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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风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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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天空湛蓝偏暗,偶尔掠过的几只苍鹰仰头啼叫,声音飘渺。小山丘上,萧萧风骤,寒意隔了衣衫撞进他怀中。缺月挂疏桐,秋日里残碎的几片枯叶,都随着这风簌簌落下。

因得她腿上并未好全,故而也不算太难找,出了院落,没走几步,就见得那个纤细的身影坐在一块光滑的巨石上,抱膝垂眸静看山下的集市人来人往。

风卷得她那件姜黄的衫子猎猎作响,光是远瞧着,就觉她太过单薄,仿佛随时会被吹走一般。

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宿兮放慢了速度缓缓挪过去,扶着轮椅的手心微微冒汗。

由于地上细碎的布了一些石子,木轮经过,不禁发出声响来,陶木晴轻轻抬头,只稍稍侧了脸,余光瞥见是他,而后又转过去,仍将头埋在臂弯之间。瓮声瓮气道:

“你还来作甚么?”

宿兮手上一滞,犹豫半晌还是推了过去,见她冷得浑身发抖,终是不忍,方柔声道:

“……回去吧,外面风大,仔细着凉。”

“我死我活,与你何干。”她忽别过头去看他,眼里含泪,“不是说我贪图你钱财么?不是说我配不上你么,既是这般,你何苦还来管我?我今日就是从这儿跳下去,也与你宿兮没有半分关系!”

闻得她说出如此生分的话来,宿兮心中自是酸涩钝痛,喉结微微一动,他定了定心神,伸手拉住她。

“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不好!”陶木晴拒绝的干脆又利落,甩开他的手,牙狠咬着嘴唇,任凭泪水落下。她也不傻,自然明白他那番话出口到底是因何缘由。

“我问你,你当真有那么讨厌我?当真……当真对我没有一丝的情感?”

她的脸,她的人,一切都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宿兮被她那双带水的眸子看得手足无措。艰难的启齿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道不出一句言语。

良久之后,他才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出真话:

“木晴,你要知道……我只是个半废之人,什么都给不了你,且说不准随时便会丧命。我不想……负了你。”眼底里流露出的那股痛楚,陶木晴看得明明白白,她皱眉微微倾身,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这又如何?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只要你是宿兮……无论是什么模样,什么家境,都毫无差别。”她顿了顿,又道:“你的病,打认识你起我就知晓,我告诉过你,我师父是用毒的高手,天下没有他解不了的毒,若我去求他,他一定肯的。”

宿兮觉此刻心中复杂难言,眸中神色沉静下来,何其小心,何其担忧地缓缓启唇:

“你……当真不介意我的病?”

“不介意。”几乎是想也未想,她就脱口而出,眼角的泪光闪动,声音却是轻轻地,听得如此虚无,仿若已在空中消散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倘若……我的病一生都好不了,一生皆会在轮椅上度过,你……仍是不介意么?”

陶木晴定定看他,坚定而又清楚的回复他:“不介意。”

“你一日不好,我便照顾你一日;你一年不好,我便照顾你一年;如你一生都好不了,那我便照顾你一生……”

即便早猜到她的回答,宿兮脑中仍是空白一片,再没法去别顾及的事情,手轻扣上她臂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冰凉的体温带着风中的湿意,混合着泪水与血水。宿兮托住她下巴,闭上眼,慢慢吻上她的嘴角。

泪水顺着脸颊滑入口,因得在风中伫立许久,唇边显得微凉而柔软,他心疼地又将她搂紧几分。

眼泪带咸,咸中偏苦,陶木晴轻靠在他怀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愣了片刻随后便环上他脖颈,任由着他缓缓舔上舌尖……

山头无声,谁也没有说话,就这般无言的依偎着,看天色渐暗,弯月明亮。

*

回到屋中时,厅里的饭菜早已撤了,李家嫂子与果儿自在房里并未出来。陶木晴也不好得再去打扰她,只能去厨房寻了些剩的菜热一热,因怕宿兮吃不惯,又亲手包了些饺子下锅煮。

时候也不早,他二人就着这些简单的东西随意果了腹,方才去屋里歇息。

在外面冻了几个时辰,陶木晴冷得手脚冰凉,幸而喝了些热汤身子才回暖过来。扶着宿兮在床边坐下,因又怕他口渴,烹了点清茶放在桌上。

灯火并不通明,昏黄暗淡,不过勉强能视物。左右甚是无聊,宿兮拿过手边的一部书来读,这也是他在此消磨时间的唯一方式。

陶木晴正倒了茶在杯子里,见状走过去就从他手里抽出书本来,皱眉道:

