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灵台公主回府,霍于意便将景若的话一一转述,灵台听了半晌无话,双手握着茶杯面色凄楚,霍于意不禁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公主”
灵台哽咽道:“四哥因几年前的事已经被勒令永守西南,不能再见。难道连皇兄也?”话没说完,两行热泪滚下
霍于意见灵台落泪,心里也酸楚万分,安慰道:“公主,你先别难过,或许是阿若看错了呢”
灵台默默不答,过了良久才摇头苦笑道:“我也希望是她错了,但皇兄的病到底如何我心里也大概明白,阿若没看错”
听到这话,霍于意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半天,灵台才开口:“许多兄妹中,只有我和皇兄、四哥最为亲厚,年少时常相伴游戏,叛乱时也是我们相依为命,共同进退。哪想先是四哥远戍蜀中,现在连皇兄也要弃我而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灵台越说心中越难过,泪落如断线珍珠
霍于意一直握着她的手,双目含情静静倾听,听到这里,却面色一正,一字一句道:“公主,正是因只剩你一个人,才更当振作精神”
灵台诧异又迷茫的看着她,霍于意看着她的双眼,铿锵道:“便是此刻,才需要你一个人扛起这锦绣江山”
灵台心中一震,细细回味这话。她本就是心志极高之人,一时听了皇上病重的消息才在慌乱中意乱神迷,这会儿被霍于意一提醒,很快便将儿女情长放在一边,拭去了眼泪
霍于意欣慰的看着灵台,揽过她肩道:“我们还有许多事要赶紧着手安排了”
灵台握紧霍于意的手道:“这几日皇嫂常留我在宫中,外面的事全靠你顶着了。还有,阿若那里你也时常去催着点。”灵台叹口气道:“虽说不能回天,但总是早点服下会有点作用吧”
霍于意点点头,沉着道:“你只管去和娘娘作伴,我自会料理,无需担心”
果然第二天,霍于意又郑重的告诉景若,务必早日将药配好,景若明知这两味药都是极难配的,但事关重大,只能答应下来
有了这副担子,她一大早到后院特别辟出来的一处屋中,直到晚上才回房来,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神色十分疲倦。虽然落笳总劝她身体为重,但制药费时费心,也无可奈何
景若也暗自想过,眼看暴风雨将至,得早早让落笳离开,免得身犯险境,但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景若终究是舍不得让落笳走。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景若只觉得自己再无人可依靠。只有落笳曾那么全心全意的保护自己,照顾自己,温暖而体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落笳睡在身边,半夜醒来时,绵长的呼吸声和淡淡的暖意总让她觉得分外安心。于是几次要开口,都忍不住想,再过一天吧。
忙了一天,景若连饭都懒得吃,落笳见她没什么精神,不禁道:“阿若,什么事这么急,不能慢慢来么?”
景若打起精神笑一下道:“也没甚要紧的,只是这几味药需要特别费心,所以不得不整日操心。”她突然想起一事,歉然道:“当初还说要带你在长安好好玩一玩,现在也没时间陪你。”
落笳摇摇头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非得人陪”
景若听了来了兴致,问道:“那这几日你都去哪里玩了?”
落笳想想道:“也才逛了东市西市,还没有逛完呢”
景若笑道:“听桑青说,西市还有不少胡人酒肆,那些女子都是大食来的,眼睛碧绿,跳起舞能一直转圈,可好看了,叫什么胡旋舞,改日我陪你一起看看”
景若说的兴起,搜肠刮肚将长安城中好玩的地方一一讲给落笳听。落笳本打算告诉她自己过两日便该离开了,但看她这么热心,也不好打断,只能笑着听她说
二人不觉就说了半天,直到小丫头进来说准备好水了,景若这才惊觉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一笑道:“我都忘了,说了这么久。”一躺到床上,立刻觉得困意来袭,眼睛都睁不开,像个小猫般倚着落笳就睡着了
落笳看她的睡相暗自好笑,心道还是明天再找时间和景若说自己离开的事吧
第二天景若又是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落笳还像前几日一般去城中闲逛
虽说是闲逛,落笳也不是全然无心,而是如之前一般,特意到消息灵通的酒肆茶楼听人议论,看能否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过大概因为是天子脚下,纲纪严明,江湖中人甚少活动。落笳听了几天,总不过是些书生议论时事或官场的轶事,自己想要的一点没有
今日又是如此,她在路口一间酒肆坐了一上午除了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一无所获,只好会钞走人。左右无事,索性在街上闲转看看这长安的街景
刚走过一条街,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落笳定睛一看,认出那人正是苏澄澈,仍是一身红衣,步履匆匆
落笳心中暗暗诧异,不知苏澄澈为何在长安。也来不及多想,远远的跟上去,尾随她而行
一连走过两条街,周围越来越繁华,游人挤挤挨挨摩肩接踵。纵使落笳武功高强,轻功非凡,在这人堆中也使不出来。眼看着苏澄澈的背影一晃便再也找不到了,落笳心里着急,在人群中掂起脚张望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找不到苏澄澈的影子,只好作罢再寻机会
