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乐醒来的时候,天光正熹微,眼睛有些干涩,眯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适应过来。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那灰袍修士的虹芒飞至而来。君乐摸了摸胸口,没有任何不适。
竖起耳朵听了听,只听得阵阵鸟雀婉转清鸣声,还夹杂着簌簌的轻微的声响。自己现在是安全的,虽然提不起什么力道。君乐这么想着,很放心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陶然就坐在窗边的竹椅上。这一幕很像电影中的某个柔光镜头,只是未曾排练过。朝阳穿过窗台,柔和的光晕打在陶然的身上。他神态安闲而沉静,穿着略显宽大的蜡染苗衣坐在竹椅上,细软的头发已经及肩,被他用一条麻布随意地扎起,安静柔驯地伏在颈后。朝阳清爽的光线忠实地勾勒出他侧脸的线条,在早晨氤氲的空气中,他低垂的眼眸甚至是其上的睫毛,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沉醉的柔光。
君乐没有错过陶然手上的动作,他左手握着一块青色的木简,右手则是一把竹叶大小的小刀,白玉般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快得肉眼根本不能分辨,他似乎在镂刻什么图案,星芒似的飞点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往下坠。
陶然的目光很专注很沉静,君乐捂了下胸口,虽然相隔不过几天,陶然给他的感觉似乎又变了,有些象小时候见过的雪后弦月下的一泓清水,予人以寂静邈远的感觉。他的手中操控的仿佛不是竹简,而是一片星辰。
幸好自己喜欢的不是男生,君乐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喘了口气,不想一阵新鲜的空气涌入喉咙,咳咳,君乐不能自抑地咳了起来。
此时,陶然的最后一刀也完成了。转过头,见君乐在咳嗽,忙从窗边的水壶中倒了水,送至君乐口边,他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按常理,应该会想喝水。
君乐喝得很有节奏,虽然喉咙干涩,却没有灌,端着水碗喝了两碗清水后停下了。
“这是青山寨么?”君乐问,“那个修士是你解决的?陶醉姐呢?大家还好吧。”
“大家都还好。”陶然笑了笑,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沉郁,顿了顿,又温言说,“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现在还早。”
君乐掀开被子,他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昏睡太久,骨头有些发酸,活动一下正好。
正在这时,竹门吱地一声打开了。一道陌生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陶然,青简刻好了没?”
君乐看过去,却没发现人,往下一看,才发现是一只毛色光滑的似狐非猫的小动物慢悠悠踱了过来,那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王出巡。君乐皱了皱眉,等了很久也不见人进来,脑海中忽然升起个古怪的念头,刚才出声的不会是‘她’吧。
果然见陶然将已经镂刻好的青简扔给那小东西,青简在半空盘旋了几下,随即不受万有引力作用,悬浮在离地面半米左右的空中。那小东西眯缝着眼睛似在甄别鉴定一般,一块一块认真地看过了,爪子在空中一挥,青简瞬时消失不见。
碧哼了一声,竟是看也没看君乐一眼,跳到陶然之前坐着竹椅上,盘坐着坐下,不动的时候很像橱窗中的可爱玩偶。
陶然对着君乐笑了笑,低声说,“君乐,这是碧。”简短地将碧的来历说了一遍。
君乐心中感觉不太妥当,这个碧来历不明,手段诡异,贸然放在身边实在不妥。
“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点天赋。”碧眯着眼望着陶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乌黑的眸中呈现出既是满意又是嫉妒的神色。这个小子还真是得天独厚,虽然说镂刻阵法于青简上不过是依葫芦画瓢,但即便再用心全神贯注描画的修真者在最初的时候,最多也只能做到形似而神不似。
阵法,讲究以心沟通宇宙能量,最终到达随心所欲,运用天地无形之能的效果。以人心沟通天心,何其难也,有些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这一点。
她曾听过现代人的一句话,天才就是99%的汗水1%的灵感,但这1%的灵感远远比99%的汗水重要。这句话放在修真上也是再恰当不过,修真讲求领悟天地造化,比任何领域都要求天赋的重要。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陶然在阵法上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之前不过看了几本不入流的阵法书籍,便能在三天内镂刻出高深的阵法,其天分简直到了令人嫉妒愤恨的程度。不过这样也好,他越厉害,修行速度越快,对自己越是有利。
看见碧眼珠转动个不停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陶然没好气地说,“多谢夸奖。”
他现在是万分后悔,为什么一时心软招惹了这么尊祖宗在身边。不过才相处几天,却足以让陶然了解几分碧的性格,浑然不是之前以为的清冷人物。碧就像是一个高傲任性小女孩,虽然她自认为是个前辈老人家。事事必须以她的想法为想法,自我到了极点。相比起来,小白的骄蛮任性简直可以称之为懂事可爱。孩子还是自家的好啊。
“既然青简已经刻好,你没忘记答应给我看的东西吧。”陶然摊开手说。
碧目光一转,笑着说,“还怕我赖账不成?你先把储物袋给我。”
君乐见陶然手中捏着一只巴掌大的,非丝非麻的做工精巧的小袋子走向那个碧,心知那是储物袋,免不了多看几眼。
只见碧熟练地从里面翻出一块碗口大被磨成水平如镜的极品水晶牒,那水晶牒莹润剔透,上面加持着无数古奥的符文,那符文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浓郁的能量。
陶然慎重地从玉戒中掏出一只瓷碗放在水晶牒上,碧口中低念几声,才说,“可以了。”
陶然将瓷碗拿开,袖口往牒片上一拂,仔细地看了几眼,过了好一会儿,原本紧锁的眉峰才舒展开来。
君乐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水晶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米粒大的光点,正熠熠发光。
“你现在放心了。”碧开口说,“你那个朋友现在好的很,根本就不需要你担心。”
听了这话,君乐看了看那瓷碗,又看了看那水晶牒片,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必须见到他才能安心。”陶然沉声说。
碧眯了眯眼睛,“你怎么找他,这牒上的生命迹象是在千里之内,此地丛山莽莽,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拿着水晶牒却可以把找寻的范围缩小,再配之以神识,找人也不是不可能的。”陶然说。
碧嘲笑了下,说,“你之前不是试过了,结果怎么样?”
