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双眼带泪抬头看去,只见屋中众人或熟悉或不熟,皆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乃是唯一的希望了
景若挽袖擦干泪水,边思索边将需准备的东西一一吩咐,好在其中并没有特别难找的东西,有顾惜竹和陈柔督促,不一时她所需的银针热水及各色药草都准备齐全
景若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将那排银针拿到窗前一一摩挲验看,想到落笳的性命等下便全系于自己双手,景若不觉浑身颤抖,几乎拿不起针,想到等下可能就会和落笳天人永隔不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此时屋中只余顾惜竹与陈柔在旁照应,陈柔见她脸色有异,便关切道:“景姑娘,你要不要先歇一歇“
景若无力的摇摇头,她心中此时别无他念,唯有落笳。直至坐到床边准备施针,景若都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一刻也撑不下。顾惜竹早按照景若所吩咐,将落笳褪去衣衫,露出后背来。景若看着她背上的伤痕,更是痛不欲生,蓦然想起自己与落笳初遇时,她也是中毒晕倒,不觉心中一软,默念道:“我们命都在一起了,生死又如何。你若是有三长两短,我定然也不能独活,要随了你去“
此念头一起,景若心中莫名一松,随即想起无论怎样,自己总是要和落笳在一处的,便是黄泉路也要一起,那于自己而言,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她深吸口气,心中有定,便觉得脑中清楚许多。默想了一会儿,毫不犹豫的刺下银针
顾惜竹与陈柔在旁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盯着景若。顾惜竹自然是不懂,陈柔也不甚了然,觉得她下针似乎有些道理,又像不太明白
景若此时已心无旁骛,只一心治病。她知道行针已到最紧要处,一步也不能错。十二银针已刺入,景若终于抬头擦了擦汗,稍喘口气便接过陈柔递来的沾了药的手帕,小心的擦在落笳口鼻处。景若稍候片刻,抬眼看了陈柔与顾惜竹一眼,两人表情复杂的点点头,景若眉头微蹙,表情极凝重捻起一根长针,手微颤一下,深吸口气刺下
落笳嘴唇微动,轻出口气似是叹息,再也没了动静。景若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见此伸手一探已脉息全无,冲顾惜竹与陈柔点点头。虽然之前已得景若的吩咐,知道有此凶险处,但此时见落笳与死去无异,顾惜竹还是忍不住捂住嘴流下泪,倒是陈柔还镇定些,立即将备好的香点上
三人不发一声的守在房中。景若捧着落笳的手,面色尚且镇定,心中已是煎熬到极点。她今日用针可谓险之又险,乃是她行医这么多年最艰难的一次。但落笳体内经脉近乎被毁,若想重塑,非得有这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后面落笳还能不能醒来,景若却没什么把握,只能赌上一赌了
陈柔突然道:“行了”
景若与顾惜竹转头一看,正好烧了半炷香。景若忙止住遐思,在落笳额头与手脚心一刺,立刻滚出几滴黑血,景若见此暗自松了半口气,却还有半颗心吊在空中。她轻咬嘴唇,心中暗祷一句,拔出封住落笳心脉的银针。又取来较短的银针一副,轻刺回阳九穴
最后一根针落下,落笳却毫无反应,景若颤巍巍的一试依然没有脉息。景若一颗心顿时如坠深渊。她自我安慰道,也不是立刻就醒过来,总得缓缓,却不由得双手颤抖
顾惜竹与陈柔在旁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陈柔见景若施针已毕,落笳却没反应,暗道一句不好,脸上如乌云密布。顾惜竹不懂针法,但见陈柔脸色大变,景若也不似刚才沉着,不由心沉下去
景若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想不起该如何是好,一时又想自己是该先料理了落笳后事还是立时就随她去了。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落笳轻咳一声,终于喘过气来
三人互望一眼,顿时欣喜不已,景若急忙抱起她手腕一试,脉象虽然虚弱,但已渐渐平稳,不觉将她手臂抱在身前流下泪来
劝了半天景若也不肯离开去休息,陈柔和顾惜竹帮她在落笳床侧搭了个睡榻才离开。有景若在旁落笳那里暂时无虞,陈柔自去照顾重伤的孟笑宗,顾惜竹便想着去看看梅亦情
刚才她已问过小师妹,知道师父和国师已经一同回来,似是已和解,国师甚至笑吟吟的。得知师父无恙顾惜竹自是高兴,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何误会,却不是她可以想明白的 。只是她刚走到议事堂前便被门口立着的两个小弟子一脸严肃的挡下,便知恐怕师父和掌门他们还在谈机密事,只得转身离开