她绕回刚才遇见苏澄澈的地方,记得苏澄澈是从那家门口挂了大大黄边布幌子的店出来。落笳抬眼一望,只见那是家卖竹器家什的铺子,筐啊篓啊摆了一地。落笳心忖苏澄澈以苏澄澈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对买些家什感兴趣,况且她再无聊也应该不会特意绕到长安买堆篓子背回雁荡山。如此说来,苏澄澈特意来这里恐怕只有一个原因,这是雁荡门在长安的暗桩
那店家颇殷勤,见落笳站在门口,急忙迎出来问可是要选些什么器具
落笳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被他看出端倪,作势挑选一番,正巧看到一个竹篾编的蝈蝈笼子颇精巧,一笑便掏出三个铜板买下
回去拿个景若,景若果然十分喜欢,拿在手中把玩半天又小心的系在书架上,笑道:“这下好了,秋天正好抓个蝈蝈放进去,也算是虫声明月相伴了。”说罢,又抬头看了看落笳好奇道:“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落笳听着周围并无他人,才抬眼对景若道:“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景若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索性摇了摇头
落笳道:“我在街上看到了苏澄澈”
景若听了这话也是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苏澄澈也来了长安
落笳便将所见一一告诉景若。景若想了想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落笳沉吟道:“目下也没有头绪,只能先查明苏澄澈的所在才好。我想那竹器店八成与雁荡门有关,苏澄澈今日去了,说不定还会去,不妨先在那里盯着”
落笳还在思忖,景若心中已是欢悦无比。照这样落笳一时半刻是不会离开了,她赶紧道:“你可得看好了,那一带是繁华所在,人来人往的。”
景若口中虽这样说,心中却巴不得苏澄澈过十天半月再出现,好让落笳安心留下。此刻她也不再惦记当日被苏澄澈掌掴之事,反而暗暗感激
落笳一连在那竹器店周围盘亘了数日也不见苏澄澈的身影,终于这一日下午,又见苏澄澈的身影闪入竹器店
落笳坐在对面茶肆的二层,正看的明明白白,一待苏澄澈出来,她也立刻会钞离开,不紧不慢的跟着苏澄澈
这次她有了准备,在人群中也牢牢盯紧。苏澄澈却仿佛故意兜圈子一般,在街市中转了几圈,才施施然踅进一条不起眼的巷子
落笳暗运轻功,悄无声息的紧紧跟着,中途几次苏澄澈突然回头查看,幸亏她身法够快,都避过了苏澄澈的视线。那巷子七弯八折十分幽深,走了半天,苏澄澈终于闪身进了一个宅院
落笳不敢靠近,只远远的看到那宅子虽然无甚装潢,连牌匾都没有,却高墙重门十分严密。她又跃上房顶往里一看,里面家丁来回巡视,显是戒备森严
毕竟是皇城之中,鱼龙混杂之地。落笳不敢莽撞硬闯,只暗暗记下这宅院的样子,打算回问问景若再说
晚上待景若回屋来,落笳将那宅院的方位和样子细细描述一番。景若听罢,奇怪道:“奇怪,我并不曾听说有这等地方。况且依你所言,那分明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可又没有牌匾。那附近住的应该都是街市上贩夫走卒等人,如何有这么气派的大宅?”
她皱着眉在屋中徘徊思索,突然合掌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应是刘三的宅子,之前听公主她们谈论过,当时工部的韩主事还笑话刘三有钱了也是个穷胚子,就爱和下人住在一起。”
落笳困惑道:“刘三是谁?”
景若赶忙给她解释:“刘三便是刘定成将军府上的管家。刘定成是威武将军,累年征战,战功无数。虽然这些年已经不再领兵,依然位高爵重”
落笳点了点头,却不禁想到,苏澄澈和这朝中老将又有什么关系
景若看她的神态便知她的疑惑,若有所思道:“你不说我都几乎忘了,以前听桑青提起来过,似乎这刘老将军的武艺非常高超,据说年轻时是在哪个门派学到的”
落笳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忙问道:“什么门派你还记得么?”
景若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可以哪天把桑青找来问问。他父亲曾和刘将军一起打过仗,算是故交,总是知道的多一些”
落笳听了这话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先问个清楚再说”
第二日,落笳专门去威武将军府走了一趟
将军府倒没那么遮遮掩掩,就耸立在大路边上。偌大一座府邸,门头挂着“威武将军”大牌匾,一群下人站在门口,时不时有人进出,好不热闹
落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只好折回去,心想什么时候再找桑青问问罢了
刚一进院门,落笳便觉得屋内似乎比平日扰攘些。这个院子一向为景若所居,因着景若的性子,素来不喜欢喧哗,因此显得十分安静,怎么今日却破了例
她急忙走入屋中,只见好几个丫头正围在床边,见她进来,急忙道:“落姑娘,你回来了,景姑娘刚才晕倒了”
落笳心中一惊,几步跨到床前,只见景若闭目躺着,脸如白纸,一点血色也没有。落笳急忙去握她的手,却冷如寒冰毫无知觉。落笳心中又急又痛,转头问道:“可有请大夫来看?”丫头回话道:“已经看过了,开了药方拿去抓药了,司言大人去送大夫还没回来”
落笳点点头,低头轻唤道:“阿若”
景若紧闭双目,没有任何回应。落笳忍住心痛,将小丫头手中的热毛巾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去额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