陶然苦笑,“你知道以我现在的功力根本不能突破你那位主人设下的禁制,碧,你能不能先帮我去找安翼,回来后我绝对帮你去禁地采慕颜花。”
之前从储物袋中得到无数剑戟弓箭,古籍玉简,灵石珠宝,以至于种种神奇的法宝。陶然刚开始还为此兴奋不已,到用起来才被狠狠地泼了凉水,那些法宝一一被下了禁制!碧得意洋洋骄傲万分地说,她主人在下禁制时的修为已是化神期,以他现在的修为再过两百年也不可能打开那些禁制更不用说炼化它们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灵镇子高深法宝在身的情况下却弃之不用。因为他根本就发挥不了法器百分之一的效用。而作为那位高人的仆人,碧。却懂得如何解开禁制。
陶然的表情很诚恳,他对那位朋友的感情也确实真挚,碧却丝毫不为所动,“不能,慕颜花就在这两日开花,我能等花不能等。你那个朋友现在生命力旺盛得很,根本没有危险,你找不找他有什么关系。”
陶然噎了一下,望着碧的眼睛说,“你难道就没有朋友吗?”
碧目光有些茫然,呐呐地说,“朋友?我没有朋友,只有主人。”
陶然失语,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房间里一派令人窒息的寂静。
许久后,陶然问,“什么时候去禁林?”
碧似乎回过神来了,心里有些闷,陶然心甘情愿地屈服了,可是她却没有意料中的高兴。
“今天,慕颜花开花时是月圆时的午夜,那一刻采下的花药效最好。”
陶然有些惊讶,随即说,“今天也好,速战速决。”想想今天好像是农历十五。
碧想到慕颜花,心中才开心了些,从储物袋中又取出一个隐隐透着清香的乌金小瓶丢给陶然,“你把这个喝下去吧。”
鼻息间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不过是远远地一闻,心中块垒顿消,陶然心知是极好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你喝就是了,年轻人哪来这么多话。哼,难道我还会害你,……算便宜你了。”碧不耐烦地说,后面一句话声音极低,根本就听不清。
陶然想了想,再犹豫倒显得自己小气了,如果碧要暗算他,何必弄出这么多事来。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君乐开口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碧见状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心疼地自言自语,“乌金瓶中的万年灵乳是主人当年从一处灵泉中收集了三年,才集了十来瓶,给你一瓶,希望不要浪费才好。”
陶然咳了一下,问,“你确定是万年灵乳?”怎么他喝了除了感觉舒畅些,跟冰水也没什么差别啊。如果真是万年灵乳,怎么跟传说中的功效不相符?不说举霞飞升最少也该让自己修为升一个台阶啊。
碧对陶然的怀疑有些不太高兴,说,“你运气看看自己的内府丹田。”
陶然提了提气,用神识仔细扫了一下内府,摇头说,“跟之前没什么差别。”丹田中充满了灵气没错,但可修为可没什么进步。
碧疑惑了,“难道你的灵力没恢复?”
陶然哑然,难道传说中所谓的万年灵乳的功效就是一可以迅速恢复灵气的补品?跟书里说的相差也太大了
碧见陶然的模样哪有不明白他心思的道理,笑了一下,老气横秋地说,“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修真讲究悠长寂静铁杵磨针,不要老想一步登天。”
瞅着陶然有些局促的模样,暗道,‘要万年灵乳有逆天的神效,我不会自己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