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听得那一声落水的扑通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急流中扑腾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他手中的摄像机和不远处大石上的青苔上的滑痕,陶然快速地推断出事情大概。原来是摄影家不小心落水了。锦溪涧水并不深,可是却十分湍急。陶然皱眉,这个人怎么回事?现在还有心情发愣。
要知道锦溪水是不深,可不远就是以凶险闻名的百丈峡,要人被冲卷到那个所在,可真会很麻烦了。陶然见那人没有自救的意思,当机立断,顺手从背后的山壁上扯下一段古藤,精准地扔至水中,藤像有自己意识一般缠绕了落水青年一圈,堪堪使他在急流中稳住。
本来以陶然现在的本事,一个飞身就可以把落水沈楠救回岸上。只是,他不愿意表现得惊世骇俗惹人注目,因此折中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喂,你拉着山藤过来。”陶然朝水流中举着摄影机摇摇晃晃的沈楠喊道。这个年轻人也真有意思,把摄像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啊,其实他本可以不那么狼狈,只是双手举着摄像机维持不了身体平衡才会在水里这般折腾。陶然倒也没有取笑这人的行为,在他看来搞艺术的人大多有几分呆气的。而沈楠宁可被水淹也不肯放弃摄像机的这份呆气,陶然甚至觉得有那么几分可亲可爱。因此,他的表情多逸出了几分关切。
水中的沈楠似乎被他的叫唤声警醒,空出一只手来牵扯住陶然扔过来的山藤,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这山藤,怎么看怎么就象古装电视里连接新婚夫妻的同心红结绳呢,也是这般尽头执手相牵。看着山藤另一端的陶然,沈楠的心里不由地胡思乱想起来。
陶然扯住山藤的力道非常大,锦溪涧水虽急却不能动摇分毫,这若被寻常的景区救援人员看到非大吃一惊不可。通常他们遇到这样的情况,起码要三五大汉才能做到的事现在却被陶然这么轻松搞定。
沈楠顺着山藤很快走出了急流,来到了陶然所在之处前方的一处相对平静的小积谭里。陶然估摸了下距离很自然地伸出手,像这样有些坡度的水潭,岸上若有人拉一把,水里的人比较能轻松上岸。
陶然极自然的动作,沈楠却很明显地呆了一下。眼前的这只手掌若新雪初凝,偏偏在指尖处透着微微的粉红,晕着柔和的微光,每一寸指节完美到让人屏息。这样的一只手在夕阳里盈盈伸出,沈楠甚至有一种被引导走向天堂的错觉。
陶然见沈楠迟迟没有行动,爽快地扯住他的,往前一带,沈楠飘上了岸。以陶然的身形如此轻易地拉起一个成年男子显然是有些异常的,不过,当事人似乎神游物外中,也就没人注意这些小细节了。
手的触感清晰地传达至脑海中枢神经,他的手掌有些窄,握上去却刚刚好。不是女子的滑腻柔若无骨,沈楠能感觉到手掌的筋骨,修长中蕴含着力量,但触感如丝绸般的顺滑细腻处却是世上任何女子所不能比拟的。
这人是被吓傻了吗?陶然有些疑惑地想,抽出手。
手中的空荡感让沈楠怅然若失。
“你还好吧?”
“啊?”沈楠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陶然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心里暗暗想,这个人看上去仪表爽朗清举,却不料脑袋却有些不灵光,可惜了。不过搞艺术的人嘛,一门心思扑在专业上,日常行为有些‘不同凡响’也是可以理解的。陶然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沈楠脸上一红,忙摇手说,“谢谢,我现在很好,没事。”说完,偷偷看了陶然一眼,见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常,才安下心来。
“哥哥~”
被忽略在一旁的人参娃娃糯糯细细软软地叫唤着,小手抓住陶然的裤腿。对于陌生的人类,他本能地有些害怕。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跟他说过坏人类吃人参的故事。沈楠身上没有陶然的灵气,糯糯自然对他亲近不起来。
陶然爱怜地抱起人参娃娃,微笑着安抚他,“糯糯乖。”袖子中的蛇宝宝蠕动着要出来,陶然赶紧不着痕迹地哄了哄他。
沈楠有些奇怪地看着陶然怀中的小孩,他穿着土黄色的肚兜儿,先不说这款式,就说这肚兜上面歪歪扭扭的古篆‘参’字,就够特别的了。看他粉雕玉琢的模样,还真有些像神话里的小人参精。
沈楠本来就是那种爽朗大方之人,虽说初见陶然为他的相貌所震撼,但现在心情差不多也平复了,很自然恢复了平时的爽朗。
“他是你弟弟吗?一起来桃源玩?”
陶然看了人参娃娃一眼,点了点头,说,“是啊,你呢?来这边摄影?”