鲁一平令人守住门不许他人进,其实此刻议事堂中只有四人。国师自不在话下,烟霞宫梅亦情、鲁一平坐在一旁,钱文敖也在座。尽管落笳的身世是秘密,但和国师商谈不仅关涉落笳的身世,更是烟霞宫的大事,因此钱文敖也被邀来。烟霞宫七位长老,孔剑龄,韩证霜,郗盛三人已死,孟笑宗伤重尚在昏迷,只余他三人虽然俱有伤在身,却还尚可支撑,便悉数到场
当日孤云城之事,只有鲁一平与梅亦情知道,鲁一平便简单与钱文敖交待了一句。钱文敖乍闻此事,自然十分惊讶,这才知道前掌门周丰年为何对落笳如此重视。只是他却没有因此对国师另眼相待,依然面冷似冰,阴沉的盯着国师。国师却始终面带微笑,与之前一脸恨意冷漠全然不同
国师心中着实是高兴的。他本以为烟霞宫若是知道当日是自己出卖了孤云,会对自己斩尽杀绝,早在心中盘算了半天说辞。但一番言语下来,似乎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让国师放下心来。这些年他辗转流离,早就练就一套察言观色的功夫,刚才听到梅亦情开口就提沈公子,便猜到他们恐怕是沈琨的旧识,因此言语间早将自己对沈琨的妒恨之意隐去,仿佛他竟是沈琨在孤云的挚交。又极力感谢烟霞宫对落笳的回护,竟自顾自的以落笳长辈自居,反正这里人都不知情,倒也不怕人戳穿
梅亦情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想到落笳还有亲人在世不觉也为她高兴,难免就有些倾向于国师了。国师更将自己找古藏的真实动机不提,只说想找到传说中的宝藏,为流散各处为奴的族人赎身,说着眼泪都下来了,倒似真是伤心
国师见鲁一平沉默不语,而在旁的钱文敖也不似刚才凶神恶煞,知道自己的话已有了作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声音哽咽痛陈自己在孤云覆灭后如何流浪多地,如何在人冷眼中偷生,他这话一半真一半假,说起来倒也情深意切哽咽不止
三人见他如此,想起孤云亡国之恨难免有些唏嘘。国师便趁此机会,双腿一屈再次跪下,不过倒不是跪给鲁一平的,反而是朝着门口的方向,跪下朝着烟霞宫山门连磕三个头
见他三人都迷惑不解,国师忙道:“老朽陈恨太久,难免心生怨怼,实不该在此大开杀戒。又知你们救了沈公子与公主的女儿,老朽却恩将仇报,此番更是罪孽深重,实不敢指望原谅,只愿往后为烟霞宫祈福,为天下百姓祈太平”,说着伏地恸哭
梅亦情已经见过他造作之态,倒也不甚以为意。鲁一平依旧一副古井无澜之态,但钱文敖却大为感动,在他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国师如此高位能毫不犹豫的下跪忏悔,实在是诚心诚意。钱文敖立刻起身道:“国师若有此志,莫说烟霞宫,天下百姓也该感念您”
钱文敖素来易激动,行事率性敏捷有余却考虑欠周全。鲁一平本不愿如此容易便原谅了国师,但还不待开口,钱文敖已一步跨过去将国师扶起来,倒叫鲁一平没法再责备国师
国师涕泪横流,佝偻着腰回到座位上,边抹泪边道:“老朽身边所带还有些银钱,加上古藏中的金银,全数予烟霞宫,用以厚葬诸位侠士,并修缮损毁屋宇”
鲁一平皱眉道:“此事先不必提,您现在身受重伤,还是先歇息为好”。鲁一平此话一出,国师如蒙大赦,但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欣喜,只低头唯唯道:“老朽想先去看看侄女如何”,鲁一平思量一下点点头,钱文敖自领去安排,鲁一平也应下了
钱文敖带着国师刚走,梅亦情便急忙道:“师兄?”她着实不解鲁一平为何如此轻易便应下来,尽管国师确是内力全无,又重伤在身,暂时没什么威胁,但这么容易便饶了他恐怕会寒了众人的心。周丰年遇害后,鲁一平被推举为掌门,立身未稳便逢此灾厄折损数位长老及弟子,他今日饶了国师,恐怕日后会有麻烦
鲁一平只摆摆手道:“且看看再说”。梅亦情见他神色沉稳,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只得应了一句自去了。正走到路上,见钱文敖迎面独自而来,梅亦情不禁诧异道:“国师呢?”钱文敖道:“他在落笳房外不愿离开,自盘腿念经,我劝不走他”
梅亦情恼道:“你便这样放心?”
钱文敖看看四下无人,笑道:“我自然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你不用担心,他现在武功全废,便是一个小弟子都能杀了他,量他也不敢有其他心思。现在他尽在我们掌握中,且放他几天看看再说”
梅亦情听他这么说才略放心,点点头道:“我也去看看落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