“别这么看,伤眼睛。”

宿兮只是朝她温润一笑,也不多说什么,轻轻点头。

将杯子放在手里,捧着他两只手捂着,茶杯的温热透过他手心传来,陶木晴不由舒服的笑道:

“你手好暖啊。”

闻言,想起她放在坐在寒风中瑟瑟的模样,宿兮不禁摇头轻叹:“你不该在那地方等我……北方的季候不比南方,风烈得紧,万一吹出病来怎么办?”

陶木晴歪头看他,眼里倒是很生好奇:“你怎知道……我是在等你?”

他静默片刻垂下眼帘,抿唇浅笑,不答话。只是反手将她微寒的十指握在自己手中,慢慢暖着。

不必多说一词,她的心意……他又如何不知晓呢。

“若是那时候,我就这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会怎样?”她问。

“你会回来的……”宿兮伸手抚上她的脸,把她散在脸颊上的几缕青丝拂到耳后,继而轻声道,“你若走了,我想我也会去找你。”

“是你自己拿话来气我的。”她摇摇头,回想适才他的那番话,心中犹自忿忿,“我那时……真是快被你气死了。”

宿兮心上苦涩,自然明白他的话伤她有多深,但所顾忌之事依然未令他忘怀:

“话虽如此,可我这病的厉害之处亦是事实……”他抬眸,看进她眼里,那双点墨般的瞳中映得满满的,都是自己憔悴瘦削的面容,病态尽显。

他只觉得酸涩,薄唇紧抿了许久,才道:“木晴……若是哪一日,我真的不在了,你定要找个靠得住的人,莫要为了我……”他还没道完,嘴就被人一下子捂住。

后者气恼的脸上微红:

“你!……成日老把死挂在嘴上作甚么?我说你不会死,你便不会死!你要是真死了,我就立马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如若不然,索性一条白绫跟着你去,你说好不好?”

见她是真的气得极了,宿兮忙取下她的手,用袖子抹去她眼角的泪花,心疼道:

“……莫要恼了,我不说了便是。”

陶木晴双眉微蹙,瞪着他:“以后……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好,我不说。”

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宿兮心下又是感动又是酸楚,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让她如此倾心相许,轻叹下一口气,出手揽住她,轻搂在怀里。

窗外的风扫过地面,吹着那小石子儿如流水一样滚动起来,月光柔软,与屋内烛光交相辉映,在墙上打出他二人的背影来。

宿兮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将下巴抵着在她头顶,忽然开口道:

“木晴……”

“嗯?”

“待我伤好,出了这镇子,你我就成亲,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陶木晴自他怀里抬起头来,眸中灿若点星。但随即,她又想起一事来:

“可是……我是不是还要先去见你的家人?”

宿兮愣了一下,似也才注意到,想了想,方笑道:

“按理说是的。到时我还需备好聘礼,上你家提亲。”问及这个话题,他才意识到似乎自己对陶木晴的家世并不怎么了解,故而问:

“对了,还不知你家乡在何处。”

“我的……家乡?”她眼神瞬间沉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我家乡离得这里很远,在最南端的大山之中,那里很荒凉。我也不常回去,以往都住在师门之中,至于我爹娘……他们很早就过世了,聘礼什么的,也就不用麻烦。”

宿兮听罢,微有愕然。

“抱歉,不该提你伤心之事……”

“没关系没关系。”陶木晴冲他一笑,摆摆手,“都过去好多年了,我连他们是甚么模样也记不住。现下成亲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说来也比旁的人自在许多。不是么?”

想她这许多年来,无依无靠,定然吃了不少苦,宿兮不禁心生怜惜,侧脸亲了亲她面颊。陶木晴只伸手环住他的腰,赖在他怀中没动弹了。

过了许久方想起什么来,问道:

“对了,你爹娘他们……会同意么?会不会……瞧不起我?”