沈楠笑着说,“是啊,锦溪的晚照如此壮美,不能摄于影像实在可惜。这不,今天一个人来这边取景,却不想掉进涧水里,要不是你搭救,我恐怕小命不保啊。实在是非常感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陶然看着沈楠唱做俱佳的样,脸上逸出几分笑意来,这个人还真是蛮有趣的,不像刚才表现的那么呆嘛。他笑着说,“其实我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换作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你实在用不着挂在心上。”他这可是大实话。
沈楠笑得热情,“这怎么行呢,对了,我还没自报家门呢。我,沈楠,沈阳的沈,楠木的楠。燕大的学生兼业余摄影记者。”说罢,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陶然。
人家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自己也不能太小家子气,陶然说,“我叫陶然,陶瓷的陶,然后的然,无业游民一个,来桃源游玩散心的。”
“陶然。”沈楠咀嚼了下,和陶然握握手,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沈楠话没说完,重重地打了个喷嚏,陶然明晓,桃源的溪水水温常年比较低,更何况现在还是春季。沈楠掉下水中,难免要着凉,只是他身体好,到现在才有反应罢了。
“你没事吧?”陶然关切地问。
沈楠笑着摇了摇头,“我还好。”话刚说完,更大的一个喷嚏打了出来,这下眼泪鼻涕一起流,狼狈极了。
陶然抿唇一笑,这人还真会逞强,果然是年轻人。转身用旁边的登山包里翻出几件换洗的衣服出来,说,“这个是我的换洗衣服,可能有些不合身,你不嫌弃的话就换上吧。这里离旅馆还有很长一段路程,你身上衣服都湿了,很容易生病。”
沈楠没有拒绝,知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接过衣服走到不远的一处灌木旁换上。虽然小了些,但勉强还是能穿的。
沈楠转出身来时,空荡荡的树阴下哪里还有半个人的踪影?若不是身上的衣服温暖的触感,沈楠甚至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陶然不告而别,不过是因为蛇宝宝的缘故,他可没有忘了小白蛇是毒蛇的事实。如果小白见了沈楠跟见了人参娃娃一样,一口咬过去,自己就算能治好他,解释起来也是麻烦。沈楠这个人,自己和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实在没必要交往太深。若结伴而行,若透露了什么也是麻烦。至于那个衣服,自己修真以后,羽绒服这样的厚大衣基本上没了用武之地,再说,反正值不了多少钱,送人就送人,也没多大关系。
走在回家的路上,陶然想得很理所当然,救人本是举手之劳,他既然没有巴望着别人的回报,没有深交的兴趣,自然早抽身是好,免得生出麻烦。这个麻烦单纯就是陶然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处理复杂的人情世故罢了。
陶然选最荒凉人少的小路走,人参娃娃糯糯化作原形乖乖地躺在背包里,蛇宝宝小白舒舒服服地挂在他手腕上睡觉。陶然放出神识,四面八方的景物悉数印入脑海,只要没有人,他便飘踏在树枝上飞速而行。很快,他便走出了桃源腹地。
陶然没有选择乘大巴去机场,而是步行。他考虑了一下,大巴的话最快也要三个多小时,而他全速前进则只要一两个小时而已,如果除去绕的山路,省下的时间会更多。
陶然隔着背包摸了摸玉盒里的鲜桃,脑海中闪过姐姐陶醉柔美的脸庞,他微微一笑,想到能以后和自己的亲人一起长生快乐地生活,心里禁不住热乎乎的。
陶然全力全速走动的速度是惊人的,就算经过人的眼前,也不过是一道灰色的光,寻常人用肉眼根本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这样的结果,陶然自己也很惊讶。不过,十几分钟,陶然便出现在了机场,排队顺利地买到了最迟一班回建南的飞机票。
几个小时后,陶然一脸灰尘,站在了新家的公寓大楼下。他一眼就找到了自家的灯火,陶然心中一暖,正欲往前走,脚步忽地一顿,自己这么久没有回家,那个值班室的保安部不知道认不认得自己。
此时正是晚上十点来钟,出入公寓的人不多,混是混不进去了,陶然绕到一旁的隐蔽处,狡诘地一笑,从围墙翻了进去。一会儿后,大摇大摆地从一旁出来,上了电梯。
站在家门口,陶然笑着按门铃,心想,姐姐出门看见自己一定会很惊喜。
不一会儿,门卡擦一声打开了。里面闪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却不是陶醉。
陶然赶紧说,“抱歉,抱歉,我走错门了。”
他转身欲走,心里有些迷糊,又抬头看了看门牌,是这没错啊。难道姐搬家了?不对,陶然放出神识,心里松了口气,姐明明就在里面嘛,这是自己的家没错。
那么,陶然理直气壮地望着门口的少年,问,“请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