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景若刚才一路找去时,落笳已经离开,两人擦身而过。景若未见到落笳的身影,又在左近悉心查找,也并无什么浓重的血腥气,景若这才渐渐安心,猜度着落笳恐怕并未受什么重伤,只是寻机将鱼彭甩开了,这么一想她就放心多了。但她也察觉到此处被人布了阵,并非一般陵寝的布局
景若用心算了一下,喜出望外的发现这居然是曾经见过的七杀腾蛇阵,登时放下心来。尽管鱼彭的布阵手法远胜过刘有定,此处地势与气息也更利于七杀腾蛇阵,但毕竟原理类似,景若只用了一会儿功夫便将这阵法摸熟。她本想快点去找落笳,却突然发现鱼彭绕来绕去似是在找自己,当下心生一计,便在这阵中穿插绕行,将鱼彭耍的团团转
因是那大半天的时间,鱼彭在想办法追景若,落笳却在想办法找到鱼彭,三人便在这阵中屏息静气的绕圈子。其实若是鱼彭利用地势与阵法偷袭落笳,八成能得手,但他偏一门心思的想先杀了景若,反而半天一无所获,倒让落笳少了许多阻碍,竟在这迷阵中找到鱼彭
景若远远听的打斗声再起,似乎朝着阵眼方向去了,赶忙一路追了过来。七杀腾蛇阵属于煞气杀气重的阵法,可以说鱼彭将此阵设在这地下寝宫之中,正是将阵法功力发挥到了最大。而阵眼便是煞气汇聚之处,若轻易靠近,轻则头晕目眩,重则四肢沉重,昏沉不起。因此景若匆忙往这里跑来,却正好看到落笳失手,她飞身向前正好将落笳从鱼彭金钩下拉开
落笳还没来得及挽起景若,鱼彭却不肯给她们时间叙话,金钩一闪却是直冲景若而来,景若刚坐起身,一手撑地一手掩着嘴犹咳个不停,根本没注意到这夺命金钩已到身前。落笳见状大怒,参宿横挑,生生将金钩逼退一步,将景若挡在自己身后,剑尖直指鱼彭眉心
鱼彭看着她,冷笑几声道:“好个姐妹情深,你既然舍不得你师妹,今日便让你二人一起死在此处,也算是我慈悲心肠”
落笳哼一声道:“还不一定是谁死在此处呢”
景若此时已起身闪避在一旁,见鱼彭衣衫散乱,面露凶光,还这么大言不惭,便语带嫌恶冷冷道:“慈悲心肠便是一个长辈设计陷害小辈么?原来你们火云教的慈悲是这种手段!”
鱼彭听到这诛心之词面色一变,随即恢复常态,切齿道:“你们两个烟霞宫的小崽子竟敢冒名来闯我火云教,今日不必多说,便让你们领教一番我的七杀腾蛇阵,好叫你们知道我火云教的厉害!”
景若冷哼道:“我当什么厉害的东西,原来就是这七杀腾蛇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鱼彭闻言大怒,金钩一划道:“你个小丫头懂个什么,七杀腾蛇乃是鼎鼎大名的恶阵,过会儿便让你知道什么是死无葬身之地!”
景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目光中仿佛是可怜,又像是感慨,摇摇头道:“真是井底之蛙,可怜可怜。你这阵法有什么稀奇的?引入煞气,生门接死门而已”
鱼彭听了这话浑身一僵,他看出这景若似乎懂些奇门遁甲之术,却没想到她居然已经解开了这七杀腾蛇阵。鱼彭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利用此处地势精心布下阵法,没想到却被景若一言说破,登时面无血色
落笳看出鱼彭心智已乱,趁机补一句:“我还当鱼副使比刘有定能有些长进,没想到你的布阵功夫也就这样了,当日刘有定想用这阵法算计我们却失手,怎么你们火云教都一般的习惯?”
