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漠看向云冉,眸光深邃莫测,忽笑了笑,道:“云姑娘重情重义,在下钦佩不已。只是,”他长眉微扬,笑容玩味,“云姑娘就这么肯定,甜儿是被秦珞所杀?”
云冉神情一动,曾在脑中隐约闪过的疑问霎时变得清晰:秦珞身份尊贵,强占甜儿这样一个青楼婢女在他眼中自算不得大事,又何须杀人灭口,纵使杀了甜儿,为何偏偏将刻有自己名字的匕首留了下来?
想到此处,不禁低声自语道:“难道是有人故意设计嫁祸秦珞?”
齐漠看着她微启的红唇,目中似有笑意闪过:“云姑娘可还记得,当日在揽香阁王美人房内之事?”
云冉脸上一红,随即醒悟,眸色变得深沉:“当日那两人对话之中,曾提过小侯爷三日后会亲至揽香阁。甜儿遇害距离当日刚巧三天……莫非,此事与温怀风有关?”
齐漠在旁见她面上神色不定,微微一笑,淡道:“云姑娘向来心思机敏,在下以为你对此事早该有所猜疑才是。”
云冉垂眸不语,齐漠说的不错,当日她见到甜儿死状,愤慨难过之余,便已乱了心绪,才会先入为主,认定秦珞便是凶手。
她微微转头,斜目向齐漠看去,见他脸上似乎带着淡笑,目光却始终冷静深邃,令人难窥其心。
齐漠见云冉沉思片刻,又淡淡向自己瞥了一眼,便即纵身前掠,转瞬已至前方数十丈外,不由微微一怔。寂夜中唯余淡淡暗香,似是沾于她身上夜迷离的味道。
长乐侯府。
凌觞面色淡淡,步入房中。
房里没有点灯,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一人身影坐于桌旁。
凌觞嘴角微微牵动,转身掩上房门,走到桌前,轻声开口道:“你来了。”
来人似感不耐,嗯了一声,便急忙问道:“老头子叫你过去做什么?”
“琅嬛玉璧被人盗走了。”
“什么?”那人猛然抬头,月光透过窗棂撒入房中,映得秦珞那张俊颜越发苍白,他怔了怔,脸上随之露出诡笑,“那岂不比剜了他的心更令他难受。”
凌觞看着他道:“老侯爷毕竟是你生身之父,见他难受,你就这么得意?”
秦珞冷笑一声:“他又几时将我当儿子看待过了?”他顿了顿,忽问道:“我今晚遇刺之事,他有没有问起过?”
凌觞缓缓摇头,道:“老侯爷为琅嬛玉璧失窃之事大为震怒,旁的事情,一时皆无暇顾及。”
秦珞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恨意,重重哼道:“旁的事情……在他眼中,除了那些珍宝,又怎会有其他事!我的死活,他自然更不会在意。”
凌觞微垂眼皮,淡淡问道:“今晚的刺客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盗宝之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秦珞目中现出怒色,低声道:“不,那刺客出手狠辣,招招欲取我性命,定是冲我而来无疑。还有,那揽香阁的丫头死的甚是蹊跷,分明是有人布局害我,可恨老头子一口咬定那丫头是我所杀,根本不容我解释。”
凌觞沉吟片刻,道:“侯爷命我明日动身,追查琅嬛玉璧下落,正好可暗中查访此事真相,在此期间,你最好循规蹈矩,别再出什么差错,惹得老侯爷动怒。”
秦珞低笑道:“你放心,我还想保住这世子之位,在老头子面前,自然要继续扮我的孝顺儿子。你最好尽快查出背后害我之人,别让我等得太久。”
他站起身来,轻轻推开房门,便如一抹幽灵般从房里闪了出去。
凌觞瞧着他身影消失在暗处,目光闪烁不定,唇边慢慢逸出一丝讽笑。
他缓缓在桌旁坐下,自怀中取出两块黑漆漆的铁器,放在桌上,将之拼凑成形。
凌觞盯着桌上拼好的铁蒺藜,目中若有所思。
他早已查问过在场暗卫,正是这只铁蒺藜,被人自暗处掷出,为秦珞挡了致命一剑。
可奇就奇在,此物并非府中任何一名暗卫所掷。
※※※※
齐漠眼见云冉纵身飞掠而去,本欲跟上,忽然想起此番在长乐侯府闹出的动静颇大,若就此带着琅嬛玉璧回转揽香阁,自是担着极大的风险。略作思量之下,当即转身改向南城门奔去。
是时已过四更,他于一片浓黑夜色之中,悄然施展轻功,越过城墙,径直朝南一路飞掠。
天明时分,已达青平地界,齐漠进了市镇,在街边买了早点,放缓脚步,边吃边行,正欲寻家客栈稍作歇息,忽听身后一人冷冷说道:“齐大当家还真是好兴致,连夜赶路至此,原是为了买糖糕吃。”
齐漠转身,便见云冉面色冷凝,正站在身后不远处,心下微感愕然,问道:“云姑娘怎么也在此处?”