“不会。”宿兮笑道,“他们世间最通情达理的人,你人又这么好,定然看见你也会很是欣喜的。”

心中踏实下来,倒没什么课担心的了。陶木晴合上目,静静将头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今日闹了这许久,宿兮身心皆有些疲惫,料想她恐怕也是累了,方道:

“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嗯……”陶木晴埋首在他颈窝,又呆了一阵子才放了手。看样子是渴睡得紧了,睡眼朦胧,回身就取了旁边的被子往地上铺。

他微微一愣,不自觉就出口:“又要睡地上么?”

陶木晴手上一滞,回头看他,倒是不答反笑起来:“难不成,你要我睡床上?”

发觉自己言语里的轻薄,宿兮脸上发烫,解释道:

“不是……天寒地冻,你长久在地上睡,只怕对身子不好。”

陶木晴索性抱着被子,也没再铺了,坐在地上望着他,眼里带笑:

“那我同你一块儿睡,好不好?”

他先是怔在当场,但思量一会儿后,知晓他二人已然互表心意。既是本就清清白白,又何必在乎外人怎么看,如此一想,便觉自己也是入了俗套。故而笑道:

“你若不介意,自也无妨。”

陶木晴迟疑了片刻,方放下被衾,抖了抖又铺在床上。接过他手里已经冷掉的茶杯搁回桌上,继而利利索索地替他解开外衫,扶着他躺下,拉好被子来仔细盖好。

望着窗外夜色浓重,她搓身吹熄了灯,自己也除了鞋袜,钻到他被中,挨着他躺下……

周遭寂寂无声,重重树影落在床上,弦月越发清亮起来,冷冷飕飕的。但既是如此,屋中仍旧是温暖安宁,道不出说不明的温馨。

宿兮艰难的翻过身,抱住她纤细的腰肢轻扣在自己胸膛上,半晌没见她有动静,不多时,陶木晴呼吸均匀起来,大约是睡着了。他低垂下头,嘴角微弯起一个弧度,也合目浅眠。

*

次日清晨,陶木晴起了个大早,睁眼时发觉宿兮还在睡着,不欲惊扰到他,便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动作缓之又缓地穿好衣衫,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出去。

此刻,天刚放亮,鼻中嗅到炊烟的味道,想来是李家嫂子正做早饭。她腹中尚且不饿,逢上宿兮的药快用完了,恰想去山下药店买些药。

带上些碎银子,步出院外,风仍旧清寒冻人,她抱着胳膊上下搓了搓。左脚的伤没有最初那几天疼得那般厉害,只是目前要使轻功还有些吃力,就不能不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约摸过了小半时辰,就到了山下的伏雪镇,此刻街上的人甚是稀少,也不知那医馆现下开了门不曾。陶木晴呵着气沿着街边走,不想还没走几步,却见得那不远处的一棵梨树下,李嫂家的果儿正仰着头望上去,看着模样呆呆的。

她心下好奇,便慢慢走过去,那孩子警惕性不高,待得陶木晴出手摸着他的头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他。

“怎么了?”她问,“如何一个人在这儿?”

果儿摇摇头,忽伸出食指指着树上的一处,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梨。”

“梨?”陶木晴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这树枝光秃秃的,没剩几片叶子,但却是难得在最末端之处遥遥挂了一支瘦小的梨。这般冬季里,本就不该是结果的时候,想来这漏网之鱼也不会有多好的味道。

陶木晴很是耐心地去开导他:“小果,这梨子恐怕都怀了,不好吃了。你若是想吃,等明年秋日再吃也不迟,保准比这个好。”

不想他倒是很生倔强地猛摇头,委委屈屈地扯扯陶木晴的衣袖,轻轻道:

“梨……”

实在是见不得有人拿这种眼神看着她,陶木晴无法,只得道:“那……我去给你摘下来,你等一会儿。”

虽说脚伤并没全好,但依这种高度,想来不会有问题。她心中尚没当回事,踮脚一蹬,一个翻身就轻巧跃上树稍,速度又快又稳。但怎料手还没碰到梨身,只觉脚踝处传来刺心的疼痛,陶木晴咬咬牙,仍抬手去摘梨,可这么一来身形不似方才那般,眼见就要掉下去。

下坠的那电光火石一瞬,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人,手沉稳有力地拖住她,继而臂弯一转,搂她在怀,旋身慢慢落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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