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楼别庄的大门再次被沈鸿来重重关上。碰了一鼻子灰的许大捕快几乎暴跳如雷。
“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有□□皇帝的特权就目无国法,为所欲为。这样的人真是我皓景王朝的危害。”许朝明挥手让那群在一旁偷笑的地方捕快散了,气冲冲地对宋云宁说道。根本没发现对方其实心不在焉。“正法纪明纲领乃是立国之根本,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这帮富贾豪绅太不把律法放在眼里了。不行,这次回京我一定要跟皇舅说,一定要皇舅收回他们的特权……”
神情恍惚的宋云宁敏感地捕捉到一个词,急行的脚步突然停下,宋云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舅?!你是皇家的人?”
长篇大论的许朝明这时才发现自己太激动,说漏了嘴。
许朝明挠挠后脑勺,本来还义愤填膺的他,面对宋云宁带着几分愠怒的脸色,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永怡公主。你那么不喜欢皇家的人,我就想等到行过大礼之后再告诉你……”
“你居然是封家的人。”宋云宁一时还是无法接受这个对她来说太过震惊的消息,“我们在天目山共同习武六年,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居然还是皇家的人!”
宋云宁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许朝明觉得她的反应实在太过反常,不由辩解道:“我只是体内流了一般封家人的血而已,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排斥皇族。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才让师父为我主婚,你也答应了。可是我不是只有这一件事情瞒着你嘛,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平复一下心情,宋云宁才看着许朝明涨红的脸,极慢但是极坚决的说道:“对不起许朝明,既然你是封家的人,那从今天开始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打得许朝明脸上血色全无。情急之下,许朝明也不顾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伸手拉住了就要离开的宋云宁,满怀苦涩地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我瞒了你一件事,你就要这么绝情地说你不认识我?”
“你不要逼我。”宋云宁想甩开他的手,无奈对方抓得太牢。
试了几次都没有摆脱许朝明的禁锢,再看这个爱慕自己这么多年的男子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泪光,宋云宁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
“你跟我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宋云宁一直带着许朝明走了很久,才来到城西一个偏僻的小巷里,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知道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宋子陵将军?”
许朝明不解她为什么问了这么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带着几分迟疑地答道:“不就是那个投靠敌军的叛徒么?”
话刚出口,宋云宁刚有几分缓和的面色又沉了下来。许朝明心觉不妙,脱口问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宋云宁冷冷地道:“这就是我和你从此陌路的原因。他是我父亲。”
“什么?!宋子陵是你父亲,不对呀,先帝当年不是下令诛宋家九族的么?”许朝明连声反驳,“宋子陵的一双儿女也被处死,你怎么可能是他女儿啊?”
宋云宁气极反笑:“不信是么?可是对不起,事实就是如此。封家觉得我爹功高盖主,就栽了一个叛将的恶名给他,还杀了宋府上下二十七口人。封家辱我父亲,诛我全族,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恨你们。”
见她要走,许朝明还要拦她,但眼前一花宋云宁手中的长剑已经横在他脖子上:“念在我与你多年的情分上,今日我不杀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且好自为之。”
许朝明的手无力地从半空滑落,呆呆地看着素装女子离去的背影,忽然大声喊道:“宋云宁我不会放手的。”
都已谈婚论嫁的未婚妻竟是叛将之女,这个事实由对方亲口说出,实在太过残酷。晴空万里之下,一阵阴风袭来,笼罩了许朝明全身。这寒气直通心底,只叫他牙关打颤,眼泪肆虐。
这一日,深居偏城幽深而僻静的巷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悲恸彻骨的长啸:“不……”
宋云宁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竟不知该往哪里去。没有家,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想起那日师父问她是否愿意嫁给许朝明时,心里突然涌现的安定感。向来感情淡漠的她竟因为那昙花一现的安定感,轻轻点头。后来想想应该是许朝明四年来的坚定、执着打动了她。明明告诉过他很多遍,他的所有努力对她都只是过往云烟,可他依然坚持着。四年来的无微不至,义无反顾最终让她冰封的心出现一个缺口,以至于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
看到她点头的那一刻,许朝明甚至激动的像个孩子一样,在偌大的天目山上疯狂地大喊大叫。
可是只有一时的感动有什么用,在灭族之恨面前,这勉强维持的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
许朝明啊许朝明,这一世我注定负你。晴朗的天空下,宋云宁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宋云宁一走,沈鸿来就发现自己都找不到能给池应上药的人。
池应不喜欢跟别人有任何肌肤上的接触,沈鸿来还好,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池应的外伤正到了恢复的关键时期,总不能让她就这么任性地延误时机吧。
没办法,沈鸿来只能找来一笑婆婆。
红装妖娆的女子往池应床前一站,二话不说点了她身上几处穴位。池应这边还没有反应过来,衣服就被自己的师父剥了下来。
“我说以前也没见什么人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小应儿,你老是告诉我,是不是看上哪家小伙了。让师父把他抢来给你好了。”
一笑婆婆的癫言向来是被池应置之不理的。但她上药的手劲儿可让重伤初愈的池应有点儿受不了:“我说老妖婆你就不会轻点儿吗?”
“你怎么也这么说师父,小心我一巴掌拍死你。”一笑婆婆话里带着三分狠意,手下却放轻许多,“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这么茶不思饭不想的,快点儿说,别吊师父胃口。”
池应却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宋云宁真走了?”
“她都走了两天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的?”一笑婆婆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你在想着那个小丫头啊。”
也不知是疼还是委屈,池应的眼圈开始泛红:“从我进了独笑轩,身边就只有你和沈鸿来。你们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觉得宋云宁很多时候都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就像……”
“像什么?”
“像喝醉的应兰仪。”
一笑婆婆“啪”地一巴掌拍池应背上,大笑道:“敢情你拿那个小丫头当娘看啊?”
这一拍了不得,直接让池应的眼泪飙了出来:“你管我,我就这么感觉!”
小家伙一哭,一笑婆婆就手忙脚乱了。回想一下,这过去的十多年她还真没见过池应在她面前哭过。纵使当初她遭遇了那么大变故,也只是咬破嘴唇把眼泪吞回肚里。在旁人眼里,池应是有些冷血甚至冷酷无情的。
这么多年来一笑婆婆我行我素,从未考虑过他人想法。但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其实也是宝贝得紧。池应的眼泪一落,她也不想那么多,直问道:“你就那么想去找那个小丫头?”
池应含糊不清地说道:“是她说要带我一起去汉阳的麽。”
“那你早说嘛,我带你去就是了。”