。
其中有些人见之胆寒,目光低了下去,鬼面见了,冷冷一笑,露出更加轻蔑的眼神。
孟尝见了,心中一动,猛然想起那个十分熟悉的人,不由缓缓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今我等武功高强之人,已去了一半,若是剩下的还不考虑如何保命,只怕,就考虑如何留在这里,得个全尸吧。”
此话一出,气温顿时低了几度,众人面面相觑,又见那怔怔站着的清虚道长的尸身,不由打了个冷战。
秋笛淡淡道:“孟兄还是一如既往,颇为谨慎呢,连魔教中人,也不忍心苛责,可谓宅心仁厚。”
孟尝眼睛扫过来,嘴角勾起笑,“好说,好说。”
悟相道:“既然如此,那便记得如何进退,谨慎行事,此间毒物居多,若是一不小心,可谓万劫不复。各位施主保得一分性命,便也是多一分力量。”
莫岩点头应声,“那便快走吧。”
孟尝看了一眼那墙壁图画,微微皱了眉,将手中的帕子丢在地上,以免毒物沾染自身,又禁不住扫了一眼那墙壁。
这动作十分微小,却也被秋笛看到了,秋笛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孟兄,武当的武功,确实还是有些吸引力的。”
这话显然是暗喻孟尝偷学武当武艺了,若是坐实,可谓武林不耻。
众人听了这话,皆不由看向孟尝。孟尝咳嗽一声,道:“此地道中有这些门派的武功,只怕并非无缘无故……”
“施主此话何解?”悟相疑惑道。
“这里不是武当派的武功么?为何竟能使清虚道长这般武林宗师也会如痴如醉?在下愚昧,不能得解。”
秋笛淡淡道:“也许正是因‘尸焚’使得人有些兴奋,所以出现如此情状,也是十分正常的。”
孟尝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反倒看向悟相,“大师,那墙壁上的少林武功究竟如何,大师此时可否不要隐瞒,而说实话?”
悟相眼中透出几分犹豫,惊异,最后妥协的神色,叹了口气,“少侠直觉之敏锐,确实少见。”悟相看向那墙壁武功图画,缓缓道:“鬼面女施主,可知八年前,武林同道集合,与‘拜月教’一大战?”
鬼面眸中闪过冷然之色,“那是自然。那时小女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武功也十分弱,但却知,尔等白道门派,自诩名门正派,替□□道,欲灭我教,我教教主当时虽只有十八,却率教众,杀得你们片甲不留,那一战,我教大胜而回。”
悟相闻之叹息,“不错,那次我等各个门派,确实损失惨重,折损了许多高手,而许多武功,也随之失去。”
悟相正了正色,“因此,自知晓‘问心绝’上,刻有各门各派武功之后,便有意将此物取回,说不得,也许上面确实有我等门派缺失之武功。”
孟尝接道:“而这墙壁上的武功,证实了你的想法。”
“不错。”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郁。
过了良久,孟尝才道:“不知悟相禅师,是从何处得知‘问心绝’上有各门各派武功的?既然‘问心绝’与拜月教有关,拜月教自然不会主动告知。”
忽然暗处一人笑道:“是我告知他们的。”
一人从暗影处缓步而来,直至全身暴露在火光之下。
宁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