鱼彭突然听她提起刘有定又是一惊。刘有定表面上号称是去雁荡门切磋功夫,实际上却是领了师命,前去襄助莫玄草打理各种事宜。年前时刘有定曾送密信回来,说是春天将和莫玄草侄孙莫可文一道往西域走一趟。当日读信时,自己还与李崇一商量,认为刘有定已得到雁荡门的信任,能和莫可文同行,也是雁荡门向火云教示好。有刘有定居中调停,日后火云教行事也方便些。而现在落笳突然提起刘有定,难道他们已经交过手?鱼彭心中更乱,略一定神,金钩指着落笳道:“你混说!定儿自在江南行走,怎么会与你交过手?况且他并不精通腾蛇阵,你怎么见过他布阵?”
景若听落笳特意提起刘有定,已猜出她的意思,见鱼彭问的咄咄逼人,便道:“可不是,他学艺不精还敢布阵,妄图暗害我们。幸亏苍天有眼,终不让恶人得逞。什么夺命刀,到底还是夺了他自己的命”
鱼彭听到这话顿时天旋地转。刘有定一贯做人乖滑,尽管在外时作恶多端,浑然一副地痞流氓样,但他平日在教中却装出一副恭顺和气的样子,对师长言听计从,对同门师弟师妹也颇照顾,因此恶名并不显。况且刘有定乃是李崇一首徒,当日拜入火云教时,不过和鱼存一般大的年纪,彼时鱼彭也尚未任副使,有空时常带了刘有定出去玩耍,可以说是他看着刘有定长大,比之今日与小鱼存还要亲近几分。鱼存鬼灵精的,总是避着这些叔叔伯伯自己倒腾,当年刘有定可没这么聪明,却多了几分憨实颇得鱼彭喜欢,两人亦可谓情同叔侄。今日乍闻此消息,真是如重锤砸在心上
听对方不但说出刘有定的名字,更知道他的兵器是夺命刀,看来八成是真的和刘有定交过手。但鱼彭还是不愿相信,若是刘有定真有三长两短,怎么雁荡门也不知会自己一声。他语气凶恶道:“胡说八道!”
落笳看他神色知道他已经心乱,只是还在嘴硬,便道:“鱼副使以为,就凭刘有定那点功夫,能从我剑下逃走么?”
鱼彭恶狠狠的盯着她不说话,喉头哽动,说不出话来
景若在旁及时道:“说起来还得多谢谢他,若不是见过当日他仓促布下的腾蛇阵,我今日要破阵还真得费一番功夫呢。不过他那夺命刀倒也算厉害,虽然没伤到我们,但取了莫可文的命,也算是值得了!”
鱼彭听到落笳的话已信了八分,听到景若的话,心中已是一片颓然,待听到夺命刀取了莫可文的命,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刘有定拜访雁荡,除了为传递消息方便外,多少也是火云教为表诚心,送他去做做个质子,没想到他竟然杀了莫可文,若此事当真,别说两派合伙攻打烟霞宫,不反目成仇已是谢天谢地。自己与教主筹划多年的基业,很有可能因此烟消云散
鱼彭双唇颤抖,歇斯底里的吼道:“胡说!胡说!你们都是一派胡言!”说着,举着金钩气势汹汹的杀来
落笳急忙抵挡,但鱼彭盛怒之下,招招都是杀招,几乎不顾一切,因此尽管他激怒中破绽甚多,但落笳匆忙应付,一时也抓不住什么机会反击
金钩挥舞中,鱼彭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落笳与景若所言八成是真的,若是如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两人击杀在此,不能让她们出去乱说。至于是否还有其他人证,自己一待了结了这两人,出去后立刻着手调查
落笳觉察到鱼彭表情的变化,心头一凛,知道他想杀人灭口。不敢托大,稳住心神,气沉丹田,将“乾坤独断”一招招递出,一时间剑势如虹,呼啸汹涌,如潮水般向鱼彭杀去
乾坤独断一出,一时便将鱼彭的气焰打下去三分。但这七杀腾蛇阵果然厉害,乾坤独断本就是极耗内力的剑法,落笳此时使出,觉得似乎不由自主的,内力流失益甚。随着时间过去,刚才那种胸口烦闷,恶心头晕的感觉又开始了,参宿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不受她使唤一般。表面看起来自己似乎占了上风,但落笳却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必须得想法早点解决了鱼彭