云冉垂目缓缓道:“齐大当家带着琅嬛玉璧去往何处,云冉自也须跟到何处。”
齐漠见她神色,不由微微苦笑,道:“云姑娘不会误会齐某想独吞赏金吧,在下正欲传书给王美人,约你们在此地相见……”
云冉目中露出讽意,淡淡道:“齐大当家自然会传书给王美人,不过云冉常被人算计,为求稳妥,只能用这种笨法子,跟在齐大当家身边守着这面玉璧,才觉安心。”
齐漠见她如此,心知自己多说无用,咳了一声,将手中糖糕递上,含笑道:“这糖糕味道不错,云姑娘要不要尝尝?”
两人寻了家客栈投店,齐漠见云冉目含警觉,寸步不离自己身边,也只得无奈摇头。
傍晚时分,王美人接了齐漠传书匆匆赶到,验看琅嬛玉璧无误,便自怀中取出银票奉上,口中笑道:“两位辛苦。”
云冉见他面色如常,绝口不提行刺秦珞之事,便也不再多言。
齐漠忽道:“长乐侯府秦小侯爷昨夜险被刺杀,说不定会给揽香阁带来麻烦,美人兄最好离开京中暂避一阵。”
王美人目光微闪,向他笑道:“多谢齐门主提醒,在下早上得了消息,亦正有离京之意,如今与两位一别,再相见时,也许便不是在京中揽香阁了。”
他向两人拱手一揖,转身出了客栈,飘然离去。
齐漠望着王美人身影,淡淡笑道:“没想到他为了甜儿,竟会甘愿舍弃一手在京中建立的基业。”
云冉看了他一眼,心知他早已猜出行刺秦珞之事出自王美人授意,冷冷道:“不是人人都像齐门主这般利字当先,毫无感情的。”
齐漠看着她狡然一笑:“你这一单自然不会收取他分文。你又怎知他不是接了任务,再利用甜儿之事,趁机令你为他免费杀人?”
云冉一怔,见齐漠在旁低笑阵阵,已知他方才是在说笑,冷着脸转过了身去不再看他。
谢枫等人赶到的时候,两人正在分钱。
云冉目不转睛,盯着齐漠将十万金银票一张张点清,交与她手,又垂目将银票收归囊中,这才脸色略缓,淡淡道:“齐大当家想必另有要事与几位商议,我就不打搅了。”说着向几人略一点头,转身出房而去。
谢枫面有讶色,低声道:“这不是那姓云的小丫头,叫云……云什么来着?”
齐漠面露微笑,接口道:“云冉。”
沈夜问道:“大当家的这回又找了云姑娘帮忙?”
齐漠淡笑道:“是合作。”
阿萝目露不屑之色,冷冷道:“就凭她?”
齐漠笑道:“阿萝可别小瞧了她,你可知道近两个月来,是谁在暗中抢了咱们这么多生意?”
谢枫惊道:“她便是那‘胭血一点杀’?”
他转头向沈夜与阿萝看去,见沈夜也是一脸讶色,阿萝吃惊之余,脸色微微涨红,眸中却现出怒意。
谢枫一转念间,忍不住笑道:“难怪‘胭血一点杀’事事针对咱们绝杀门,原来是这小丫头在偷偷报复当年之事。”他斜目看向齐漠,低声笑问:“大当家的既发觉是她在背后捣鬼,想是已经出手责罚过她,替咱们家阿萝出了这口恶气了?”
齐漠摸了摸嘴唇,唇角微露一丝暧昧笑容,垂目淡道:“嗯,她以后应该不会再给咱们添乱了。”
他将银票放入怀中,手指触到一块硬物,想起是盛放夜迷离的粉盒,便将之取出,随手递给阿萝,笑道:“这香粉的味道倒有些特别。”
阿萝目中闪过一丝惊喜,默默伸手将粉盒接过,脸上却涨得更红了些。
谢枫在旁微微一笑,自怀中摸出一张折好的纸笺,上前交与齐漠,说道:“大当家的,江湖悬赏令上的名单又更新了。排名首位这人身价不菲,不过也颇为棘手,你看咱们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同一时刻,云冉倚坐床头,垂睫盯着手中一方纸笺,目光沉郁。
万壑山庄能在江湖中享有盛誉,大半赖以其消息灵通,传递神速。住进这家客栈不久,便已有人悄然将这张江湖悬赏令送入她手。
八千金。在江湖悬赏令中,已算罕有的高身价。
也预示着此人难于对付。
云冉眉心微蹙,伸指在那人名字上轻扣数下,双眉忽地一扬,似是心中已有决断。
她当即起身下床,略作收拾后,一掌挥灭油灯,闪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