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摇头叹息,将当初哚逻在孤云城所作所为细细叙述,又将自己当日如何受他诓骗,一时心软反被他算计的往事说出,这些事情落笳曾听景若略说过,但教主与顺娘亲身经历,听来又是不同,别有一番痛彻心扉
落笳心中不忍,低着头眼中泪光点点。孤云亡国,王族被杀,往日师长所述虽然沉重,却不似这般具体翔实,往事如历历在目,令人不忍听
顺娘伤心一会儿,见落笳低头垂泪,神态轮廓与当日小公主别无二致,不觉心生怜爱又格外不忍,叹口气道:“罢了,这么些年了,说这些净让人伤心”。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送来壶酒,又并烧鸡熏肉等一大包,顺娘趁机止住话头,一番摆布张罗,将刚才悲痛之气冲淡不少
四人围坐吃饭,有酒有肉,虽然陋屋倒是颇热闹。顺娘不欲在吃饭时提伤心事,故只聊些闲话,听落笳说自己儿时的事情。因团圆喜事,景若也倒了半杯酒,一手握杯一手扶腮,笑意盈盈的只管看着落笳,这些事情当初与落笳闲聊时都曾说起,但此时听来依然觉得有趣
见落笳与顺娘教主相认,她心里欢喜不已。当日瞒住众人救下教主,被苏澄澈训斥一番,景若一直心中惴惴,生恐被人发现。没想到到头来教主竟是落笳的亲人,真乃意外之喜。此时见她三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景若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倘若自己当初一念之差,便不会有这般景象了
教主与顺娘两人半生跌宕流离,此时见了落笳才终于有了几分安慰。虽然桌上饭菜不甚精致讲究,不过烧肉浊酒几道小菜,却真真是这些年吃的最妥帖的一餐
饭罢顺娘起身收拾碗筷,落笳与景若想帮忙,却被顺娘拦住,说晚上天冷,不用她们动手,直推她们去暖和处坐着
落笳心中感动,却不愿让她一个人忙活,在旁打下手,顺娘却老大不乐意,非得让她去歇着,还给她倒了茶,摆好了垫子让她坐的舒服些。落笳在烟霞宫从未有被人如此服侍,立时别扭的不知如何是好,但见顺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不忍拂了她好意,只能扭扭捏捏坐下。刚一坐定便看景若在旁冲她偷笑挤眼,显然是看出她的窘态,落笳更加坐立不安。好不容易顺娘收拾妥当也来坐下,落笳才暗自松了口气
教主又说起哚逻之事,落笳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疑问,此时正好趁便问起,向教主打听哚逻当日所学武功。教主对落笳并不藏私,恰好他也练过洗髓功,便将自己所知一一讲解。落笳边听边和自己所见哚逻的手段,以及自己往日练功的感受相印证,更加确认自己所练也是这洗髓功,思忖一下,便将自己也在修炼此功之事告诉教主
教主听了十分惊讶令落笳一试。他也是习武多年,虽然此时老病,但眼光依然毒辣,一看便知落笳的内力便是洗髓功,不禁又惊又喜。惊得是这内功早已失传,不意今日竟又重现,喜的是竟是落笳这孤云王族后裔习得这内功,也是种缘分
教主询问落笳在哪里学的这功夫,落笳想了想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将自己幼时偶尔读了神秘功夫,后来九死一生时,经脉却贯通,习得此功之事粗略讲了
顺娘听得十分心疼,来不及细想其他,直拉着她的手询问具体伤情,教主却陷入沉思。落笳会洗髓功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洗髓经竟然在烟霞宫,更让他吃惊非常。半晌他才长吁口气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人不解皆望向他,教主感慨道:“当日我曾听老人讲过,我族经营西域多年,把持商道,曾为西域第一富族,人口、牲畜不计其数,各种金银财宝多不胜数。后来族内王子相争,便渐渐衰落,连原王城也无法维持,这才搬到孤云城”