鱼彭没想到落笳力战之下还能使出如此厉害的剑招,也是被打的措手不及,且战且退。落笳觉得自己神志都开始有些模糊,眉头紧蹙,表情痛苦。刚刚刺出一剑,突然脚下一软,微闭双眼踉跄一步。鱼彭也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随即醒悟恐怕是被此处煞气侵蚀,心头大乐,趁着她这一走神,高举双钩劈头砍来
见到这一幕,景若在旁急的差点喊出声来,疾步向前想帮落笳。猛然间,落笳双目睁开,明亮如炬毫无半分颓唐之态,鱼彭暗叫不好,原来刚才那一下竟是落笳故意所为,但此时他已来不及收手,这一下出手太狠,只顾得要取落笳性命,却将身前要害悉数暴露在落笳剑下
银光飞过,血花飞溅
参宿拦腰刺过,落笳飞身而起,鱼彭痛苦的看着自己身上划出的血口子不敢相信,他还踉跄欲追,但一阵凉意后,腹部剧痛让他痛苦的倒地,他靠在石棺上,喘着粗气边不甘心的瞪着落笳,睚眦欲裂
费力使出这一险招,落笳亦是力尽,撑着参宿在旁冷眼看着鱼彭便喘息休息。景若急忙跑过来,一把扶住她,才觉得她浑身发冷,不住的颤抖,是强撑着才没倒地
景若抱住她道:“这里的煞气太重,你用的内力越多就越容易受侵蚀,咱们赶紧走”
落笳本已神志有些恍惚,听到这话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何如此反常,她深吐口气道:“等一下,我去把他结果了。”不等景若回答,她便挣脱了景若往前走去。落笳自己也有些奇怪,似乎此刻她杀掉鱼彭的念头特别强烈,或者说是此刻她杀人的念头特别强烈,心神巨荡中,只想一剑刺穿鱼彭的身体
也许这就是煞气吧,落笳想着,全力举剑刺向鱼彭胸前。鱼彭痛不欲生中模糊见到剑光,来不及避身,只得就地一躺。他重伤之际躲避不甚灵巧,但落笳亦无力再调整剑路,参宿狠狠的刺向石棺,咣当一声脆响,迸出几点火光
落笳手腕撞的生疼,神志也为之一震,连退几步。猛然间,那石棺似是被惊扰一般,开始不住的震动,接着里面红光四溢,诡异的红色充满整个石室,落笳不由用袖子遮住眼,却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震颤,突然间寒风四起,从周围的巷道中吹出冰冷刺骨的劲风,夹带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沙土和石块,将石室内搅的乌烟瘴气
落笳头疼欲裂,浑身无力,连眼前也一点昏暗起来,不由自主的身体便滑下去,就在她将失去知觉时,却觉得一双手从背后抱住自己,景若一把拉住她,拼命的往前走
落笳努力想自己走,却一点也使不上劲,只能半靠在景若身上。景若凑在她耳边道:“不要动,我带你出去。”一边拉着她艰难的往出口方向走去
哪知还没踏入长廊,迎面飓风拂面带着一股腥气,落笳觉得呼吸都不畅了。长廊中的烛火已被吹灭,一片漆黑,只听回廊中远处如雷响,似是什么重物奔来,一点点近了起来
景若道了声“糟糕”,扶着落笳便往相反方向的另一个长廊口走去,打算先避一避风沙与煞气,看落笳的样子,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不好
这长廊并非刚才她们进来的地方,不知通向何处,但尚可存身,虽然也已一片漆黑,但风略小些,腥味也没那么重
景若扶着落笳在黑暗中走了不久,便发现这是一条直路,并不甚长,走了一会儿前面就是一个封闭的小房间,只比长廊略宽一点,幸得还能避风
景若小心翼翼的扶着落笳靠墙躺下,轻唤几声,落笳并无回应。景若又急忙帮她把脉,但脉象甚是奇怪,似乎没有受任何伤,但却脉滑无力,是衰弱之象。景若焦虑不已,她只道落笳受了些煞气,却没想到这般严重了。景若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虎口,落笳却没半分反应。景若将她扶起,取出药丸喂到她口中,帮她揉大椎穴,半天落笳只是低哼了几声,并没有醒过来
