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既已离开数日,落笳与景若便着手筹划下山去寻尉舒奄与顺娘。只是如何找个借口倒费了些思量,此去武阳长路迢迢,往返一趟得数月。落笳大伤初愈便要下山远行,不找个立得住的理由恐怕惹人猜疑
两人想了又想,终于敲定一番说辞,只说要携苏澄澈的信物去一趟她老家以了其生前夙愿。以苏澄澈为借口,二人心中着实不忍,但也实在别无他法,唯有此不甚惹人注意,况且苏澄澈与烟霞宫的人并不熟,也无处对证
两人计议定了,落笳便去禀明诸位师长,果然听闻是为了苏澄澈,众人都无异议,只是担心她身体刚好能否长途跋涉,还好有景若在旁作保,倒也放下心来。梅亦情费心叮咛一番,只盼她们早去早回,一路皆顺利。顾惜竹帮着她二人将行李收拾妥当,待动身时又送出老远,落笳与景若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几番劝她早点回去顾惜竹才折返
二人相携下山,在山腰处烟霞宫寄养马匹的村民那里取了两匹马便直奔山外。一路赶路投店无话
两人并辔偕行,景若看出落笳自下山这两三天似乎情绪不高,便询问她可是路途辛苦身体不适。落笳见她主动探问,才惊觉自己自下山后,少了些忌讳,不免将心事外露。毕竟事涉师门,她仔细斟酌了一番言辞,还是将自己担忧之事说与景若
景若听后好不惊讶道:“你觉得烟霞宫里有人是国师的内应?”
落笳心事重重的点点头,解释道:“有两件事令我生疑。一是当日我师父下山,阿楚是我师父的马童兼向导,但我师父与他素昧平生,怎么会偏偏选了他当向导?我记得师父下山时并没有想着找个马童,想来是后来临时起意,为何这么巧便找到了阿楚?阿楚又是如何知道我师父的行踪,偏让我师父碰到?我也曾询问过,答案却都含糊不详。我怕被人注意到,便没有追问下去,况且追问下去也未必会有答案“
落笳说完这一席话有些激动,双手握着缰绳在微微颤抖,
“其次便是国师了,哚逻是我的弑师仇人,他此行上山杀人无数,可谓和烟霞宫有血海深仇,为何他一番哭诉,这些罪过便被轻轻放下?只因他算是孤云故人?但那是师父师叔几人和我父亲的私交,烟霞宫与孤云城并无关系,至今我的身世都只有几个人知道,以孤云城为借口便饶了他,我却不明白为什么”落笳不觉低下头,满脸的愤懑与痛苦:“我母亲也是孤云人,烟霞宫对我有大恩,诸位师长抚养我长大,我原不该疑此,只是反复思量此事,始终意难平”
景若同情又关切的看着她,她深知落笳自幼在烟霞宫长大,一直视烟霞宫如家,视同门如家人,如今这般,可知落笳心中有多难过,又是经历了何种的纠结
陪着她沉默片刻,景若轻声问道:“那你可有想好怎么办?“
落笳看着前方的路,有些迷茫的摇摇头:“我也还没有想好,一想起这些师长中可能有人勾结国师害了我师父,我便难受的紧,我只愿是自己多心了,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而今便先去见见教主,其他的,我也没有多想“
景若默默的点点头,思索一会儿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觉得必然是内外勾结才能陷害你师父。哚逻他为了宝藏与蜀王勾结,蜀王想法从我这里诓来药方和阵法,药方自然是交给国师,由阿楚来下毒,而阵法则交给雁荡门他们“
落笳情绪少平复,赞许道:“不错,国师曾与鲁掌门他们交代,说自己信不过蜀王,当日与蜀王已暗生嫌隙。所以当日王领春铁斩他们得手后,阿楚埋伏在一旁偷袭了他们,阿楚将三不知石带回,国师先拓印了一份,才转交给蜀王。只推说王领春他们内讧,阿楚才出手抢夺“
景若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当日我们在去洞庭水帮的路上会遇到国师,恐怕他信不过蜀王,才自己去联络人马“
景若提起此事,倒让落笳想起哚逻跟他提过的另一件事,笑着看她道:“你猜哚逻当日是去找谁?“
景若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难道他也是去找许鲲?”略一思索道:“不对,他那个时候去,正值江湖人聚集在水帮,恐怕是为了其他人”
落笳点点头笑道:“不错!还算是咱们的一位熟人。”
“哦?”景若来了兴致:“是认识的人啊,我却想不出是谁,难道是吕涤清”
落笳摇头道:“不是他,是火云帮帮主李崇一”