“王族内一直有传言,说当年我族鼎盛时,曾有一位贤王,唯恐后世子孙不肖,便预先将族中财富分出一部分藏起来,这便是孤云古藏“
众人皆点点头,这传说顺娘也知道,落笳与景若也听国师提起过。教主继续道:“这只是王族内的传说,但谁也不知道古藏到底在哪里,没想到竟被哚逻找了出来。传说当初修古藏时,曾调遣族内高手就近护卫,恐怕这便是烟霞宫的前身“
落笳闻之一愣,摇摇头道:“这我便不知了,烟霞宫并无相关记载。更何况数代前,烟霞宫曾被武林几乎灭门,失去了许多传承,便是那刻着古藏地点的镇宫之宝,我们也早不知其作用了”
教主点点头道:“我也只是揣测,并无什么实据。这洗髓经功法既然出现在烟霞宫,又被列为禁书,恐怕是和古藏有些关系。更何况你能练习洗髓经,虽然是机缘巧合,但洗髓经这功法十分怪异,一般人很难练成。我猜你能练得此功,恐怕是因为烟霞宫的内功本就出自洗髓经,一脉同源,因此你后来修习起来才会如此顺利”
落笳心中一震,教主这话不错。自从修炼神秘功法以来,她便觉得隐隐和自己原有的内力似有相通之处,当日还颇为此而不安,现在想来,恐怕确是此原因。又想烟霞宫在昆仑这等偏远处,还能建的如此高堂广厦,必是兴建时财力雄厚,便点点头道:“有可能,恐怕烟霞宫当初修建,便是为了守卫古藏”
教主又看了她一眼,摇头笑道:“你也着实是奇遇,得以修习洗髓经。洗髓经这名字可不是随便来的,当初孤云有传,非得抽筋洗髓方能练成此经。因为修习艰难需要机缘,精通洗髓经之人早就在孤云消失了。哚逻资质普通,又无高人指点,修行到后面自然出了岔子。我当初还以为他从吐蕃人那里学得什么秘术,解决了洗髓经的问题,看来他也不过是找着个法子暂时压制着,最终把脑子动在了古藏上,又想在烟霞宫找出路”
众人皆点头,景若道:“既然如此,落笳她继续修炼下去可有危险?”
教主想了想道:“我也不知,我对此经知之甚少,只是儿时听家中老人们议论过。当时也只有位叔祖还练习此功,我跟着粗略学了一段时间,因为实在进境太慢便放弃了。洗髓经倒是在宫中有几本,但都是残本,缺句断章的。我当初翻阅过,但语句残缺又十分晦涩拗口,我初时还用心记得,后来竟一点也想不起。后来宫中被一把火烧个干净,想来那残本也没了”
落笳道:“我倒还记得一些”,说着便将自己所知的经文背出,教主仔细听了一会儿道:“听起来确是洗髓经,但时日太久了,我已经记不起当日有没有读过这些了。不过若烟霞宫功夫真的和洗髓经同源,那你练下去应该是无妨”
景若这才松了口气,落笳则若有所思,尽管洗髓经与烟霞的内功与许多相通之处,但自己若非机缘巧合,也无法修炼洗髓经。这洗髓经当真奇怪,难道真如其名,非得断骨洗髓才能修炼?她困惑的轻轻摇头
教主见夜色渐深,想她们一路风尘仆仆,便止住了话头,劝她们今日早点歇下。落笳还颇想再讨论一下洗髓经之事,但见景若面有倦意,便不再坚持。顺娘本来要腾出自己的西厢房给她们住,但落笳与景若坚辞,只得将东厢房收拾出来,又给她们抱来干净被褥,千万叮咛才放心
连日赶路确是乏了,加上终于顺利见到教主与顺娘,落笳与景若心中石头落地,精神一松很快睡去。教主与顺娘却对坐默然垂泪,二十余年前的往事他们早已甚少提起,但今日骤逢落笳,却又激起多少涟漪
半晌教主才长叹口气,闭上眼道:“老夫半生为人,半生做鬼,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直至今日见到这孩子,才如大梦初醒。”顺娘止住泪望向他,教主睁开眼已满眼泪水,他在自己腿上轻拍几下,又沉重的摇摇头道:“罢了,都罢了,仇也好,恨也好,二十多年了,孩子都长大了,没意思,真没意思了”
顺娘半以为他要寻短见,赶忙弓下身道:“大人”
教主见顺娘的姿态一惊,这才明白她想岔了,苦笑着摇摇头扶她起来道:“你不用担心,我只觉得这些年打打杀杀的,到现在,该是个头了”
顺娘一惊,不可思议的望着教主,她知道教主虽然当日重伤,但颇谋复仇之事,哪想今日忽做此言。教主笑道:“我这是高兴啊,真是,这些年没这么高兴过”
顺娘含泪点点头,教主摆摆手:“罢了,你也早点去睡吧,这一天都是你在张罗”,顺娘应下来,收拾了一下便自去睡了。却不知这一夜是否辗转难眠,也不知可曾梦回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