景若好不心急,此处既无医药,也无其他办法,她想了想,将落笳放下,想走出去看看外面是否好点,要尽快带落笳出去才好
刚一起身走几步,却突然脚下一绊,景若“哎呀”一声,幸亏及时稳住了身体才没跌倒。她低头一看,原来这小屋最里面竟然是一个小水池,自己刚才匆匆忙忙都未发现。她绕过水池,向外走去,没想到还没走几步,便听到外面似乎还在飞沙走石,她只得退回来,看来暂时只能躲在这里了
景若无奈蹲身掬起一点水,嗅了嗅似乎并无异常,池水清冽冰冷,令景若觉得精神一振,说不出的清爽。景若急忙取出手绢沾湿了,扶起落笳帮她擦脸
落笳只记得自己一剑刺空,然后便是漫天红光,之后便如入混沌天地什么也看不清听不清,开始还觉得头疼欲裂,后来周围便暗下来,安静下来,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钟鸣,余韵绵长,落笳如被吵醒,心智渐渐复苏。朦胧中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这钟声,是哪里呢?她拼命的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耳边嗡嗡,似乎钟声不断,一声,两声,她默默数着。然后便觉得脸上凉丝丝的,落笳蹙着眉拼命的想,脑子却有点模糊
景若正帮落笳擦脸,见到落笳在昏迷中蹙起了眉,心头一喜,急忙拉着她手叫她名字,半天,落笳终于睁开了眼,有些迷茫的看着景若
景若喜极而泣,捧着她脸道:“落笳,你醒过来了!”落笳这才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却没什么力气回答,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指
景若赶忙又掏出一颗药丸喂下,将她扶起来,帮她抚背揉心。落笳靠在景若怀中,不知是药力发作还是煞气退去,觉得神志越来越清楚,她拉住景若手,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困乏的很,你扶我起来吧”
景若轻手轻脚的扶她坐直,落笳喘了几口气便盘腿而坐,运功理气。景若不敢掉以轻心,在旁静静的守着她
大概三炷香的功夫,落笳缓缓收功,觉得自己精神已经大好,刚才烦闷头痛尽去,复又恢复了神采。景若将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落笳略一思索道:“咱们还是尽早出去吧”
景若拉着她道:“不行,要出去还要从那阵眼经过,你刚刚醒来,我怕你身子受不了”
落笳要摇摇头道:“不打紧。”见景若满脸怀疑,落笳举起参宿道:“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又没受什么伤”
景若想了想,权衡半天答应了落笳的要求,两人在黑暗中往外走去。刚一靠近石室,空气中的腥味便令落笳复又恶心欲呕,她强压下难受,继续跟着景若往前走。但没走几步刚踏入石室,漫天红光扑面而来,地面又开始微颤,落笳退下一软,倒在地上。景若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急忙扶起落笳回去小屋中
落笳靠在墙上,半天才恢复了气力,苦笑道:“我真是太没用了”
景若委屈又后怕的拉住她道:“你不许再出去了”。落笳不愿与她争执,况且情势也实在如此,便只得点了点头,却不甘心道:“过会再试试,如果我再晕过去,你扶我走过去就是了”
景若蹲在她身旁帮她揉这虎口道:“我刚才看到鱼彭已经不在石室中了,恐怕他刚才趁乱走了,要是他撑着没死肯定要杀了咱们,你又晕过去,难道我还能逃过么?”
落笳无奈的笑笑,知道景若说的都是实情,但现在鱼彭重伤实在是自己的良机,却偏偏干耗在这里。落笳不甘心的合眼养神。景若突然想起一事,喜道:“你还记不记得法净寺老和尚给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