景若颇有些惊讶,她对李崇一印象不深,想了一下才记起他的模样,又想起当日在火云教的情形,不禁笑道:“啊,好久了,还有苗寨的事情,想想真不可思议”
落笳一时也思绪飘远感慨不已。落笳又道:“李崇一其实是哚逻的人,只是表面上是蜀王的人,后来便是因着蜀王发现了他竟背着自己偷偷将消息传给哚逻,才将他杀了。也是因此蜀王与哚逻彻底闹翻,蜀王下定决心甩开他,一个人赶来烟霞宫”
景若虽然对火云教与李崇一没什么好感,听到他被蜀王杀了倒也有些意外,想了一会儿道:“李崇一也是个人物,一个人硬是将火云教一个小宗派壮大到隐隐可与青城相抗,他这一死,火云教再没什么人物,恐怕就衰败了”,说着,她话题一转道:“哚逻还是挺喜欢跟你说话的,这些事都告诉你”
落笳摇摇头道:“蜀王死了,这些事都已经了结了,告诉不告诉我都无所谓。他也不是特地说与我听的,有些是说给掌门他们的,不过我恰好在场便听到了。”她微蹙眉头道:“哚逻现在所念之事便是留在烟霞,待日后下手,所以知无不言,也显得他诚意,好取信于烟霞宫”
景若点点头道:“哚逻这人真是油滑,我留意他在烟霞宫这些日子里蓄意讨好,不光你的几位师叔师伯,便是对普通烟霞弟子都是笑脸相迎。我上次还听到有人说他‘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可见他这人手段厉害”
落笳无奈笑道:“他当日能出卖孤云投奔夏王,又从夏王辗转成吐蕃国师,自然有几分本事,若不是他留下破绽,你又恰好遇到魔教教主,恐怕我也要着了他的道”
落笳将这些日子压在自己心头的事情说给景若,又闲聊一会儿江湖事,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转而想起一事道:“待再走几天,要找个机会将这两匹马处置了”
景若奇道:“这马怎么了?”,说着轻抚马背
落笳道:“这是烟霞宫的马,身上有印记。咱们此行是去见教主,自然不能被人发现,早点处理掉才好。”
景若点点头道:“也好,此事还是谨慎点好”
又走了三五天,已近一处市镇,远远便可看到山下的城郭,约莫三五里地的样子,两人在路边寻了一处歇脚的地方,下马喝了些水歇了片刻,落笳便将包裹从马上取下,又去了鞍鞯寻个荒僻处丢下,放马儿自去林间吃草。那马儿得了自由好不欢快,不一会儿便不见了
两人自背了行囊步行而去,落笳有些歉意道:“害你还要走这么长的路,等会儿到了城里,咱们找个好点的地方歇歇脚,再多点好吃的”
景若看她一眼,狡黠一笑,眉眼尽是揶揄之色。落笳不禁一怔,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景若笑道:“当日咱们刚认识,你便嫌弃我花钱大手大脚,到而今终于学会了,还知道找个好点的地方歇歇”
落笳被她提起往事不觉面有赧色,争辩道:“哪里有嫌弃过你,只是劝你节省着点”
景若看着她笑而不语,落笳被她盯得心慌,抬头故作看路,目不斜视道:“你今日跟了我,可没有大把银子花了,还是省着点好”
景若闻言更笑得开心,伸手牵住落笳衣角道:“你不说实话,顾姐姐跟我说了,你当日交给门派的银子,鲁掌门他们没有留都退还给你了,那其中可是有公主看在我面子上给的,你莫要私藏,快快拿出来快活吧”
落笳闻言不觉扶额,顾师姐什么都好,就是传话忒快了点。这银子当日确是托梅师叔还给自己了,理由是这是公主私赠,所以不必上交。自己当时整日郁郁,也没有多留心,后来与景若重逢,一并回山又经历许多,对这银子的用处也已有了想法,于是正色对景若道:“那是为咱们将来打算的银子,不能乱花的”
景若听了这话又感动又甜蜜,不觉低头微笑,又拉了落笳手道:“我这里还有银子,你不必担心”
落笳笑着握住她手道:“我也不是担心,那些银子尽够咱们花了,只是想着咱们日子还长,少不得要多计议计议,你放心”
景若先听到“日子还长”已是欢喜,待听到那句“你放心”,更是满心都是喜悦,不觉泪眼盈盈,赶忙别过脸去
落笳见景若竟如此心中也是感动,将她拉在怀里,轻声道:“阿若,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景若连连点头,想起这一路和她跌跌撞撞生死与共,想哭又想笑,心酸又感动。落笳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一时也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